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月更迭，四季輪回。

    七歲時，李小桃來到玉都小學(xué)讀書了。

    每年立秋，都是東北天空最蔚藍、云朵最潔白、陽光最明亮、空氣最清爽的大好時節(jié)。也是孩子們一年一度的開學(xué)季。

    玉都小學(xué)是她繼父李學(xué)東所在電廠的共建單位，這里面大多數(shù)學(xué)生都是電廠子女。

    由于李學(xué)東是副廠長，她理所當(dāng)然被安排進了“學(xué)前一班”——這個班里全都是干部子女，校方對于這一班的孩子們在學(xué)習(xí)和生活上都會給予特別的關(guān)照。

    這天一大早，母女倆趕到學(xué)校辦理入學(xué)手續(xù)。李小桃趁著樂霜和老師閑聊時，背著新買的紅色書包跑到了學(xué)校后cao場上，那里早就聚滿了家長學(xué)生，哭聲、笑聲、呵斥聲、說話聲亂成一片，在她耳朵邊哄哄作響。

    瘦小的她被人潮推進擠出，她不知不覺就迷失了方向，在人群中怎么都找不到樂霜了，無助的情緒席卷而來，她最后急得只能哭了起來。

    但李小桃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哭出聲來，從懂事開始，每次被樂霜打罵，只要她哭出聲，換來的便會是更加恐怖的拳打腳踢。

    “給我憋回去！”樂霜每每都會板著冷如冰雪的美麗面孔厲聲威脅她，假如不立即停止哭泣，那么等著她的必定是一記突如其來的大耳光。

    記得有一次，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李小桃竟僥幸躲過了一記樂霜扇過來的巴掌，但她還沒來得及慶幸，她的臉便被樂霜一發(fā)狠直接扳住往旁邊的門框子上一撞，登時，鮮血從她的鼻子里噴射而出，點點滴滴的灑落在了樂霜的雪白色羊絨衣上。

    “啊～！這件毛衣好貴的！才穿了幾次就被你弄臟了！你這個喪門星，丑陋鬼?。∏颇汩L那么樣子，瘦小枯干，和辛廣森一副德行?。∷懒怂懔四悖?！長大了也一樣是個等著挨槍子兒的臭流氓！死刑犯?。?！”樂霜歇斯底里的咆哮咒罵著李小桃，并拽著她的頭發(fā)猶如拎著一只待宰的小雞似的，跟著在她單薄的后背上又補上幾記如冰雹似的重拳。

    嘴里還不停威脅著：“不許哭??！媽打你是為了你好！等下你繼父回來后，不許告訴他我打你了！否則，等他上班后，我會繼續(xù)收拾你?。　?/br>
    慢慢地，被樂霜欺負虐待久了的李小桃竟開始習(xí)慣上這種忍住哭聲直到窒息的復(fù)雜感覺——這種感覺里雜糅著無助、恐懼、偷安和撫慰，這感覺如一顆黑暗的種子深埋在她幼小稚嫩的心房里，繼而生根發(fā)芽，陪她長大。

    當(dāng)然，樂霜不打她的時候，還是對她照顧有加的，有一次她去姥姥家做客的時候，偷聽見姥爺勸姥姥說：“樂霜從小就精神不正常，咱們別和她一般見識?！?/br>
    2

    “記得在那個閃著蔚藍色光芒的早晨，

    你突然的出現(xiàn)，

    竟使我寧靜的荒原驚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sao動，

    我將永遠無法忘記的　是你那雙流星一閃而過的眼睛，

    你究竟來自深淵，還是降自星空？”

    ————

    多年以后，死刑犯李小桃在日記本里寫下了這首無題小詩，以緬懷她和梅思凡的初識。

    在那個充滿了一片透明蔚藍色的秋天清晨，在玉都小學(xué)校黃土鋪就而成的簡易cao場上，在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茫茫人海中，那個命中注定的黑天使帶著愛和劫難降臨在李小桃漆黑迷離的世界里。

    正當(dāng)她獨自在人群中飲泣之時，一只藍蝴蝶翩然而至，她停止抽泣，睜著雙眼好奇地望著這只似曾相識的藍色大蝴蝶，只見它圍繞著她穿梭曼舞著，然后便撲扇著空靈詭異的翅膀?qū)⑺従徱鰮矶碌娜顺薄?/br>
    她好幾次都想要伸手去捉，卻都被蝴蝶輕松躲閃開了，最后竟一溜煙兒鉆進了一條隨風(fēng)擺動的藍裙子里——裙擺下筆直地立著一雙修長勻稱的腿。

    李小桃一時控制不住自己那強烈的好奇心，竟一下子趴跪在那條藍裙子下面，然后把手伸了進去想要把那只藍蝴蝶抓出來，不想?yún)s只抓住了一條小腿。

    “喂～?。?！”頭頂傳來一陣驚呼聲。

    “你干嘛摸我腿！”一個高高在上的清亮的聲音嚴厲地質(zhì)問著正匍匐在裙擺下面的李小桃。

    “有只蝴蝶飛進去了！”她抬頭便看見一對怒氣沖沖的丹鳳眼，　茂密粗厚的馬尾辮上用紅紗巾扎了一朵大紅花。

    “你神經(jīng)?。　贝蠹t花丹鳳眼氣憤地說。

    與此同時，從不遠處傳來了樂霜焦急的呼喚聲。

    “李小桃——李小桃——”

    她趕緊起身并狠狠地白了一眼“大紅花”，然后迅速扭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逃之夭夭了。

    3

    這是李小桃上學(xué)的第一天，她坐在教室里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使她暗自恐懼著，然后最最意想不到的是那個討厭的“大紅花”此時竟竟神奇地成了她的同桌，并且對方的名字好像是叫做梅思凡！

    更匪夷所思的是，這個同桌竟讓李小桃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就仿佛“大紅花”替她擋住了來自過道上的某種危險。

    剛開始，兩個小女孩彼此既不說話，也不看對方一眼。都沉默地各懷鬼胎地假裝聽著講臺上那個丑陋的四眼女老師訓(xùn)著話，女老師的長相以及學(xué)校陳舊簡陋的環(huán)境都不斷提醒著李小桃上學(xué)其實是一件極度無聊的事，這種厭惡感使她不由得開始轉(zhuǎn)頭欣賞起玻璃窗外面的風(fēng)景來。

    只見窗外那塊黃土鋪成的cao場上，哪怕是一陣極小的微風(fēng)吹過，都會瞬間塵土飛揚起來。

    目光移向cao場盡頭處，那里立著一個磚砌的廁所，墻上的紅磚有些以及發(fā)霉變黑了，那顏色使李小桃看上一眼就能聞見里面的臭氣熏天。

    廁所旁邊還生著兩棵頭發(fā)亂糟糟的老楊柳——這景象簡直比聽前面講臺上四眼女老師訓(xùn)話還要無聊討厭。

    李小桃皺了皺眉，終于從窗口收回了目光。

    接著，她又偷偷瞟了眼坐在自己的身旁那個名叫梅思凡的家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了一大跳：她吃驚地發(fā)現(xiàn)對方正把一只手伸進裙子下面來回摸著什么！

    不一會兒，梅思凡也注意到了她投向自己的好奇又震驚的目光，非但大蘿卜臉不紅不白，反而更加肆無忌憚地繼續(xù)不怕丑地在裙子里面認真地摸著什么，并且臉上還掛著一副陶醉其中的忘我表情。

    好一會兒，李小桃都呆呆地盯著她看，此時的她已經(jīng)被對方的不知羞恥驚得目瞪口呆了，見對方一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李小桃最后竟也著魔似地有樣學(xué)樣把右手也伸進自己裙子下面摸著最隱秘的身體部位，果然，一陣躁動刺激的快感逆流而上，使她不自覺地夾緊了雙腿。

    她注意到梅思凡投過來的有些蔑視的目光，可是，她們都不要停止......

    就這樣又過了好一會兒，伴隨著講臺上四眼女老師的訓(xùn)話完畢，梅思凡這才終于泰然自若地把手從裙子里面抽了出來，李小桃也害羞地跟著她一樣從裙子底下抽出手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繼續(xù)心懷鬼胎。

    “你在摸什么？”到底還是李小桃按捺不住好奇心，先發(fā)話了。

    “是在找東西。”不想梅思凡居然面不改色甚至義正言辭地回答著她的疑問。

    一個念頭在李小桃腦中閃現(xiàn):“這人真是厚臉皮！！”

    可她卻不死心，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什么東西？”

    .......對方停頓了一下，然后用饒有興味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道:

    “是一只蝴蝶，剛剛飛進我裙子里了，我感覺好癢，就伸手進去捉。”

    聽到梅思凡這么不要臉的答案，李小桃先是愣了愣神兒，跟著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用非常認真誠懇的語氣對她說:“我可以幫你捉住它，很久以前，也有一只蝴蝶鉆進了我的裙子里.......”

    倆個人會心地一笑，在桌子下面偷偷牽起彼此的小手來，從此便成為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