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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不是假的。空梅確實只看到了岳紫狩昏倒,便以為出了大事,趕緊去聯(lián)系夫人,才那么急匆匆的,把伏心臣都嚇了個半死。“怎么就低血糖了?”伏心臣問,“以前住持有過這樣的狀況嗎?”“應(yīng)該沒有吧?反正我沒聽說過?!笨彰坊卮?,“不過據(jù)說,住持今天沒有吃早飯,又在日頭下講經(jīng)講了許久,因此身體不適,也是正常的現(xiàn)象。緩一緩就好了。”放在平常,伏心臣肯定也會覺得正常。但放在現(xiàn)在,伏心臣就隱隱覺得不是很正常了。但他也沒說什么,只和空梅一起回了紫臺。紫臺仍有“住持與夫人以外的閑雜人不得入內(nèi)”的規(guī)矩,因此,空梅并沒有跟著進(jìn)去。伏心臣單獨走進(jìn)了紫臺。紫臺里沒開燈,門窗都掩上了,盡管青天白日,也有陰暗之感。伏心臣一路上了二樓,走進(jìn)了明臥室,但見岳紫狩臥在床上,雙目微閉,臉色蒼白,看起來確實像是病了。伏心臣在床邊坐下,仔細(xì)打量,岳紫狩仿佛睡著了,伏心臣便不驚擾他。伏心臣只輕手輕腳地摸了摸岳紫狩的手,發(fā)現(xiàn)岳紫狩的皮膚冰涼一片。自從相識以來,岳紫狩都是山一樣的高大,還是第一次有這么憔悴疲憊的模樣。伏心臣很是心疼。——果然是身體不適嗎?我還猜疑他裝病,實在是太不應(yīng)該了。伏心臣見岳紫狩睡著,手邊還放著一本閑書,書半卷著。伏心臣還是頭一回見岳紫狩讀經(jīng)書以外的叔,便很好奇,伸手去拿,卻驚動了岳紫狩。岳紫狩長長的睫毛抖了抖,睜開了眼睛,一眼瞧見了伏心臣,便含笑說:“你回來了?”——你回來了?這話音沉沉的。暗含一種不可言說的喜悅與自得。伏心臣點頭,關(guān)懷地說:“你怎么了?聽說是低血糖?”“今天要講經(jīng)布道,之前功課沒做足,早上的時候顧著修稿,沒來得及吃早餐?!痹雷厢髡f,“你出門早,所以不知?!?/br>伏心臣愣了愣,他今天確實一早出門去了……而且是去見了艾妮……伏心臣垂下了眼瞼,目光落在那本閑書上,說:“你在看什么書?”“嗯……剛看了個故事,”岳紫狩說,“今日無聊,便看點有趣的。”“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伏心臣笑道,“不如你說我聽聽。”岳紫狩笑道:“好,我很愿意給夫人講故事?!?/br>說著,岳紫狩身子往床內(nèi)側(cè)挪了挪,騰出了一點空間:“夫人也上來吧。”伏心臣答應(yīng)了一聲,躺倒在床上。岳紫狩便一邊給伏心臣蓋上被子,與他同寢,一邊隔著被子摟著伏心臣,說:“便是有個教士,見了一個絕美的女人坐在輿轎里。輿轎上卻附著一個魔鬼,那個魔鬼仿佛在深思什么,似乎隨時準(zhǔn)備用罪惡的靈魂去污染那位美麗的小姐……”伏心臣沉沉點頭,問道:“然后呢?”岳紫狩繼續(xù)講著:“教士立即拿出了十字架,降伏了那個魔鬼?!?/br>“?。窟@就完了嗎?”伏心臣很驚訝,這故事講得也太言簡意賅了吧。岳紫狩一笑:“沒完?!痹雷厢鞣朔瓡?,“教士覺得很奇怪,為什么魔鬼攀附在輿轎上,盯著女子,又遲遲不行動呢?”岳紫狩聲音緩緩,如涓流,“教士便問那個魔鬼,你在猶豫什么?”伏心臣躺在床上,被岳紫狩娓娓道來的敘述給吸引住了,便也問:“魔鬼為什么猶豫了呢?”岳紫狩便拿起那本書,徑自將惡魔的話完全地、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魔鬼說:‘我本想使那位小姐墮落,可同時又不希望使她墮落。看到那樣清澈的靈魂,誰忍心用地獄的火去玷污呢?我真想使那靈魂更加清澈,沒有一點陰翳。但是呢,越是這樣想,想要使她墮落的心也就越強烈。我在這兩種心思之間徘徊,便坐在那頂輿轎之上,苦苦思索我等的命運。若非如此,在看到您的身影前我便逃之夭夭,怎會落到這步田地?我們魔鬼總是這個樣子:越不想使一個人墮落,便越想令其墮落。哪里還有這般不可思議的悲哀!每次品味這種悲哀,從前見過的天國那朗朗光輝,還有如今見著的地獄這沉沉幽冥,便似在我小小的胸中合二為一。萬望您憐憫這樣的我,我實在郁結(jié)得無法可解?!?/br>念這段話的時候,岳紫狩的口齒流暢無比,沒有一點兒的卡頓,就像是他對這長長的一段話早已爛熟于心似的。他讀這段話的時候,不像是念書,倒像是朗誦,很有感情。尤其是說那句“萬望您憐憫這樣的我”時,聲線仿佛還有些令人悲憫的可憐。伏心臣聽得一陣動容,又問:“那結(jié)局呢?”“這就是結(jié)局了?!痹雷厢餍Υ稹?/br>“怎么會?”伏心臣好奇,“這算哪門子結(jié)局?”岳紫狩便道:“那你就當(dāng)沒有結(jié)局吧?!?/br>伏心臣皺起眉來,目光落在了放在床頭的手機上。伏心臣便立即想起岳紫狩監(jiān)聽自己手機的事情來。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伏心臣覺得,還是應(yīng)該和岳紫狩坦白才是。藏藏掖掖的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岳紫狩已將書合上,又問伏心臣:“你吃過飯了沒有?我讓空梅來送飯?”“先別忙……”伏心臣拉著岳紫狩,猶豫了一番,咬了咬唇,才鼓起勇氣說,“我今天去見了我表姐?!?/br>“噢,那很好,你和她感情是很好的,她難得從京畿回來無名市一趟,多走動也是正常的?!痹雷厢飨破鸨蛔樱瑥拇采掀饋?。伏心臣又說:“她跟我說起了一個事情,我有點兒在意的……”岳紫狩在床邊俯身拾鞋,身形一頓,只說:“別說這個了,先吃飯吧?!?/br>伏心臣下意識地覺得岳紫狩仿佛在躲避什么,便拉著他的衣袖,說:“我們先講明白好嗎?”岳紫狩并不言語,只低頭穿鞋。伏心臣從未見過這樣沉默的岳紫狩。以往岳紫狩的沉默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現(xiàn)在卻不是,伏心臣甚至能感受到岳紫狩身體在顫抖。伏心臣想:他果然瞞著我什么嗎?“住持……”伏心臣又說,“你聽得見我說話嗎?”“聽得見?!痹雷厢魅员硨χ?。伏心臣咽了咽,說:“我只是覺得,應(yīng)該把話說個明白?!?/br>“你確定嗎?”岳紫狩問,問得很慎重,“你真的想要明白嗎?”第54章你真的想要明白嗎?岳紫狩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和念誦那句“萬望您憐憫這樣的我”時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