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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秋晚只覺得身子往下一墜，忙睜開眼，卻四處茫茫，一片灰霧，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他下墜的速度不快，有點像在弱重力空間訓(xùn)練的感覺，又起來自己此刻正坐在沙發(fā)上，頓時反應(yīng)了過來。

    這并非現(xiàn)實世界，而是隆先生跟他提及的讓他內(nèi)觀的精神世界。

    他的腳碰觸到了實物，同時，一個有點像是隆先生的聲音在頭頂和四面八方響起，帶著些回響。

    “你進來了么？”

    腳下的地面質(zhì)感堅硬，似乎是巖石，林秋晚點點頭，四處望了下，灰蒙蒙的霧氣中，能見度很低，只能看見附近幾米之內(nèi)的景色。

    “啊，是，不過周圍很暗，看不見什么東西。”

    “稍等?！?/br>
    隆先生話音剛落，林秋晚就望見遠方濃霧中，出現(xiàn)一點橙色的微光，光靠得越來越近，慢慢變大，能看出光源是一盞燈，樣式極古老，拎在一個高大男子手中，正是隆先生。

    他長發(fā)及肩，頭戴禮帽，披著一件黑色長披風，再加上手中提的馬燈，類似的衣著，林秋晚只在史前的資料片里看過，當即呆了一下。

    隆先生見他表情，也眨了眨眼，隨即似乎意識到什么，微笑道，“這是在你的心靈島嶼，所有事務(wù)都是按你的想象出現(xiàn)?！?/br>
    “心靈島嶼？”

    隆先生轉(zhuǎn)身示意小林跟上，一邊回答，“對。你可以把它理解為精神力的實體，是精神海之中，因緣聚合的‘你’的部分?！?/br>
    “精神海？”

    “你所在的世界，所有具有感知的生物體，其意志凝聚的海洋。在精神海中，所有的生命力都是相通的?？矗@里。”

    他停下腳步，將手中的燈往前探去，小林才發(fā)現(xiàn)燈光照亮了一段向下的石階，他試圖往下走，卻被隆先生拉住。

    “不行，你現(xiàn)在還不能往深處走。這條石階一直往下，通向的是精神海的深處。那是所有生物的集體意識匯合交融的地方，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如何設(shè)定道標，在里面很容易迷路?！?/br>
    林秋晚學(xué)習(xí)能力極強，稍一思索，立即明白，舉一反三。

    “啊，明白了。所有具有足夠精神力的人，就可以通過精神海深處，抵達別人的心靈島嶼。您也是這么找到我的?！?/br>
    隆先生對此未置可否，只說道，“讓你先看這里，是告訴你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千萬別下去探險。這段時間你的主要任務(wù)是修補之前受的傷，所以，第一步要學(xué)會，找到受傷的地方。”

    潛意識之梯靠近心靈島的中心，隆先生帶著林秋晚往邊緣走，一邊告訴他，“意識海里不存在所謂‘方向’，也沒有真正的上下左右前后。你現(xiàn)在意識里還固守著一些從前的習(xí)慣，所以看到的石階就是下行的?！?/br>
    他們邊說邊走，偶爾見到遠處的微光，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座房子，或是一處市集，距離感和空間感都變得飄忽，林秋晚不由感嘆，“好大啊?！?/br>
    隆先生默默看了他一眼。

    在他本體的感知中，小林的心靈島小的像塊礁石，但這是林秋晚的世界，在小林的尺度來看，這個心靈島方圓起碼十幾公里，已經(jīng)是很大的區(qū)域了。

    好在他們沒再走多遠，就發(fā)現(xiàn)里的第一道裂縫。

    很長的一道裂縫，刀砍斧削般豁然出現(xiàn)，在地面巖石裂開，最寬處大約兩掌寬，細的地方也有兩指，露出深處黑黢黢的巖石。隆先生拎著燈，帶著小林一路從峭壁的邊緣往里探查，裂縫蜿蜒了幾百米才終結(jié)，看著像一道巨大的傷口。

    小林抓了抓頭。

    “啊，神恩教的人還真厲害?！?/br>
    “神恩教？”

    登上小林的心靈島嶼前，隆剛注意到手邊的星空圖再次展開，微弱的紅點如滿天星辰般，在圖上閃爍。那是來自這個世界的信眾念力，隨著他們的禱詞指向了他，這些念力也隨之成為可收集的力量。

    龍嘗試著點了幾個，每股念力都極為微弱，幾乎不值得收集。

    但他隨即想起這念力是直接來源于這個世界本身，也許也還有點涌出，于是直接具現(xiàn)出一只機械手，懸停在星空圖上，從紅點最密集之處一點一點地收集起來。

    他暫時還沒來得及關(guān)注這個世界宗教相關(guān)的知識，聽林秋晚提到這個名詞，首先想到的是指向他的那些紅點。

    小林卻誤以為他是詢問自己為何會在神恩教手上受傷，他這幾日與站里聯(lián)系，聽說林諾海已被從宗室中除名，皇帝顯然并沒想遮掩起因，已讓宗人府以他的名義發(fā)布嚴令，宗室不許參與任何公開宗教活動及擔任教職。

    此事此刻已非機密，便可以跟隆先生說了。他便簡單說了下自己受傷的原因。

    他說的雖都是實情，卻略去了很多前因后果。隆此刻就站在他心靈島嶼，一邊聽他解釋，一邊自行從他記憶中搜尋了神恩教相關(guān)的信息，片刻之間，已將神恩教的歷史傳統(tǒng)、教義核心、組織架構(gòu)等信息一股腦全都吸收了進去，聽小林說完后當即恍然地“哦”了一聲。

    他現(xiàn)在還無法掌握這個世界的現(xiàn)實，這些知識，若自己努力通過看書獲得，固然會更系統(tǒng)系統(tǒng)，但首先要找到正確的書，然后還要以目光一行一行的看，再經(jīng)過超算，將視覺信息轉(zhuǎn)化吸收，效率可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高了。

    林秋晚見他應(yīng)了一聲后，便沒其他后話，低頭看看那裂縫，只覺得黑黢黢的甚為不祥，不知有多深，也不知該怎么修補。

    雖然傷處具現(xiàn)化了一條裂縫，但小林也知道，這是精神世界的事，和現(xiàn)實世界規(guī)則應(yīng)該不同。總不會是讓他當泥瓦匠，找些水泥填塞進去吧。

    隆先生還沒說話，小林試探著加了句，“老師？”他才“唔”了一聲，“好，標記一下這里，再去找別的裂縫吧?！?/br>
    林秋晚眨了眨眼。

    隆先生只說“標記”，卻沒說具體方法，他下意識地往口袋里掏了下，拿出一只馬克筆來，自己愣了一下，彎腰在地上寫了個“裂縫1”。

    一抬頭，見隆先生正笑瞇瞇地望著自己，略窘的收起筆，“啊，這樣可以么？”

    男人不以為意地揮了下手，“我說了，這里是你的世界，你想怎樣標都行。”

    他說完，繼續(xù)挑起燈，在前頭領(lǐng)路，之后陸續(xù)又發(fā)現(xiàn)了三條縫隙，兩條很小，只有幾米，另一條卻很快，幾乎裂成一個大峽谷。

    林秋晚標記了之后，額頭上已經(jīng)出了層細汗。隆先生估摸了下，他們大概走了島上面積的十分之一。

    “好，今天就先到這里吧?！?/br>
    他說著，原地消失，那盞燈落在了地面。小林左右看看，將燈拾起，一時又不知該擱在哪里。

    他想起剛剛隆先生讓他標記裂縫，拿出馬克筆在燈底寫了個“隆先生的燈”，寫完之后，抬起手，那盞燈便漂浮起來，在半空中隱去了蹤影。

    他在現(xiàn)實中睜開眼睛，驚覺窗外的光線已往屋里挪動了一大塊，幾乎照到了沙發(fā)的末端。抬腕看了下表，竟然已經(jīng)過了兩個小時。

    他呆呆地看著時間，“啊，竟然這么久了?！?/br>
    隆先生從沙發(fā)上起身，活動了下身體。

    “今天差不多了。你剛剛能看到意識海，不宜在里面久待。先把學(xué)到的東西鞏固一下吧?！?/br>
    過了一會，查理拎著大包小包回來，招呼他兩人吃午飯，一樣樣掏出來獻寶。

    “這是杏花樓的芙蓉雞片，又清淡又好吃?！?/br>
    “這個是老廣家的魚片粥，我讓他們把調(diào)料單放在小盒子里了，可以自己加。”

    “還有這家的腸粉，又軟又糯，我買了臘rou、鮮蝦兩種口味的，蝦最好少吃?！?/br>
    林秋晚聽了，笑著看了查理一眼。這兩日他接手給老師讀書，采買的事情都是查理在負責，此前可從未見他如此上心，一個午餐就跑了好幾個地方。

    查理聰明的很，見到他笑就知道他心里想法，抬肘懟了他一下，大大咧咧道，“你別在這兒檸檬，爹地這是大病初愈，前幾天都在注射營養(yǎng)液，胃都要萎縮了，需要慢慢養(yǎng)。再說了，也不是只賣給爹地的，你不也一樣吃?！?/br>
    小林含笑道，“是是，你說的很對。”

    原本爹地昏迷不醒，三人蝸居在安全屋里還湊合，如今爹地已經(jīng)醒了，查理心思活絡(luò)，就開始盤算起來是不是要搬出去。

    晚上出去到約定地點轉(zhuǎn)了下，收到阿桂那邊消息，九蜥城的情況不甚好，西城那幫家伙的手下，最近很是猖獗，竟然有人賣藥賣到了中心區(qū)。查理左思右想，覺得不放心，還是得想辦法回去看看。

    回來跟林秋晚說起，小林立即說，“行，我麻煩這邊安排個通道，我陪你一起回去?！?/br>
    查理忙說，“你就別了，你不是也還受傷的么，留下繼續(xù)治傷，也算幫我照顧爹地。真有情況，我顧自己一個人還更輕松點?！?/br>
    林秋晚于是幫他聯(lián)絡(luò)了千星城的同事，安排好之后，再給站里例行聯(lián)系，匯報了下信息。

    他很快接到站長本人的回電，“你最好在千星城再待一陣子。”

    “??？怎么？”

    “陸隊長那邊抓到了一個幫派分子，聽意思這次襲擊，有人不但給他們提供了部分武器，還提供了時間地點。”

    林秋晚眨了眨眼，反應(yīng)過來，“您是說，對方不是沖著查理幫來的……？”

    “還不確定，穩(wěn)妥起見，你先待在千星城比較好?！?/br>
    情報是保密局內(nèi)部的，且還未確定，林秋晚不好跟查理說，只在送別時提醒查理，“一切多加小心?！?/br>
    查理點頭，“爹地我就拜托給你啦。先別讓他回診所，等我把情況摸清楚了，確定沒有危險再說?！?/br>
    之后的幾天，林秋晚便一邊跟隆學(xué)習(xí)精神力相關(guān)的知識，一邊慢慢地探尋自己的心靈島嶼。

    指導(dǎo)小林之余，隆先生總會捧本書坐在窗前。他看書的速度很快，最初買進的那些書，沒幾天就快看完了，這日一起用餐時，跟林秋晚提起，想看更多的書。

    “啊，沒問題，我明天一早去買。老師您想看什么書？”

    之前隆先生意識不醒時，查理給他讀了半本，林秋晚接手后，又讀了本化學(xué)，物理和哲學(xué)史。之前買的一批書都是非虛構(gòu)類，涉及各種學(xué)科的基礎(chǔ)，林秋晚一時看不出來隆先生的興趣是哪一方面的。

    果然，他放下筷子，沉思了一下，“數(shù)學(xué)不用了?；瘜W(xué)、物理、生物、天文、航空一類的書，可以再買一些。最好稍微深度一些，不要普及讀物。版本如果能新一點更好。”

    這個要求，說難不難，卻也頗不簡單。晚飯后收拾好衛(wèi)生，林秋晚坐回桌邊，一邊努力從記憶中挖掘上學(xué)時老師建議過的參考書，一邊登陸了各種專業(yè)論壇，看別人推薦的書單，選擇作者和不同版本，好容易湊齊了書單，已接近深夜。

    “哎，也不知道老師要這些書做什么？是和他自己的精神力恢復(fù)有關(guān)么？也不知道裂縫是要怎么修?！?/br>
    懷抱疑惑，林秋晚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