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莊來，只見秋意蕭索，池草霜白，階堂上厚厚一層落葉也無人灑掃。莊院中一片昏暗，連燈也無一盞，惟有中廳燈火通明。向廳內(nèi)看時，只見十余名黑衣仆役恭恭敬敬列為一隊，手中皆托抱著一個黑色布袋，形狀奇異，袋中偶有卜卜跳動之聲，不知裝的是何物什。那瑟瑟姑娘手持一條銀色短鞭，從左首第一人開始，以鞭尾輪流挑開布袋束口，依次查驗(yàn)。只見她每經(jīng)過一人，面色便陰沉了一分，顯然對袋中之物極不滿意。查驗(yàn)罷了，便重重嘆了一口氣，道：“廣叔，你也算是蕭家的老人了。宗家對你何等信任，才讓你一個人跟了少主，在這千里之外的影宮中逍遙快活。可你看看這些東西，被你養(yǎng)成了什么樣子！這要是平日無事，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如今正是急用之時，卻一無可用。到時候上頭怪罪起來，莫說你我小小管事，就連少主……哼！也未必?fù)?dān)責(zé)得起?！?/br>
    她這幾句話說得疾言厲色，為首的廣叔不住唯唯諾諾，身后仆役亦是噤若寒蟬。廳下另立了一排弟子，衣著雖也是黑色，冠飾卻更是精美，見丹霞山莊眾人低頭受訓(xùn)，皆有幸災(zāi)樂禍之色。

    我見此情狀，才知先前全然想錯了。這位瑟瑟姑娘近日全權(quán)接管丹霞山莊不假，卻不是蕭越的甚么美人寵婢，而是他們蘭陵宗家派來的欽差女使。廣叔地位顯然在她之下，以他半老之齡，被這么一個年輕姑娘當(dāng)眾罵到臉上，也只能哈腰賠笑而已。我在門外見他肚皮不斷顫動，似乎還想恭謹(jǐn)些，偏偏再也躬不下去，心中一陣難過。

    瑟瑟對他一眼也懶得多瞧，一抬下巴，道：“后面那些也拿進(jìn)來，一并送下去?！?/br>
    我視線受阻，看不見她所指何物。廣叔卻露出為難之色，顫聲道：“這、這個……少主特意囑咐過，這幾只別有用處，不入……不入庫房?！?/br>
    瑟瑟冷笑一聲，道：“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F(xiàn)在底下形勢如何，你難道不知？少主過得了這一關(guān)便罷，若是過不了……廣叔，我雖年輕不識大體，卻也知道時移勢易，我們做下人的，只要這一點(diǎn)忠心不改，宗家總少不了我們一口飯吃。怕只怕結(jié)了私交，生了私心，一葉障目，認(rèn)主不明，那可就非人所愿了！”短鞭一揮，叱道：“你們幾個，連這些一起拿上。手腳都利落些，別讓楚揚(yáng)公子等急了！”

    我見一行人魚貫而出，忙側(cè)身閃在一旁，趁廣叔過身時，便偷偷向他招了好幾下手。廣叔乍見到我，仿佛難以置信般，先向身后謹(jǐn)慎地打量了好幾眼，才快步趕到我身邊。聽我敘說來意，憂色稍解，卻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shí)蕭氏近況，說與小郎君聽也無妨。近日魔氣猖盛，本家陣法中有一重大難關(guān)，今夜正是突破之期。此陣不成，便大有兇險。如有萬一……少主必不愿小郎君你身處險地?！?/br>
    我趕緊拿出手來，表示道：“我靈息有療愈之效，應(yīng)可替他助力。”也不知如何說明，胡亂揮舞了好幾下。

    廣叔還要推辭，只聽中廳又傳來催促之聲，一時不及細(xì)說，只向我微一頷首，示意我跟上。

    這影宮與正殿縱橫相交，道路虛虛實(shí)實(shí)，隨行一段，便與我印象中的屋宇全然不同了。一晃眼間，又已到了那座塵土掩蓋的大殿之中。殿中漆黑，下階梯時，更是暗無天日。前方一名仆役腳下一絆，手中布袋摔了開來，立時躥出一團(tuán)灰白靈巧之物，飛快地向門口逃去。我定睛一看，卻是一只肥肥胖胖的靈獾。觀其形貌，就是那只最喜登高爬樹、在我手中討過不少糕點(diǎn)的。這靈獾認(rèn)出我來，便一刻不停地奔竄到我腳邊，立起身子，后足不住跳躍，兩只細(xì)細(xì)的爪子也不斷往我身上抓撓。

    我俯身將它抱了起來，只覺比最初見到時沉重了不少，尾巴也愈發(fā)毛蓬蓬的，如同一只大松鼠相似。它本來十分焦躁，在我懷里拱嗒了一會兒，才逐漸安靜下來。我摸著它軟茸的頭頂，心想：“方才聽瑟瑟姑娘怪廣叔沒把‘東西’養(yǎng)好，原來說的就是這些靈獸。卻不知道要拿去作什么？”

    轉(zhuǎn)眼已到殿中。我舉目看時，見那高高的階梯盡頭立著一人，黑衣廣袖，正是蕭楚揚(yáng)。大殿地面以其為核心，呈現(xiàn)出一面巨大的虛空兩儀圖，蕭越獨(dú)自一人站在左旋太陽陣陣眼之中，正自闔眼默念法訣，周身浮起一層淡淡光華。右旋太陰陣中卻空空蕩蕩，黯淡無光。地上那些繪得惟妙惟肖的魔物，也隱約有拱動之狀，宛如要從畫中生出一般。

    只見蕭楚揚(yáng)雙手好整以暇地負(fù)在身后，臉色有些久不見天日的蒼白，被劍池中誅邪的紅焰一映，竟有幾分猙獰之意。見蕭越數(shù)次催動陣法，太陰陣始終紋絲不動，嘴角一挑，嘲道：“愚弟才禁足數(shù)月，還未熟讀宗祠寶訓(xùn)。怎么一轉(zhuǎn)眼間，宗伯、長老紛至沓來，好好的少主不去供奉，反來請我這個正在思過的罪人。兄長一生自負(fù)逆天改命，怎么到這關(guān)竅上，卻馬失前蹄，折了戟了？莫非那江大小姐真是高不可攀，兄長的深情款款、綿綿情話，都哄騙不來一個鎮(zhèn)宅的少夫人么？”

    蕭越獨(dú)自cao持陣法，顯然損耗極巨，此時鬢發(fā)皆濕，身上黑袍也已被汗水浸透。聞言雙目一動，卻并未睜開，只低聲道：“……楚揚(yáng)，魔物將出，族難當(dāng)前，還望你……莫做意氣之爭?！?/br>
    蕭楚揚(yáng)哼地一笑，厲聲道：“宗家之事，我自當(dāng)盡心竭力。可如今陣法動蕩，全因你自命不凡，居位不正，與別人有什么關(guān)連？當(dāng)日你威風(fēng)八面、得意洋洋，對我訓(xùn)示這焚天種魔大陣之時，可曾想到今日要遭其反噬??？正殿還有要事，恕我不奉陪了?！闭f罷，長袖一拂，就要離去。

    蕭越立在陣中的雙腳一動，語氣中已帶有求懇之意：“楚揚(yáng)，是……是我錯了。如今……陣中太陰之力衰減，盼你相助?！?/br>
    他在我心中向來高高在上，神采飛揚(yáng)，青霄門上下千余弟子，都自然而然奉他為尊，對他心悅誠服。此刻聽他竟低頭求人，我心臟如被人打了一巴掌般，恨不能立刻將他拉開。

    蕭楚揚(yáng)平日事事屈居他之下，一時得志，臉上輕浮之色幾乎飛了出來，反抬起手來，閑閑撥了撥手指：“那兄長這是在求我了？”

    蕭越濕黑的睫毛上下顫動了一下，臉上涌現(xiàn)恥辱之色，卻強(qiáng)忍著開口道：“……是。是我求你?！?/br>
    蕭楚揚(yáng)志得意滿，哈哈大笑，道：“兄長既然開了這個金口，做弟弟的又怎好太過謙讓？少不得要替兄長分憂了。”轉(zhuǎn)對廣叔一行人懶洋洋命令道：“趕緊動手，別讓你們主子等急了！”

    廣叔深深低著頭，連聲應(yīng)道：“是，是?！壁叢较蚯?，將先首一人手中布袋解開，拎出一只雪白的大兔子，耳朵長長垂在腳邊，乖巧溫馴之極。

    蕭楚揚(yáng)只瞥了一眼，嘴角便不由下撇，顯然和瑟瑟一樣，頗嫌品相不佳。只見他長袖輕舒，向劍池中一掬，掌中便浮現(xiàn)一團(tuán)暗紅色的泥坯。起先瞧不出形狀，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動數(shù)十次后，一只古拙的陶器逐漸成型。他指尖輕輕撥動器皿底部，一手遙遙向這邊伸出，忽然舉掌向空中一剖。那兔子渾身一顫，仿佛被一把看不見的刀從中切開一般，拼命蹬腿掙扎起來。雖不見真正流血，但開膛破肚，掏心剜骨，宛在目前。片刻，那兔子仿佛被掏空一般，一頭耷拉下去，再也不動彈了。蕭楚揚(yáng)手中那“陶器”中卻多了一團(tuán)青色珠狀物，只聽他口中半念半唱，如在祝禱祭文一般。但聞一聲裂響，陶器已碎，蕭越對面的太陰陣中卻閃出一陣青光，帶動那陣法如魚逐尾般流轉(zhuǎn)。只是這青光并不持久，只十余轉(zhuǎn)后，便消弭不見了。蕭楚揚(yáng)再掬劍火制器，轉(zhuǎn)手又剖了一只靈雀，重新注入陣法之中。

    我早知這些靈獸生來便是做煉器、制陣之用，但眼睜睜看到如此慘狀，仍是鼻中酸楚，差點(diǎn)落下淚來。我懷中那靈獾似也知道大難臨頭，在我手臂上來回躥動，忽而撲身落地，向蕭越飛奔而去。

    我一驚之下，下意識就要追趕。一只腳剛踏入那太陰陣中，只見整個右旋陣圖光芒大盛，連陣眼也煥發(fā)出一道深不可測的幽光。

    蕭楚揚(yáng)霎時臉色大變，質(zhì)問道：“……你是誰？”

    蕭越大概也感知陣法有異，狹長雙目緩緩睜開一線，深深看了我一眼，啞聲嘆息道：“你來干什么。”

    我手足無措，道：“我……我來幫幫你。”又朝蕭楚揚(yáng)胡亂打了幾個手勢，道：“我、我不是壞人。我是大師兄……大師兄的……”

    蕭越忽打斷道：“別說了?！睂⒛侵混`獾抱起，命道：“廣叔，帶他出去?！?/br>
    我見他將我全然拒之門外，又是焦急，又是委屈，雙足定定站在原地，說什么也不愿挪動一步。

    只見蕭楚揚(yáng)居高臨下，一雙冰冷的眼睛從蕭越身上緩緩移開，又落在我身上，忽而笑了幾聲：“兄長，我看你這位同門師弟對你情深義重，不惜擅闖我蕭氏禁地，也要助你一臂之力。他靈體既也屬陰，兄長何不與他試試？反正你這幾只靈獸也荒廢得緊，只接續(xù)得一時，最終也是油盡燈枯，難以為繼。兄長要在這少主之位上屹立不倒，光靠外物貼補(bǔ)，拼拼湊湊，終歸是不成的?！?/br>
    我從不知自己陰陽之屬，只道既有萬一之幸，我試試也是好的。蕭越卻垂目良久，才道：“……蕭楚揚(yáng)，你當(dāng)真要如此趕盡殺絕？”

    蕭楚揚(yáng)雙袖一卷，臉上盡是狂熱之色，話語卻無一絲溫情：“蕭越，我與你爭強(qiáng)斗勝幾十年，對你再了解不過。你這個人表面裝作君子，可心性之堅狠冷酷，世所難及。只因我同受父親器重，你便對我百般打壓貶斥。任我如何做小伏低，你也沒將我輕輕放過！你今日放下身段求我，他日東山再起，對我亦不會留半分情面。事已至此，我又何必再替你抬轎？今日之禍原本由你而起，你自己好好領(lǐng)受罷！”身影漸漸虛花，顯然就要離去。廣叔急叫道：“楚揚(yáng)公子，留步！”卻哪里喊得他??？只見黑影閃處，劍池旁已空無一人。

    蕭越見他倏然而去，原本已經(jīng)發(fā)白的嘴唇更是一絲血色也無，手也從袖中垂了下來。我?guī)撞綋尩剿媲埃溃骸按髱熜?，你……如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我……?/br>
    蕭越尖瘦的下巴一動，聲音虛弱之極，道：“你要試，就試試罷。”

    我立刻連點(diǎn)了好幾下頭，連聲道：“是，是。我一定盡心竭力?！?/br>
    蕭越卻不愿看我一般，移開了目光。我依從他指引，退到左旋太陰陣眼中，吐納生息。他單手一揮，喚出一面金光真言之壁，在我身周環(huán)繞。

    我細(xì)看那光壁上文字，只見洋洋灑灑，正是這焚天種魔大陣的總訣。繁冗三千余字，我也不全識得，只依稀知道這陣法本是當(dāng)年帝王一統(tǒng)四海、法令天下之物，所懲戒者并非實(shí)體之“人”，而是臣民心中殺、盜、yin、貪、嗔、癡、兩舌、惡口、妄言、綺語十種惡念。始皇太祖最初一心要世道至清，嚴(yán)懲天下之惡，竟至天道衰落。后惡念成魔，逸散于世，反令生民重獲生機(jī)?；侍嫱ㄎ蛱鞕C(jī)后，便與魔一并化為此陣：道長時種魔，道消時焚魔，如此交相把持，生民便千秋萬代，都要尊奉他蕭家為主了。

    如此帝王心術(shù)，我自然半點(diǎn)也不懂得。當(dāng)下只依照真言所述，念咒捏訣，將全身靈息一點(diǎn)一滴注入陣眼中，鎮(zhèn)滅陣中此起彼伏的魔物。

    廣叔見我身旁幽光升起，面有憂容，忽道：“少主，萬一……”

    蕭越截聲道：“不必多說。”

    廣叔目中似有淚光閃動，率眾向他深深一揖，這才一步步退出大殿。

    我觀他神色，竟似生離死別一般，心中不安更甚。體內(nèi)靈息發(fā)揮之下，那太陰陣青光更甚，漸有超越蕭越足下太陽陣之勢。只是無論光潮如何高漲，左右旋之間始終不能交融。

    此刻殿中盈滿陣光，卻絲毫不覺明朗，反如身入幽冥一般。我見蕭越額頭滿是汗水，呼吸急促，顴骨下陰影極濃，周身白氣蒸騰，顯然靈力已用到極致。當(dāng)下也不敢疏忽，忙闔目作訣，催動體內(nèi)僅剩的靈息逸出，心中不斷祈禱，只盼那陰陽兩極融合流轉(zhuǎn)。然而直到靈核見底，兩邊仍然紋絲不動，便如隔著一層世上最不可逾越的透明障壁一般。

    我控制尚不得法，施法之時，靈識也向四周不受控制地延伸開去。隔著幽幽暗光，只見蕭越腳下陣法已然熄滅，手也放了下來。一雙深黑的眼睛朝著我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一陣強(qiáng)烈心悸，睜開眼來，與他四目相對，只覺他眼中情潮涌動，如要將我淹沒一般。

    我從未見過他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如在平日，只怕連耳朵也要羞紅了。但此時此地，只令我感到一陣恐慌，張開嘴來，聲音卻幾乎連自己也聽不見：“……大師兄，陣法……失敗了？”

    事到如今，蕭越反無之前焦灼之狀，柔和道：“嗯?！?/br>
    我一見他那副溫文情態(tài)，眼淚便不由落了下來，哽咽道：“沒、沒其他辦法了么？”

    蕭越深深注視著我，聞言微微一笑，道：“沒了。你走罷！”

    我之前聽蕭楚揚(yáng)說得那般狠絕，又見廣叔向他道別長辭，雖不知他失敗后要遭受何種懲罰，但也可想而知，絕非責(zé)罰幾句便能抵消。想到他如與江雨晴結(jié)為燕好，憑借大小姐火靈陰體之力，原可一世無憂，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他的蕭家少主。宵小之輩在他面前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連頭也不敢抬起來。想到這一切全是因我而起，淚水簌簌而下，幾步撲了過去，一頭投入他懷中，緊緊抱住了他。

    蕭越雙手也不由一動，似要擁抱我。最終卻只輕輕摸了一下我頭發(fā)，輕聲笑道：“我江郎的頭發(fā)，長得這么長了！”

    我靠在他溫?zé)嵝靥徘?，往日他待我的柔情悉?shù)涌上心頭，淚水愈發(fā)如雨一般淌了下來。淚眼模糊中，只見那原本壁壘分明的兩道陣法，邊緣竟有些交疊暈染，陣眼也開始緩緩運(yùn)轉(zhuǎn)。

    霎時間，我腦中如撥云見日，想到了一件近在眼前之事。這件事極其簡單粗淺，莫說我們正統(tǒng)道門弟子，便是經(jīng)歷了些婚俗的村婦、鄉(xiāng)農(nóng)，也立刻就能明白。

    我從他懷中抬起臉來，怔怔道：“大師兄，這陣法并非無解，只要你和我……和我……是么？”

    蕭越渾身一僵，避開我目光，催促道：“你走吧?！?/br>
    我觀他神色，便知自己猜中了。見他直到此刻還要抗拒，心中氣苦，哭道：“你不愿意，是不是？”

    蕭越低低嘆息一聲，雙手捧住我臉，與我額頭相抵，道：“我怎會不愿意？便是夢魂之中，我也肖想了幾百上千次?？晌抑滥阈膶偃~師弟，即便我今日趁人之危，往后你與他長相廝守之時，又怎會安樂快活？……”說著，呼吸也不由guntang起來，在我額上吻了數(shù)下，沙啞道：“江郎，你切不可怪責(zé)自己。今日之事與你毫不相干，只是我自苦罷了！”

    我聽到最后一句，只覺心仿佛也被他燙傷一般。想我誠然愛葉疏不假，一想到與他挽手漫行千山萬水，便覺心馳神搖，人生燦爛可期。但蕭越為我如此，我若負(fù)他而去，哪怕從此事事圓滿，又有什么滋味？

    思及至此，心中已定，雙手將他頭頸摟緊，一字字道：“……我愿意的。”

    蕭越先是一怔，臉上涌現(xiàn)狂喜之色，說話竟也不流利起來：“江……你……你真的愿意？”

    我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生怕他不信，便去解自己門派白袍的腰帶。只覺一陣大力擁來，蕭越已將我極力抱緊，在我耳邊喃喃道：“江郎，我……我太高興了。我……我……”

    他一向極善言辭，百家宗門論道之時，也從不曾落了下乘。如今卻這般拙口笨舌，竟變得連我也不如了。我聽在耳里，心中竟極甜蜜。只覺他將我從懷中松出，面對面看了我許久，英挺的眉眼中情欲浮動，低下頭來，深深吻住我。

    我生平第一次被人吻得這樣深，只覺他有些厚的嘴唇熱熱地親著我，舌頭也插了進(jìn)來，柔軟而強(qiáng)硬，幾乎將我整個打開。蕭越深吻片刻，又退出去，在我面頰上輕輕咬著，復(fù)又來到我耳邊，濕濕地含住我半邊耳垂，呼吸的熱氣皆鉆入我耳孔里，癢得我身體顫動不已。

    我還是做凡人時與江風(fēng)吟有過床事，他又哪里有這樣溫柔細(xì)致，不過提槍硬上而已。只被蕭越吻了幾下，便覺身餳腿軟，情不自禁地依附在他身上。蕭越單手?jǐn)堉已?，另一只手也不見如何動作，只聽環(huán)佩清響，一陣強(qiáng)烈氣息撲面而來，卻是他脫下外袍，鋪在了地面上。

    我只覺他手掌順著我后腰不斷往下?lián)崦?，又是喘息，又是害怕，輕輕叫了聲：“大師兄……”聲音出口，才覺又酥又嬌軟，仿佛在喚他如何弄我一般。一時羞紅了雙頰，再也不敢作聲了。

    蕭越將我仰面放在他衣袍上，俯身壓住我，又深透般吻我，問道：“江郎怕么？”

    我實(shí)有些畏懼，卻擔(dān)心他顧忌我，只咬唇道：“不怕?！?/br>
    蕭越一笑，道：“我看你怕得很?！庇譂鉄岬匚俏以S久，在我通紅的耳垂邊含情道：“等下江郎說痛，我便停下，好不好？”

    我被他吻得意亂情迷，答不上話，只能胡亂點(diǎn)頭。忽覺腰上肌膚一熱，已被他手掌把持住，這才發(fā)覺身上袍帶松褪，連內(nèi)衣結(jié)帶不知何時也已被他打開了。

    我心頭一陣劇烈跳動，還未開口，蕭越已將身貼合下來，衣衫竟也已解開，勁瘦挺拔的身材與我赤裸相對，下體一根灼熱之物便直直戳在我大腿之間。我一時羞不可抑，將大腿緊緊夾住了。

    蕭越見我羞得滿面緋紅，偏在我耳邊啞聲問道：“江郎摸摸它，讓它到江郎身體里面去，好不好?！?/br>
    我忙搖頭不迭，腿夾得更加緊了。蕭越卻也不強(qiáng)求我，那熱燙roubang一上一下，竟在我腿間摩弄起來。我被他連吻帶脫摸了這么久，哪能沒有感覺，下體竟也硬了。蕭越便往下退去，雙手扶住我陽物，在頂端吻了幾下，張嘴深含進(jìn)去。

    我一進(jìn)入他濕軟口腔，只覺腰身如石火點(diǎn)觸一般，直向上猛彈了好幾下。蕭越含得極深，厚唇包裹我柱身，上下吸動不止。我何曾被人如此親密妥善對待，見他黑玉冠在我下身一起一伏，渾身爽得打了個哆嗦，忍不住雙手捂眼，哭了出來。

    蕭越見我哭泣，才忙吐出我陽物，將我抱住，不斷親我面頰。我對他已全不設(shè)防，主動與他應(yīng)和，兩人接吻的水聲在大殿中清晰可聞。蕭越才拉起我的手，將他roubang圈住，握著我手替他打了幾下。我只覺沉甸甸的巨大一根，臉又發(fā)起熱來，忍不住就要從他手中掙脫。蕭越摟著我，柔聲問：“大不大？”

    我咬唇望著他不答。蕭越又吻吻我，道：“太大了，是不是？那我是進(jìn)去一半呢，還是全進(jìn)去？”

    我做夢也想不到他的溫柔竟也如此磨人，本來不想接他的話，但見身周陣法淡光如停云一般，毫無流動之象。遂極力壓下羞澀，低不可聞地說：“全……全進(jìn)去。”

    蕭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忽而一笑，道：“江郎，今日與你這般，我便是立刻化入陣法，身死魂滅，也是心甘情愿?！蓖炱鹞乙贿呄?，溫柔無限地進(jìn)入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