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剛讀完兩段，林秋晚就忍不住微微眨了下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快速搜索了下記憶，他腦海中浮現(xiàn)了個標題，“情報人員嫖到失聯(lián)”。再對照下記憶中的時間點和眼前卷宗上的記載，基本符合。

    那新聞雖然沒激起什么大水花，標題卻夠言簡意賅。

    林秋晚當時還不覺得那事件有什么重要，如今看著眼前卷宗，簡練記載后埋藏的一波三折，不由心跳加速。

    雖只是管中窺豹，卻也可以想見背后情報戰(zhàn)場的波詭云譎。

    案宗不薄，他先一目十行地從頭到尾看完一遍，再揀重點和有疑問的地方細讀，將將第二遍讀完，半小時時間已到。

    他收起卷宗，轉(zhuǎn)到隔壁，秘書尚未來得及替他通報，陳代陽已自己拉開門走了出來。

    “說說吧，你怎么想?！?/br>
    林秋晚咽了口吐沫。

    時間太倉促了，他來不及反復推敲，只能將腦中的第一印象直接說出。

    “神恩教在找一樣東西，對他們很重要，也許是圣物？也許不是東西，而是別的什么?！?/br>
    陳代陽點頭，一邊領(lǐng)路往電梯間走去，一邊問，“還有什么？”

    “聯(lián)邦知道了此事，且顯然并不希望他們找到。也許這樣東西并不是宗教意義上的圣物，那就和精神力有關(guān)……他們是在找一個人？”

    陳代陽心中滿意點頭，臉上卻神色不動，只抬了下眉。

    林秋晚最后一句并無證據(jù)支撐，純屬靈機一動的推論，見他不表態(tài)，忙又往回招不了一句，“我只是隨便猜的，并不很確定。”

    他按了按鈕，等電梯上來了，伸手虛擋住門框，等站長進去了自己才跟著進去。

    陳代陽伸手替他整了一下衣領(lǐng)。

    林秋晚以為自己無意間解開了風紀扣，趕緊朝前方瞥了眼。電梯門的鏡面反射中，卻見自己的風紀扣仍好好扣著。

    “猜測本身，并不是錯誤。我們做情報工作，很多時候信息不夠充分，必須進行部分地假設(shè)?！?/br>
    林秋晚點頭。這是情報學開篇就要講的理論，他在心中默念，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

    電梯發(fā)出“叮”的一聲。陳代陽率先走了出去。

    “而求證的部分，就是你現(xiàn)在要去做的事?！?/br>
    行動隊長正等在門口，見到兩人立即迎了上來，表情有些尷尬，“站長，有個情況。今兒早上，這人說他熬不住了，要招供，痛哭流涕地求底下弟兄，說趕緊讓他招吧，招完了好去睡一覺?！?/br>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然后他承認了私門的事，說是盤下這個鋪子的時候就有了，門對面是個集貿(mào)市場，他圖著能免稅進點兒貨，就一直沒報官，偷偷摸摸地用了。”

    陳代陽點點頭，走到審訊室的隔間，隊長替他拉開椅子，他坐了。

    “神恩教的事呢？”

    隊長搖頭。

    “他承認了自己是教眾。但說沒用過私門傳遞信息，也沒傳過人，只是運了一些貨——我跟老白核實了一下，從過去三年能量的消耗記錄來看，倒也符合。”

    無論是帝國還是聯(lián)邦，對于門的最重要監(jiān)控之一，便是信息掃描。全宇宙的門，對信息存儲器過門都有極其嚴格完善的規(guī)定，要把信息，尤其是大量的情報帶過門，就躲不過門本身的掃描限制。

    嚴格禁止私門的原因之一，也是避免信息泄露。

    行動隊長匯報完情況，見站長臉上并無不豫之色，略微放下心，目光轉(zhuǎn)移到他身后的林秋晚身上。

    陳代陽說，“喔，介紹一下，小林，這位是陸遠橋，我們的行動隊長，站里的老人了?！?/br>
    林秋晚立正，敬了個軍禮，“陸隊長好。林秋晚。”

    昨兒余副站長讓人給新來的專員準備辦公室，這事陸遠橋自然也聽說了，今兒人到了，卻沒聽說分在哪個部門，如今又是陳代陽親自帶著下來審訊室。他心中有數(shù)，這是重點培養(yǎng)對象了，笑著點頭回禮。

    見站長盯著屏幕后的人影不說話，他試探著問，“這自己交代的，難免有些不實在。要不我還是讓弟兄們招待下，再好好問問？”

    陳代陽搖搖頭，“不用。”他頓了一下，見身后沒有動靜，扭頭看向林秋晚，“你還等什么？”

    陸隊長瞬間露出驚訝的神色，又立即掩飾了過去。

    林秋晚記得之前站長吩咐，讓他審訊。

    他走到門邊，又停下，回身看向行動隊長，很有禮貌的問，“陸隊長，能讓人給我一杯白水么？”

    底下的人聽了，沒等陸隊長示意，很有眼色地立即跑了出去，一會兒端了杯白水回來，林秋晚推開隔音門，走了進去。

    審訊室中，數(shù)盞白熾燈開著，強光打在雜貨店老板的身上，令他縱然合上眼睛，也能感覺到眼皮之后的白光。

    聽見有人進來，他抽動著鼻翼，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長官，求求你，把燈關(guān)了，讓我睡一會兒吧。我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睡覺了?！?/br>
    他聽見輕微的“啪啪”開關(guān)聲，接著，身上熾熱的感覺隨之消退了些，他小心翼翼得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只見室內(nèi)的光線已經(jīng)降低到正常的程度。

    有人走近，解開他被綁在扶手上的右手，接著一杯水被放在他的手中。

    雜貨店老板不顧手臂的酸麻，趕緊將水舉到唇邊，貪婪地飲下。涼爽的水通過他干裂的嘴唇，進入他饑渴的身體。他迫不及待的喝著，幾乎不及吞咽。

    一杯白水一飲而盡，他才顫巍巍地長吐出一口氣。

    一直安靜地看著他喝水的林秋晚伸手接杯子，雜貨店老板突然像被電了一下地抬起頭，眼中閃出熱切的期盼。

    “謝謝您，贊美……贊美神恩?！?/br>
    林秋晚看了他一眼，輕聲回了句，“神恩如海?！?/br>
    雜貨店老板抽了抽鼻子，眼角的熱淚眼看著要滑落，又突然驚恐地抬頭，朝墻上的監(jiān)視鏡頭望去。

    林秋晚順著他的視線瞥了一眼，安慰道。

    “沒關(guān)系，外邊是我的人?！?/br>
    外面隔間。

    陳代陽此前雖猜測宗室的精神力會很高，林秋晚在審訊時會事半功倍，卻也被此刻的對話弄得有些驚詫。

    只是他城府深，臉上不顯，直到聽到聽見此話，嘴角才往上翹了一下。

    陸隊長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腦子飛轉(zhuǎn)。

    不會吧，這個小林，竟然也是神恩教的人？他還是個宗室，什么時候神恩教的影響力這么大了？

    不對。站長要查神恩教，絕對不會用神恩教的人。除非他的身份是臥底。但以一個宗室去臥底，定然所謀者大，又怎么會為了一個小雜貨店老板泄漏了身份。

    他還沒理清楚思緒，里面的對話已在繼續(xù)。

    “我只說了門的事，其他什么都沒說。”

    林秋晚安靜的看著他。他的視線如有重量，雜貨店老板被他看得嘴唇抖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我，我懺悔，是他們，他們不讓我睡覺，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所以說了用門傳遞貨物的事，但我沒說那是神恩！”

    他想到了主教傳教時所形容的地獄烈火，罪人要永世在其中哀嚎，嚇得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哽咽說道，“請務必向主教轉(zhuǎn)告，我仍是承恩者的一員?！?/br>
    外間，陳代陽的身體忍不住朝前傾了一下。陸隊長忙走到控制臺，將里間對話的音量調(diào)大了一些。

    林秋晚的聲音更清晰了。

    他柔聲安慰，“好，我會轉(zhuǎn)告。你從頭說，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負責傳遞‘神恩’？”

    雜貨店老板舔了舔嘴唇。

    “就是三周之前，主教突然來我家，說需要傳遞‘神恩’，每隔三天凌晨，讓我去門那邊拿裝著‘神恩’的箱子，盡快送往教堂?！?/br>
    陳代陽在桌面上輕敲了一下，自動展開的透明顯示屏上投影出了地圖。他點選了九蜥城部分，以雜貨店為中心，圈出了一個圓圈，圓圈之內(nèi)幾乎立即地出現(xiàn)了幾個明黃的亮點，正是神恩教在這區(qū)域內(nèi)的教堂地址。

    “主教要那么多的神恩做什么？”

    雜貨店老板疑惑地眨了眨眼。

    “當然是為了讓更多信眾升為承恩者，好尋找——”

    他突然停頓了一下，臉色巨變，“等等，你不是騎士！你是什么人？怎么會知道我們教內(nèi)的暗語的？”

    外間的陸隊長忍不住挪了一下腳，內(nèi)心吶喊者，我也很想知道！

    “是你告訴我的啊。”審訊室里，林秋晚平靜地回答。

    雜貨店的臉色變得慘白，“不，我不是，我沒有！我只說了‘贊美神恩’，是你自己回答‘神恩如?！也乓詾?、以為……”

    “你不但把接頭暗語告訴了我們，還告訴了我們教廷正在找一個人，一個精神力很高的人。為了找出這個人，他們甚至不惜把珍貴的‘神恩’源源不停得運送到這個信眾并不很多的邊陲之地?！?/br>
    雜貨店老板的眼睛瞪大了，不用開口，他的表情已經(jīng)確認，林秋晚猜測的這些都是事實。

    林秋晚拉了把椅子，在雜貨店老板的面前坐下。

    “告訴我你們主教的姓名、長相，我就放你走。更多的信息我相信你也不知道了?！?/br>
    對方瞪著雙目搖頭。

    林秋晚心平氣和的說，“有一點你要明白，你還能有點價值的時間，不多了。朗迪尼亞姆星的教堂并不算多，一家家找過去，也不過多費點事?！?/br>
    “等你從我們這里平安出去了，你覺得你的主教會相信你什么都沒說么？我記得‘神恩如?！墒怯邢掳刖涞?，是什么來著，哦，對，‘神威如岳’?！?/br>
    他說完，往后靠了下，姿勢悠閑，似乎手中握有全世界的時間。

    技術(shù)科的人被叫下來，根據(jù)雜貨店老板的口述特征用智能軟件繪制“主教”的畫像，林秋晚從審訊室里出來。

    陸隊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佩服得五體投地。“厲害！你是怎么猜出來那個暗語的？”

    林秋晚微著皺眉，神情中帶了絲疑惑?！罢f實話，我也不太確定。他說完前半句后，我看著他，腦子里就突然浮現(xiàn)了那四個字?！?/br>
    他頓了一下，不太確定的說，“可能是我以前看過一些宗教相關(guān)的普及讀本，見過這句話？”

    行動隊長聽得愣了，幾乎以為林秋晚是在忽悠自己，看他的表情卻又不像。

    陳代陽此時悠然開口。

    “應該是精神力的影響。他們的所謂‘神恩’，極大可能就是我們的精神力。他只是一個外圍信眾，精神力不如小林，可能想法就很容易被小林獲取。”

    本著“站長說的都對”的精神，陸隊長一拍大腿，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如此?！?/br>
    只是，這說法也太玄學了！

    而且，精神力難道不是天生的天賦？竟然還能后天賦予。那個“神恩”又是什么鬼？

    陸隊長只覺得太過燒腦，干脆不去想這么復雜的問題，思路歪到了別的地方去。

    “咦，這么說以后我們審問犯人可就不用那么麻煩了，直接把小林拉過來一問，不就行了？站長，把小林分給我們行動隊吧。”

    站長橫了他一眼，陸隊長立即明白了沒戲。

    瞪完了他，陳代陽秒切換了表情，轉(zhuǎn)頭朝林秋晚露出嘉許的笑容。

    “干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