淑女二十二屬于她
奈何現(xiàn)實不允許她當(dāng)鴕鳥,皇后的怒斥聲炸在了耳旁:“滾出來!” 顧瑤沒膽子承擔(dān)母親的怒火,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將被子角扒拉開,從縫里緩慢地鉆出來,像一只將腦袋探出巢xue的雛鳥。 皇后怒上心頭,直接將她的被子給拽開,揚起手掌。 顧瑤一縮脖頸,但是預(yù)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顧丹擒住了皇后的手腕,還不等他開口,皇后就近乎下意識地舉起了另一只手,力道反而更不收控制,隨即就是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將寢殿里的氣氛帶向冰點。 宮女太監(jiān)們盡數(shù)屏息凝神,低下了頭。 顧丹白皙的側(cè)臉上兀然浮現(xiàn)了一塊薄薄的紅腫,丹鳳眼眼尾微瞇,神情淡淡。 巴掌聲驚醒了皇后,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手上微微顫抖,往顧丹臉頰的紅腫邊緣力道極輕地一觸。 許公公輕咳一聲,將宮女送來的冰袋遞到了皇后手中。 皇后把顧丹壓到了床榻上,輕巧地放上冰袋,抱怨道:“你怎么不躲呀你這孩子!” 顧瑤發(fā)現(xiàn)皇兄替自己挨了打,心里有點小愧疚。她跪坐在顧丹身邊的被褥上,也伸手替他扶了扶冰袋。 顧丹側(cè)躺著,正抬起手想要摁住面上的東西,恰好與顧瑤的手指相觸。 他很自然地將她的手?jǐn)D開,自己托著冰袋,雖然面上沒什么表情,但就是顯得模樣有點小委屈: “您別打她?!?/br> 顧瑤眼珠一轉(zhuǎn),也跟著躺下來,躲在皇兄身后,小聲附和:“母后不要打瑤瑤,瑤瑤知道錯了?!?/br> 皇后都快要被氣笑了,瞄著顧瑤露出來的小眼神小情緒,又看著顧丹默不作聲的態(tài)度,伸出手,狠狠地點了點顧瑤的額心。 “不打她?這孩子就是死相!”皇后恨聲道,“你還敢——你怎么敢??!你要不要干脆把我殺了算了!你是不是要把我殺了?!” 皇后的尾音突然一顫,嚴(yán)厲的話語化作了哽咽: “……你能不能考慮一下自己……???……你想想我好不好?我也會怕的呀……” 天吶!她真的不想要娘親難過的!顧瑤抿了抿嘴,爬起來,越過顧丹,鉆到了皇后的懷里,悶悶地說: “母后母后,不要難過,瑤瑤知道錯了……” 皇后抱住了她。 母親的擁抱和男人的懷抱一點都不一樣,雙手?jǐn)堊∷那吧?,包裹住了她的臂膀,臉也會低下,和顧瑤的臉頰相貼。 顧瑤感受到了母親肌膚上的冰涼濕意,便蹭了蹭她,糯糯地說:“娘親娘親,瑤瑤再也不會了嘛。” 皇后的呼吸微微錯亂,偶爾會從鼻間發(fā)出類似啜泣的、低低的破碎聲。 于是,顧瑤就知道了為什么她一直渴望著母后的抱抱了。 真的好安心呀。不管她做了什么壞事,是怎樣罪無可恕的壞蛋,母后都會這樣抱著她。 “母后……你知道嘛,我可能真的有一個上輩子。上輩子弟弟沒有死,是一個很溫和的小家伙。但是我不太喜歡有人搶走母后的關(guān)注,哼哼?!?/br> 天光微暗,漩渦再次出現(xiàn)在天際。 “我本來不想做什么的,但是我就像魔怔了一樣,王錚這么說的嘛。我之前在永安王哪里看到過死人,那時候惡心的要死,現(xiàn)在自己動手殺人了,反而覺得……習(xí)以為常?” “我還出現(xiàn)了幻覺,就是我殺了皇兄的那個幻覺。跟宋麗紅在隔壁世界說我殺太子的場面一模一樣?!?/br> “顧晨真的很奇怪,但我總覺得,很可能沒有他,變得這么奇怪的就是我了。母后……瑤瑤不想要被水鬼占據(jù)身子。還好這輩子沒有了?!?/br> “母后母后——親親我嘛!” 轟隆隆的雷聲傳來,世界再次重啟,就如同她這幾年所經(jīng)歷的那樣:不管怎么跟別人提及和暗示,都會強行回到開始。 顧瑤有點脾氣了:“人是有上輩子的!我就有!我上輩子是個瘋子!” 重啟。 “賊老天!我還有一個世界!老娘在那個世界里有jiba!shuangsi了!” 重啟。 顧瑤又罵了幾聲,心里痛快多了,也就舒坦許多,嘴里還是止不住的哼哼。 世界再次重啟,顧瑤的耳邊依舊是皇后微微錯亂的呼吸,偶爾會從鼻間發(fā)出類似啜泣的、低低的破碎聲。 顧瑤撅起嘴:“母后親親!” 皇后抬起頭:“……走開,不親你。壞孩子?!?/br> 顧瑤又轉(zhuǎn)回頭:“皇兄親親!” 顧丹安安靜靜地敷著冰袋,纖長濃密的睫羽微闔著,無甚情緒地掃她一眼,約莫是瞧她可憐還是如何的,堪堪紆尊降貴: “啾?!?/br> 吐字。 顧瑤:??!哇是皇兄的啾啾! 她新奇地瞅了顧丹一眼又一眼:“皇兄居然理我了!” 顧丹輕叱:“胡說八道,孤何時有不理你?!?/br> 顧瑤:“你以前才不會理我這些事的呢!” 顧丹沉默片刻,紅唇微動,卻沒有再開口。水藍(lán)色的冰綃包裹著冰塊,臉頰處的紅腫被凍得有些發(fā)白,融化的液體也順著姣好的輪廓滴落。 他靜靜地注視顧瑤,安靜且溫和,唇瓣就像是凍霜一點點地攀上鮮紅欲滴的赤紅月季,一瞬間冰封了所有的艷麗,在被折斷時留下一段迤邐的紅。 顧瑤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失去了父親,她的太子皇兄即將登基,而他也為此擔(dān)下了責(zé)任。 總之,她弒父,為她的皇兄帶來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 可能是心疼她、或許是憐憫,也可以是受其恩惠的報答,更因為顧瑤的舉措堅定地“投誠”東宮,顧丹無論如何也不再能漠視她的那些無理的要求了。 這正是顧瑤所期望的。 她付出了這么多,還被張景瀟殺了一次,獲利最大的就是顧丹了。 為什么?因為他是她的兄長,他必須向著她,他必須偏愛她——他必須屬于她。 你是我的兄長啊。 你得屬于我啊。 我為你付出了什么多,你得屬于我啊。 “長樂,”皇后說,“你做錯了事情,就要收到懲罰,在你皇兄登基這段時間,你不能出坤寧宮半步?!?/br> 顧瑤立刻抗議起來:“憑什么!我要回公主府!” 皇后罵她:“你還敢出皇宮?你惹的那位是影月城的人你知道么?這么多禁軍都沒有攔下他!你知不知道你中了絕殺令?不怕他找上門把你宰了?!” 顧瑤茫然道:“……什么影月城?什么絕殺令?” 張景瀟不是暗樓的人么? 皇后被她噎了一下,恨鐵不成鋼:“你那人究竟哪里遇到的?別跟我說你是被挾持的,我才不信你的鬼話?!?/br> 顧瑤:“暗樓嘛?!?/br> 皇后嘆了口氣,同她解釋:“真是把你養(yǎng)得不諳世事,你都不知道江湖有多危險——這天下才太平了十年啊?!?/br> 從昊朝皇室被血洗,南周發(fā)兵鎮(zhèn)壓北方士族,一統(tǒng)天下,也才不過十年。 十年之前,則是兩百年的亂世,八十年的分治。所謂昊朝,不過是割據(jù)之下的一個妥協(xié)的產(chǎn)物。皇帝是“武林盟主”,天下卻是士族接管,更是整整七十年沒有開過科舉。北方士族南方江湖,一些宗門大派可比地方官有威嚴(yán)多了。 因此,昊朝的那些世家子弟,大多不愛去南方做官,稱此為“南放”。偏偏如今北方的士族被削了大半,唯有烏衣巷的王謝兩家依然繁榮。 “暗樓只是一個代稱。暗樓背后,并不是一棟樓,而是一座‘蠱城’。”皇后摸了摸顧瑤的后背,在那漂亮的肩胛骨中央,盤踞著銜尾蛇形狀的血斑,“所有從蠱城中爬出來的,無不心狠手辣,血債累累。據(jù)說,他們的血液里有一種毒,被稱為絕殺令,會讓中毒之人身上長出銜尾蛇狀的血斑?!?/br> 顧瑤想起來了,她之前為了活命吻了張景瀟,也飲下了他口腔中的血液! 她暗罵一聲,緊張道:“會怎么樣?會死么?” 皇后搖了搖頭:“我沒跟他們接觸過,我也不知道。你且放心,我會讓太醫(yī)替你解毒,實在不行就找善醫(yī)坊的人?!?/br> 顧瑤快哭了:“真的嗎真的嗎,我不想死啊母后!” 不過她其實也沒有這么害怕,撒嬌的成分居多。如果真的有什么危害,張景瀟擁有聚寶盆,為什么不直接把毒給除了呢? 她安慰安慰自己,又慶幸她沒把張景瀟給殺了,不然恐怕真的要出事。 至于被禁足,禁足就禁足吧,找點樂子玩不就好了。顧瑤想到南下的事,順口問道:“宋時清和王錚是不是都啟程了?我一個人會很無聊的?!?/br> “南下的事情因為你皇兄要登基被推遲了。至于小王嘛,”皇后忍不住笑了幾聲,“王將軍精著呢,估計是察覺到了什么,回頭就給那小家伙家法處置了。聽說傷得很重,不知道登基大典過后能不能痊愈?!?/br> 要是不能痊愈,就得留在京城了呢。 顧瑤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宋時清。 讓王錚留在京城和她朝夕相處?宋時清就算是直接讓王錚死在病床上,也絕不允許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但是這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顧瑤快累癱了,爬回床榻,貼著顧丹的后背,打算睡個回籠覺。 意識迷迷糊糊,陷入了空白。 ——何以新婚燕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