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鶴城,城郊村子。 男人一早從屋里出來,就遇到隔壁家的姑娘。 她自幼就跟著父母一起去田里勞作,因此曬得一身黝黑,可抵不過她天生的五官俏麗,笑起來時露出嘴角的虎牙,整個人看起來跟熬好的麥芽糖似的甜。 “沈哥哥?!惫媚镒哌^來,手里遞來一捆水靈靈的嫩蔥。“這是我早晨剛摘的,你嘗嘗!” 男人來此之后受了隔壁這家?guī)追靡猓丝桃差H感不好意思,正要推拒時,就聽旁邊傳來幾個村上孩子調(diào)皮的聲音。 “劉jiejie又給村子里新來的哥哥送東西咯!” “上回送的是韭菜,今天送的是嫩蔥!” “還有一回送了只大母雞!” 幾個男孩哄鬧了一番,把那姑娘的臉都鬧紅了,只是皮膚黑,也看不出來,但從那眼底卻依舊能瞧出幾分害羞。 她自幼在田里勞作,不說別的,腳底速度也快,一把將嫩蔥塞給了男人,便朝那幾個哄鬧的男孩子追了過去。那幾個小孩兒頓時如鳥獸散,只有一個胖胖的男孩速度慢,被她擰住了耳朵動彈不得。 “你下次再來耍這嘴皮子,我就告訴林叔叔,說你昨日學(xué)堂又逃課出去釣魚了,看他怎么收拾你!”劉姑娘在小胖子耳邊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把小胖子嚇得好一頓求饒,這才肯放人。 待那鬧事的孩子們都走了,她才小跑了回來,男人手里還拿著那捆嫩蔥,接也不是,收也不是。 劉姑娘的聲音脆生生的:“這蔥是我今日剛?cè)サ乩镎?,我們家種了好多,吃不完要壞的,所以才送來給你一些?!?/br> 她每次都這么說,上回送了剛割的韭菜,上上回還送了只老母雞。男人并不太需要這些,也想過給錢,但劉姑娘性子也辣,送出去的東西便是丟了也不會再要回來,若是真給了錢,她也當(dāng)場能把這錢給往地上一扔。 他只好說了聲多謝,在心里多記了一筆賬。 男人生的優(yōu)雅俊秀,身高八尺有余,一身氣質(zhì)如世家公子般翩翩然,與這個偏僻的村子格格不入。他是三個月前突然來的,說自己叫沈亭,來此地暫住一些時日,村長見他相貌氣度極為不凡,便也沒有多問,將一處無人的古宅轉(zhuǎn)給了他。 劉姑娘對沈亭幾乎是一見傾心,她在遠(yuǎn)近村子都是拍得上名號的黑里俏,又正當(dāng)適婚年齡,不少青年都對她表述過心意??伤膊恢醯模粋€也瞧不上,只一眼就相中了這個突然住到自家隔壁的男子,又屢次送他家中的東西,只為能與他多說兩句話。 沈亭只好謝過了劉姑娘的好意,接過嫩蔥回了屋子。他辟谷多年,早已不需要吃這些凡間食物,那姑娘幾次送來的東西都被他放進(jìn)儲物袋里,一時半會的總想不出什么處理的法子。 若是他還在就好了,他最是嘴饞,若為了他,自己也會學(xué)一些做菜的方法,討他歡心。 可他已不在了,不知從何處而來,亦不知去向何處。 …… 殷韶然借著魔尊巫榭之勢從不渡宮離開,他舍棄了自己正道首徒之名,亦舍棄了與素芳的婚約??烧娈?dāng)他想要去尋找那少年的蹤跡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無處可尋。 除了蘇純澈這個名字外,少年幾乎沒給他留下過多少有用的訊息,兩人雙修三年有余,他也曾專心指導(dǎo)過少年如何運用體內(nèi)靈力,但少年依舊對他有所隱瞞。 他說他來自鶴城,但殷韶然在鶴城待了三個多月,卻始終沒有尋到多少與他有關(guān)的信息。村子里的人只說四年前村里確實有個好看的少年被歡喜宗收為徒弟,可那根本經(jīng)不住推敲,人們空有他的記憶,可這片土地上卻絲毫沒有他曾經(jīng)住過的痕跡。 蘇純澈如天上的仙人一般憑空出現(xiàn)在這里,他的到來或許只是為了歷劫,或許劫難已過,他也就離開了,空留一個殷韶然尋著所有可能找到他的線索在此地摸索。 可能他尋覓百年以后,得來的是少年早已離開的消息。 但殷韶然并不肯多想,他骨子里頗有幾分偏執(zhí),決不肯相信蘇純澈或許已經(jīng)不在此間的可能。 …… 殷韶然有時也能聽到一些消息,多是跟魔道有關(guān),比如池閻剛被魔尊抓回去關(guān)了幾日禁閉就又趁魔尊外出時逃了出來,現(xiàn)在又不知所蹤;也有些是跟正派有關(guān)的,百花門的素芳仙子與另一個正派弟子結(jié)為姻親,兩個門派聯(lián)合,勢力直逼不渡宮。 還有些與妖獸有關(guān)的消息,說是原本被困在封鎖之地的妖獸突然出現(xiàn)在一個叫做顧杜國的國土邊境,雖說有不少修士聞訊前去消滅妖獸,但顧杜國十分詭異,那兒的土地一旦靠近便能吸收修士靈氣,讓本來還處于上風(fēng)的修士因靈力被吸取而不敵妖獸,于是修真界便聯(lián)合派遣修為在元嬰期以上的修士前去剿滅妖獸。 諸多軼聞,殷韶然聽到了不少,但他還是選擇呆在這個小小的村子里。 他陷入了一場等待之中,這場等待無邊無盡,可能耗盡他的生命也等不來他想見的人。 可除此之外,殷韶然也想不出什么辦法了。 他只是很久、很久沒見到蘇純澈了,久到幾乎想不起那少年乖巧的靠在他懷里,然后叫他一聲殷師兄的樣子了。 …… “沈哥哥!”鄰家的劉姑娘又來敲他的院子大門了,但不同于以往的嬌俏,她今日的聲音帶著幾分惶恐。 殷韶然從屋里出來,未曾走到門口,便已經(jīng)看到村子的東南邊有熟悉的火焰翻騰,如有生命一般在村子的入口處肆虐。 他瞳孔驟縮,推開門去,只見劉姑娘驚慌道:“沈哥哥,你快走吧,外面來了個魔修說,說要找阿澈?!?/br> 這村子里的人對蘇純澈的過往全無詳細(xì)的記憶,只記得有個叫蘇純澈的少年在此住過,他們都親切的叫他阿澈。 但他們對蘇純澈所知道的,也就只是一個阿澈的名字罷了。 殷韶然面色一沉,將劉姑娘推入自己院子,同時袖中流光劍一閃而至,被他握在手中。 他不顧劉姑娘震驚的神色,揮手給她設(shè)了一個結(jié)界防止她外出受傷,只是道:“我知道他是誰,你在此等著,千萬不要出來?!?/br> 說完,便執(zhí)劍朝那火光之地飛去。 劉姑娘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里忽然覺得,這一別,自己怕是永遠(yuǎn)也見不到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