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上窮碧落下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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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靈澤島回人間,已經(jīng)五天了。整整五天,蕭甯一直處于昏睡狀態(tài),在江廣寒看來,楚旻淵就像失了魂一樣天天念著他的阿甯,更像待無上珍寶,每日與他同吃同睡。旻淵早朝或面見臣官,蕭甯就在寢殿安穩(wěn)躺著,由十幾個(gè)精挑細(xì)選的宮女伺候著他,容不得半分差池,對他可謂費(fèi)盡心思、無微不至,奈何直到昨天,阿甯的眼皮連動都沒動一下。 剛下朝,楚旻淵走出太極殿,迎面跑來一個(gè)慌慌張張的宮女,直喘著氣跪在地上:“啟稟皇上……不好了,蕭公子不見了!” “什么?!”一道驚雷在楚旻淵腦中炸裂,龍輦也等不及上,飛奔到長生殿,只見龍床上錦衾被踢得亂七八糟,溫度還是微熱,人卻已不知去向。他冕旒亦顧不得放,穿著那身玄黑滾著大龍紋金邊的朝服便四周尋起來。 “皇上,怎么了?!”廣寒領(lǐng)著龍輦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 楚旻淵失魂落魄地抓住江廣寒的錦袍:“阿甯…阿甯不見了!” 心中有喜有憂:阿甯不見,或許說明他醒過來了;可清曜曾說他會失明,貿(mào)然跑出去,不知道會出什么差錯(cuò)。 “先上龍輦,咱們四處走走,看他會在哪里,馬總比人跑得快啊?!睆V寒把旻淵請了上去,又叫來諸多太監(jiān)宮女,讓他們立馬四下去尋。 龍輦緩緩移動,楚旻淵緊張地來回張望,不肯放過一個(gè)小角落。 沒有,太液池沒有,瓊花臺沒有,含光殿也沒有……!自己遲遲不肯不肯納妃,后宮都是空著的,也不會有人要害他。 大大小小的池塘都撈捕過了一回,沒有;宮殿朱墻犄角旮旯也都看了,還是沒有;甚至每棵樹上樹下都搜尋過了,依然沒有。 阿甯,你在哪里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尋了三個(gè)時(shí)辰,還沒尋到蕭甯的蹤影。楚旻淵從震驚到憤怒,十幾個(gè)宮女都看不好一個(gè)人!又從憤怒到滿心的憂慮,他一個(gè)人又受了重傷,會去哪里呢?再從憂慮到黯然,自己怎么這么沒用,連喜歡的人也護(hù)不住。 “嗚嗚嗚……”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悶泣,哭聲像大人,哭得卻像個(gè)孩子。 楚旻淵很快抓捕到那個(gè)聲線,那就是他的阿甯!他飛下龍輦,冕旒早拋之不顧,鬢發(fā)散亂著,朝哭聲跑去。 昏黃的暗光拂照皇宮每一個(gè)角落,但唯獨(dú)這些街頭小巷是黑著的。蕭甯抱著身子蜷縮在陰暗巷尾,瑟瑟發(fā)抖地哭著。 如果楚旻淵八年前認(rèn)識他,就知道蕭甯現(xiàn)在這個(gè)樣子,同當(dāng)年兵敗時(shí)被娘牽出來卻迷失在人潮中,只能畏縮在巷尾偷偷哭泣的時(shí)候一模一樣。 可是楚旻淵不知道他過去受的那些苦。在他看來,蕭甯只是找不到路了很難過。他心疼地將阿甯抱在懷里,緩緩撫摸他瘦削的背——明明每天都喂著高補(bǔ)的湯藥,卻越來越瘦,他怎能不心疼呢。 “嗚嗚嗚…娘親……”素日蕭甯低沉的聲線卻說著孩子一般乞憐的話語,這種反差讓旻淵心酸不已,好好的阿甯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在這,我在這,阿甯不要怕了,我們回家?!背F淵托起他沾滿淚水和鼻涕的臉,用衣袖細(xì)細(xì)地擦去。 “甯兒要回家……嗚嗚嗚” 楚旻淵溫柔地將他打橫抱起,坐回龍輦上回宮。 蕭甯素來清冷的眉眼此刻卻充滿了孩童的無邪天真,他閉著眼,滿臉的害怕與恐懼:“你是誰?” “我是……”楚旻淵一時(shí)語塞,“我是重郎。”終究還是不敢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他。 “甯兒不記得你。我什么都看不見,也不知道你長什么樣。” 蕭甯伸出手在他臉上摸著,溫潤烏眉,丹鳳眼,挺鼻柔唇,長得好看,似乎不像是壞人。 他真的失明了。 楚旻淵將懷中人抱得更緊一些,不僅如此,他的智力似乎回到了……孩童時(shí)期。 蕭甯瑟瑟在楚旻淵懷中,緊緊抓著他的龍袍不愿放他走:“周圍好黑,我好怕……可是睜開了眼,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br> 楚旻淵望著懷中人,心急如焚,不知怎生是好。 宮女端著藥恭敬地呈上來,旻淵接過去親自用嘴吹涼遞到蕭甯嘴邊,苦澀藥汁剛觸碰味蕾,蕭甯皺緊了眉側(cè)過臉直搖頭:“好苦!甯兒不要喝!” 看著懷中一本正經(jīng)撒著嬌的人,旻淵哭笑不得,“阿甯不喝藥,病怎么能好呢?”說完又伸手去喂。 蕭甯閉著眼睛哭了,楚楚可憐,央求著不喝,深黑的汁水觸到咬緊的齒關(guān)怎么也送不進(jìn)去,沿著嘴角流了下來,染濕了明黃的錦衾。 楚旻淵嘆一口氣,手上動作也緩了些。蕭甯沒再淌淚,靜靜地聽半晌似乎也沒動靜,便放了心,覺得自己不用再被喂藥了,然而下一秒,忽然唇上一熱,一個(gè)軟軟的東西撞開了自己的齒關(guān)送了許多濃烈苦澀的藥汁進(jìn)來。蕭甯被吻得突然,不留神把藥汁好歹都吞了下去,嘴上卻是嗚咽:“唔唔……不要……” 一旁的宮女原本就對長生殿的“不速之客”感到好奇,方才偷偷看到皇上竟嘴對嘴地喂那個(gè)幼稚的男人,驚詫不已,不由得瞪大了眼。 “去拿糖過來!”皇帝的呵斥將她激醒,宮女寒毛直豎,連連諾著跑出了殿。 這廂蕭甯還在一個(gè)勁地“呸呸呸”,楚旻淵拿他沒法,輕輕用拭嘴巾擦去嘴角殘?jiān)?,柔柔印下一吻。四瓣軟唇相碰,那人仔?xì)舔去自己嘴里的苦味,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竟然覺得這個(gè)吻有點(diǎn)甘甜。蕭甯的手不自覺地勾上了皇帝的脖頸,索求更多甜美。 須臾,那宮女滿額大汗地跑回來,捧著一個(gè)盛滿各式糖品的銅盤。 蕭甯感到皇帝離開他的唇,那甘甜的滋味即將遠(yuǎn)去,不舍地仰起頭索吻:“嘴巴好甜,不要走!” 楚旻淵無奈何地揉揉他的發(fā),伸手拈來一顆糖塞進(jìn)蕭甯嘴里,后者受了甜味,一個(gè)勁咂著嘴品嘗,吃得十分快活。 “乖,喝了藥才有糖吃?!背F淵舀了一湯匙藥,再次遞到蕭甯嘴邊,卻沒再用嘴喂。 他問心有愧,蕭甯如今雙目已眇,心神又似孩童,他怎么能乘人之危?況且,如若阿甯恢復(fù)過來知道他的禽獸之舉,又會恨他到何種地步呢……算了,就算不再碰他,清醒的阿甯恐怕此生也不會再原諒他了。 現(xiàn)在,他只希望阿甯好好活著。 蕭甯聽到有獎勵,終于肯乖乖喝了。喝完藥,楚旻淵終于得空換了身衣服,仍是坐在床上抱著阿甯。懷中人怯怯閉著眼,睫毛如黑幕垂下,膚若凝脂。二人一時(shí)相對無言。 良久,蕭甯開口,滿是孩童語氣:“這里好悶,甯兒想出去玩?!?/br> 楚旻淵寵溺回了“好”字,將他抱起柔柔問:“阿甯想去哪里玩?” 蕭甯在他懷里無措搖著頭:“我也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楚旻淵皺起眉猶豫,終開口:“是一個(gè)很大的宅子,有很多花園?!?/br> “那就去花園吧。” 二人來到花園,野蝶紛飛,花影搖曳,空氣中彌漫著好聞的清香?;实郯咽掑阜呕氐厣?,伸出手摟扶著他,生怕他摔了、磕了、碰了。 馥郁花香撲鼻而來,可惜蕭甯卻什么也看不到,一眼望去仍是漫無邊際的黑暗。他想奔跑嬉戲,卻渾身毫無力氣;想爬上樹梢捉蟲,卻連樹在何方也摸不到。二人安靜地走了一會,蕭甯唉聲嘆息:“沒意思,甯兒什么也看不見。” 楚旻淵也想帶他玩耍,只是宮中景色四季如舊,從小到大他也倦了??伤辉缸尠㈠甘南旅半U(xiǎn)著道:“我?guī)闳ソ稚贤姘?。?/br> 蕭甯閉著眼笑起來,天真爛漫:“真的嗎?!娘親不讓我亂跑,她只許我呆在房里讀無聊的書!” 陣陣心酸涌上心頭,傻阿甯,你的娘親……早就不在了。卻沒事人一般爽朗答應(yīng):“重郎帶你去玩!” “可是,娘親在哪?我今天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她?!?/br> 楚旻淵拉他上了錦轎,指腹觸及那如瀑烏發(fā):“娘親出了趟遠(yuǎn)門,讓我來陪阿甯玩呢?!?/br> 耳邊轱轆聲不斷,出了寂靜的皇宮,便是熱鬧的建陽城福樂大道,兩旁叫賣之聲源源不斷,糕點(diǎn)小吃濃郁香味鉆入鼻尖,勾得心癢癢,蕭甯拽著旻淵的衣袖撒嬌:“重郎,我要吃東西!” 旻淵把他抱下轎,溫?zé)嵴菩南嗯觯妇o扣,便覺得無比心安。蕭甯沿著香味尋去,指著熱騰騰的蒸籠:“我想吃這個(gè)!” 又香又軟的包子出了籠,汩汩冒著熱氣,蕭甯迫不及待地伸著手:“快點(diǎn)快點(diǎn)!”指腹一觸到guntang的包子,瞬間又縮回了手:“燙!” 楚旻淵寵溺地笑著,“待吹涼了再吃?!?,一邊走一邊為他吹去熱霧,掰了一半再送到嘴邊:“阿甯真會挑,這是建陽獨(dú)有的翡翠玉乳包?!?/br> 說是翡翠,原來這白軟包里流沙餡是綠油油的,味道卻是甜美濃郁。蕭甯數(shù)年未吃過玉乳包,熟悉的味道再次入口,突然莫名地?zé)o比懷念,差點(diǎn)落了淚。 蕭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只是一個(gè)勁狂塞,風(fēng)卷殘?jiān)瓢憷峭袒⒀实袅宋鍌€(gè)包子。旻淵看他吃得起勁,又怕他噎著,端著的鮮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看著他哭笑不得。 五天沒吃東西,都瘦成這樣了,多吃點(diǎn)也是不錯(cuò)的。旻淵暗暗放下心。 快入夏,夜幕降臨,宮中流螢飛舞,耳邊只剩微弱蟲鳴。福樂大道瘋了一整個(gè)傍晚,一行人回到宮內(nèi)都是累得氣喘吁吁。楚旻淵牽著阿甯坐在長生殿外朱檻上,雙雙望著天邊星辰。蕭甯累得滿頭是汗,頭懶懶靠在皇帝的肩上,猝不及防打了個(gè)長嗝,兩人都是一笑。 從來沒見過這么天真可愛的阿甯。楚旻淵暗暗地想,嘴角不自主彎成好看的弧度。就這樣真好,如果永遠(yuǎn)都可以這樣…… 蕭甯睜開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伸出手摸索,仍是不見五指。手上突然傳來溫?zé)岬挠|感,是身旁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忽然他覺得滿天星辰都亮了。 “今天甯兒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明明我一直住在建陽,卻好像好久沒吃過那些……” 蕭甯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shí)候。停留在永遠(yuǎn)無法忘懷的、被家人拋棄、被熙哥哥帶走的那一天。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覺得冷。 旻淵伸出手輕輕摟住他的肩:“阿甯想吃,以后每天都帶你去,好不好?” 蕭甯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個(gè)人在月下拉著鉤:不要反悔! 然而第二天,蕭甯又像變了個(g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