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竇(月摘箏雪,鳳春,有蛋)
試劍會連日奔波,謝摘早已疲倦,精力旺盛的舒汲月依然在外宴飲之際,謝摘已早早告辭離席。他們雙修許久,謝摘又經(jīng)舒門醫(yī)修悉心醫(yī)治,身體恢復(fù)大半,不再終夜受yin毒所擾。他沐浴登榻,很快便陷入一場好睡。 中夜時分,一道月影自榻上晃過,謝摘陡然從睡夢中睜開雙眼,習(xí)劍養(yǎng)成的警覺性令他下意識握住床畔佩劍,無聲無息地下榻穿靴。 門外透入的依稀月色之中,有個人鬼魅般站立著,寬大黑袍從他的頸子一直遮到腳踝,雪白的足則裸露在外,踩在冰涼的地面上。這人擁有一張謝摘非常熟悉的臉,因這張臉正是昔日他自己的臉。 比起他們上次見面,這一次出現(xiàn)的謝箏更加的妖異,魅惑。他的膚色比月光更加蒼白,眼瞳與眉睫卻黑得像無星無月的夜晚。花朵一般的唇柔軟潤澤,艷若朱砂,宛如曾吻過某人的血液。 謝摘已非當(dāng)初一般手無縛雞之力,手中更有摘荼蘼這樣的名器,可謝箏如此站立眼前,他便莫名地感到一股難以言述的壓力。 他掌心先生出汗來,面上卻仍鎮(zhèn)定:“謝少爺?!?/br> 謝箏頂著他的面孔彎唇一笑,柔聲道:“恐怕,如今你該喚我‘惑族少主’?!?/br> 謝摘驀地握緊了手中劍,一瞬不由質(zhì)疑自己的雙耳:“什么?” 謝箏低笑道:“鳳招……惑族之主,我如今的父王,果然是個獨一無二的男人?!彼鋹偟溃澳銓⒛愕哪槗Q給我時,可曾想過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你搶走了我的月哥,而你父親將我認(rèn)作了他的兒子,世事輪回,竟會如此公平。” 謝摘恍然道,謝箏已經(jīng)入了魔。 黑暗之中,唯獨摘荼蘼劍身依然澄明如玉,劍光純和,映入謝摘眼中。他握著生身爹爹魂魄寄居的光劍,陡然有了獨自面對惑魔的勇氣。他將關(guān)于鳳招與謝箏的種種猜測、紛雜思緒全然拋至一邊,劍尖直比謝箏,沉聲道:“無需贅言,直說你來意便是?!?/br> 謝箏低眼一覷那劍尖,隨手一揮,劍勢便被他化去。他右腕格開劍身,身子一縱便來到謝摘面前,謝摘劍尖一挑,謝箏怡然抬手,就在摘荼蘼堪堪削去他耳側(cè)一縷墨黑發(fā)絲之時,他左手已緊緊捏住了謝摘的頸。 “人之于魔,無異蚍蜉于樹,水滴之于滄海洪流?!敝x箏唇畔含笑,唇上水色映著幽幽的月光,分外凄清與詭異,“也像你爹之于父王。如若人族能輕易撼動魔族,你爹怎會被父王——斷、骨、抽、筋?” 謝摘全身劇震,門外漏進的月色剎那消亡,雙眼所視,天、云、人俱黑。他身體化作虛無,穿入時空的罅隙之中,仿佛當(dāng)真見到了鳳招與謝遠春對峙兩邊。 謝遠春滿身浴血,手中橫劍,被魔氣高漲的魔族們層層包圍。而鳳招就站在他的對面,眼眸含笑,唇角微勾,斜睨著持劍的人間劍修。 他以一種半憐憫半輕蔑的語調(diào)說:“與你玩玩,倒真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謝遠春滿面血污,只一對烏黑雙眼明亮如昔。他似已支撐不住身體,邊咳嗽邊擦去唇畔的污血,在魔族的哄笑嘲諷里,他以摘荼蘼直直挑上,劍氣在頃刻間罩住鳳招全身。 謝遠春道:“請惑皇賜教。” 鳳招覷一眼那劍尖,笑道:“也罷,望你待會兒被抽筋食髓之時,勿要叫得太慘,我可怕吵得很。” 劍修雖有光劍在手,卻只在幾招間便敗在魔皇掌下。謝摘眼見魔皇果然如前所說,一寸寸震碎了謝遠春的骨頭,謝遠春全身淌血,斷骨彎折,整個人以扭曲的姿勢委頓于地,魔族們一擁而上,將——將他的筋脈生生抽出,噬咬起來。 鳳招居高臨下地看著眾魔狂歡,眼眸冰冷而乏味。 從被鳳招擊敗之后,謝遠春便一聲不吭,他被如此虐待,卻強忍著斷骨噬心的苦痛,謝遠春只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聽不見一絲呻吟求饒。魔族們在他面前噬咬他被抽出的筋脈,謝遠春卻像看不見一樣。他的臉色蒼白如死,口中不斷淌出血液和結(jié)起的血塊。 謝摘只覺謝遠春所受身體之痛,正在一刻不停,啃噬自己的內(nèi)心。他望著王座之上高高在上的父親,內(nèi)心第一次對這血脈至親生出強烈的恨意。 鳳招他是否知道,人族第一劍修,彼時究竟為何這樣不堪一擊? 那是因為……謝摘感到一陣鉆心劇痛——那是因為謝遠春當(dāng)時已孕育著他。 鳳招怎可……怎可對爹爹下如此痛手? 謝摘心緒翻涌,痛苦噬心,忽然置身之景一個變換,這回端的是花前月下,風(fēng)清月白。 春末里,架子上開滿了紫藤花。紫藤層層疊疊地盛開著,正是舒汲月院中之景。他與謝箏并肩坐著,石桌上放著一二小菜,舒汲月一邊與謝箏低語著什么,一邊為他布菜。便是自己拈杯飲酒時,視線也始終落在謝箏身上。謝箏初時只低頭撿點小菜吃了,后來讓舒汲月看得面紅耳赤,干脆抬起右手撐住了右頰,佯作自然地隔絕開舒汲月的視線。 舒汲月沒有作聲,假意回過頭去。果然不過少頃,謝箏就悄悄縮起手掌,偏過視線來偷看他。那偷溜來的視線讓舒汲月捕捉個正著,謝箏秀美白凈的臉上越發(fā)緋若霞照,舒汲月不覺笑出聲來,溫柔地握住他不自然縮在袖中的手掌。 “舒大哥……”謝箏的眸子里有無限歡喜,在這歡喜中卻又藏著一線黯然,“別捉弄我?!?/br> 舒汲月道:“我何曾捉弄你?喜歡你罷了?!?/br> 謝箏一邊赧然,一邊悵然,苦笑道:“只怕舒大哥日后見了旁人,也是這樣說?!?/br> 舒汲月挑一挑眉:“還沒過門,便吃上醋了?!彼Φ?,“你若擔(dān)憂那些,現(xiàn)在便應(yīng)了我,日日留在我身邊,我還會對旁人說什么喜歡?你若不應(yīng)我,那我自是見一個,便喜歡一個,左擁右抱,偎紅倚翠,好叫你天天呷醋……” 謝箏微一靜默,終于鼓起勇氣道:“不論我能不能和你在一塊兒,唯望哥哥知道,謝箏一顆心里,今生今世,此生此世,只會喜歡你一個人。” 舒汲月不由一震,光華絢爛的紫藤花瀑下,謝箏玉白面容,緋色雙頰,一雙烏黑澄澈的眸子不避不閃地望著自己,眼中滿是堅定,仿佛在說,他便是他的所有,一切,是他的心之所向,是他的天與地。 舒汲月動容道:“箏兒!” 接著便傾身過來,緊緊擁住謝箏纖細的身體。 謝箏軟化在他溫暖的懷抱中,任他將自己打橫抱起,置身于滿地紫藤花瓣之中。 一陣夜風(fēng)拂過,紫藤簌簌,落英紛紛。黢黑的夜里,謝箏身體漸漸裸露,成就一抹柔和的光白。他柔軟的手臂攀著舒汲月的后頸。舒汲月輕柔摟著他的裸肩,碎吻自謝箏肩頸而下,一點點,一分分吻著那堪稱無瑕的身軀。謝箏在他輕吻之下低低呻吟,宛轉(zhuǎn)如黃鶯兒的鳴唱。舒汲月吮吻那紅玉乳珠,舔舐雪白峰谷,又吻過白嫩肚腹,深深腰窩,薄薄胯骨,再含住那粉嫩玉莖,直到謝箏射在他口中。 然后他們赤裸相對,水rujiao融。紫色花瓣落如細雨,點點停在謝箏墨黑的發(fā)間,瘦弱白皙的肩頭,打開的,顫抖的腿上。 舒汲月柔情無限地?fù)砦?,侵犯著情人姣美的身體。謝箏射在他口中的元陽,又被他一線一線哺在那皎白如玉的身體上,尤其停留在鎖骨之處,讓那深深的鎖骨托著它,也停留在柔軟而豐滿的乳上,膩白的液體順著玉山白雪柔和的弧度向兩側(cè)滑落下去,留下的痕跡端的勾人。 舒汲月馳騁在謝箏雙腿間溫暖濕潤的蜜所里。那里被他插弄得泌出滋滋的水兒,空氣里竟有隱隱的淡淡甜香。春水柔和的溫?zé)峄▁ue纏綿地蜷縮,揉裹著他的陽物,姿態(tài)是愛戀和挽留,叫舒汲月無比愛憐。謝箏坐在他腿上,主動地起落著發(fā)軟的身體,色授魂與之際,謝箏銜住一枚紫色藤花,一側(cè)頭,眉睫輕顫,隔花吻住舒汲月。 他們縱情徹夜,直到天際漸白。 謝摘似乎也在他們不知覺處,整整看了一夜。 初時,酸澀糾纏確實也占滿了他的胸腔??呻S著時光推移,謝摘心緒漸平。他遠遠望著與謝箏擁吻的舒汲月,內(nèi)心知道無論謝箏是通過何種手段,確實窺看到了自己這段時間的行跡,也看出了自己對舒汲月尚未剖白的心意。謝箏對舒汲月用情頗深,自然不欲任何人動念,更何況自己與舒汲月連日同出同入,同床共寢,儼然一對人間靈侶,是以謝箏妒念深沉,忍不住現(xiàn)身于此,以種種真假不明的幻象示己,令自己在其中迷失,難以自拔,靈識離體,永久湮滅。 謝摘忽然想道,不論鳳招與謝遠春那一段是真是假,舒汲月與謝箏這段情景想必卻是謝箏真實的記憶。而謝箏將這段舊日回憶示與旁人,自己必然也沉醉當(dāng)日情景之中。只消于這段回憶線程之中尋覓,說不定就能找到空隙脫身而出。 他念及此處,再不遲疑,慢慢沉下心來,自省內(nèi)視,直到靈識將整個身體全部包裹其中,便縱身一躍,往天際高空翻起。他的身體在幻境中輕如鴻毛,悠悠然翩飛至極高處,地上一切都變得無限小,最終果然只合一線。謝摘往前游去,只因謝箏年紀(jì)越少時,力量便越弱,心性也不若之后堅定,若能回到謝箏少年之時,也許就能趁主人軟弱之時,脫身而出。 忽然,線上傳來一股強烈吸力,謝摘不及思索,便被那吸力拉扯過去,靈識被拉扯得幾乎變形,轟地撞入一具身體。 他呆怔片刻,發(fā)覺自己“睜開了眼”。 他竟來到了一個人的身體中。謝摘低眼自視,又舉目環(huán)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仿佛進入了自己的身體,而四周——仿佛悉是熟悉而遙遠的面孔。 他正迷迷糊糊,手就被身側(cè)人拉住,年少無比的費存雪抬頭對他笑道:“小摘哥哥,待我為你摘下今年最好的花來!”說罷,少年長身而起,一甩身上描金錦裘,露出玲瓏輕靈的身軀。他握劍揚眉,一掃全場黑壓壓人頭,道:“別的不論,我只說一句,最高處那朵荼蘼花,是我費存雪的,誰若來搶,別怪我劍下無情!” 謝摘猛然記起,這還是幾十年前,北州試劍大會的時候。正是在這一夜上,費存雪在所有蓄靈之中脫穎而出,成了升靈大陸上公認(rèn)的劍修少年第一人。 北州人性格豪放,主張情投意合就可雙宿雙棲,哪怕露水姻緣也值得一試。試劍大會來的都是劍修門派的少年之才,北州便立下獨特規(guī)則,試劍大會上各品奇花都擺上一株,少年們看上哪枝便來標(biāo),若有看上同一枝的,那便比出高下。最終得花的人,便可將花送給在試劍大會上的心上人。對方若是收了,當(dāng)夜便可進入人家?guī)ぶ校删鸵幌χ畾g。 謝跖青則拍了拍謝箏的肩膀,對他向荼蘼一作示意。此時,他父子二人親情甚篤,父親的愿望,謝箏莫不依從。謝跖青既然想要那枝荼蘼,謝箏自然點頭,站在暗處冷眼觀察少年意氣的費存雪,見他志在必得,戰(zhàn)意勃然,不由悄然握緊手中劍,掌心微微生出汗來。 謝箏生性不及費存雪高傲,鑼鼓聲一動,費存雪便輕身而起,直向荼蘼花枝掠去。謝箏見他翩若驚鴻,劍氣如霜,知道不能再等,隨后騰身翻上,一劍挑開了費存雪的劍尖。 費存雪先天不足,膂力不及謝箏,謝箏這一挑,震得他手腕一震,當(dāng)即側(cè)臉瞪了謝箏一眼。謝箏沒想到小少爺好大氣性,卻也不及敘話,足下一蹬托著品品奇花的架板借力,頃刻已超過費存雪一身。 費存雪低哼一聲,反手以劍柄向謝箏踝骨敲去,謝箏察覺足下聲音,猛一縮腳,身形才緩,費存雪那一招不過虛晃,頃刻間回劍在手,敲著架板翻上來,一劍向謝箏面前襲來。兩人便在半空之中,邊向上不斷翻越,邊雙劍交鳴,一時間劍花無數(shù),竟比盛開的種種奇花更加絢麗多姿。 最后,費存雪自知氣力不繼,不能久居高空運氣,便發(fā)了狠來,每一招一式,都如搏命一般,角度奇詭,劍刃兇險無比地襲向謝箏鎖骨胸膛。他出招極快,劍身比謝箏佩劍卻還重上三分,謝箏一劍被他蕩開,為避他劍芒,只好稍一退避,費存雪便拼著其余不管,一劍將那荼蘼花枝挑了下來,接花在手,再沒顧上看謝箏一眼,竟是直直往下墜去。眾人驚呼聲中,他在落地之前,又在托板上狠狠一踹,借著一踹之力直撲到謝摘面前,讓謝摘接了個滿懷。 此時的謝摘,已不是當(dāng)時的謝摘。他看著兩鬢汗?jié)?,雙頰緋紅,目如星辰的費存雪,想起日后會發(fā)生的種種愛恨糾葛,豈不心痛難當(dāng)?他當(dāng)即將年少的費存雪一把摟入懷中,緊密得不留一絲空隙。他將那不滿二十歲的孩子抱在懷里,緊擁著他孱弱久病的身軀,輕柔撫摸他腦后柔軟的發(fā),貼在他耳邊低聲喚道:“小存……” 這兩個字,在當(dāng)下,實已承載了千言萬語。 費存雪卻是第一次見到謝摘如此激動,他張張嘴,胸膛里心臟瘋狂跳動,不由有點口吃:“小、小摘哥哥,我我……” 他不知謝摘已哭了,激動之下穩(wěn)不住自己的心跳,頭腦有些昏茫,竟是無意識地脫口道:“我我我愛你?!?/br> 謝摘則哽咽著回答:“……我知道。” 那一頭,謝箏黯然而下。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大多不太友善,頗含看笑話之意。費存雪之名在他們之中傳得甚廣,人人皆知小費少爺天資過人,驚世之才。謝箏偏偏要攖其鋒芒,該了自食苦果。謝箏無聲坐回謝跖青身后,謝跖青又撫一撫他的肩膀,卻無責(zé)怪之句,只道:“罷了,那不過是枝花而已?!彼嘀幸恢鞭?,自是為了謝遠春佩劍之名。但劍和人都不在此處,僅有一枝荼蘼又有何用。 謝箏低嘆道:“我輸了。” 謝跖青道:“不過是今日罷了,來日你有的是機會,從他身上贏回來。” 可謝箏置身眾人奚落眼神中,如芒在背,終是有些消沉。直到靈修那頭也比出了魁首,舒家汲月公子摘得一枝幽香醉人的春日臘梅悠然步出。一直圍繞著謝箏和費存雪的私語聲才漸漸消散了,人人都盯著他,想知道舒汲月會把手中臘梅贈與何人。 在他們眼中,舒汲月與費存雪可謂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相貌家世天資無比匹配,如今更是各得魁首。可費存雪的花已經(jīng)送給了一個路人小子,舒汲月的花還會送給費少爺么? 舒汲月目光在人群中翻找一陣,最終落在了失魂落魄的謝箏身上。 謝摘見他信步走到謝箏面前,將那一枝秀氣動人的鵝黃臘梅輕輕一帖謝箏黯然的臉頰。謝箏懵懂地抬起臉來,舒汲月俯身含笑道:“怎么這么不開心?笑一笑,這梅花送給你,好嗎?” 謝摘遠遠看著,不由失笑。那時他只顧著費家父子,對謝箏那一邊發(fā)生了什么全然不知。今日一看,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原來舒公子從小便是這樣品性,長了一副風(fēng)流無情的外表,實際卻是個無比心軟的濫好人。 他斂容,知道這一時刻,便是謝箏心旌搖曳之際,是他少年之時最為動搖,最為情動,最為貼近一個“人”的時刻。謝摘要握住的,便是這短暫的瞬息。 他將靈識從身體之中脫出,原本的自己如舊日一般走入了帳子等候費存雪,而混混沌沌的靈識,則來到了謝箏的面前。 謝箏手握那枝臘梅花,眼中仍帶著沒有散去的笑意,回過頭時,正望見謝摘奇異的身影,于是那雙眼中的喜悅爛漫,漸漸變成疑惑。 謝箏問:“你是……什么?” 謝摘沉默片刻,內(nèi)心轉(zhuǎn)過數(shù)百念頭,然后答道:“我從百年后來。” 謝箏微微詫異,似乎不信,隨口問:“是么,那剛才送我梅花的人,他后來怎樣?” 謝摘注視著少年謝箏,望著他手中鵝黃的臘梅,又去望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此刻是這么明澈,秀美,天真,飽含著少年人的懵懂——與殘忍。 謝摘只回答了他一句話。 謝摘豁然從謝箏的回憶之中脫出。他在那回憶中似已過了許久許久,但回到現(xiàn)實之中,發(fā)現(xiàn)一切都還如他進入幻象之中一樣,除卻謝箏身上已經(jīng)漫卷起大股紫黑之氣,顯然是心潮澎湃至極。 “是你——是你!”謝箏全身裹在魔氣之中,聲音嘶啞得像被燒灼了喉嚨,“竟然是你!” 謝箏一抬胳膊,剛剛靈識附體的謝摘周全無力氣,當(dāng)下就被他擒住喉嚨。彌漫四散的魔氣如化巖漿,燒灼腐蝕著謝摘的脖頸和面頰。謝箏森然道:“幾十年來,我每每盼望與他遠走天涯,都有一個聲音對我道‘后來……他不喜歡你,他愛上了別的人’。就像宿命,就像宿命!我始終以為,那是我的宿命——” 頃刻之間,謝摘的頸和臉上布滿魔紋,火般的烙印炙烤著他,謝摘一動難動,滿心只有一個念頭:怎會如此! 眼看他要死于謝箏手中,賒月劍終于趕在危急關(guān)頭,一劍斬上了謝箏的手。謝箏對賒月劍熟識無比,猛一松手,謝摘當(dāng)即脫困,扶地嗆咳之際,謝箏驀然回首,舒汲月已快步趕來,顧不上收回佩劍,先彎腰將謝摘扶了起來。 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冷漠、凌厲的眼神望著謝箏。 盡管謝箏面容絕世,殊色無雙,舒汲月只若見到一具枯骨,他寒聲道:“什么魔物,竟敢傷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