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一次聽說爐鼎二字，還是在芝蘭臺江風(fēng)吟身邊時，聽那宋師兄宋清瀾說過一件奇談：道是某門某宗自詡正派，宗老麾下卻常招攬一批美貌女修，功力平平，又時時換新，只怕是被人當(dāng)了爐鼎也未可知。又感慨這些女子白白生就一副好皮囊，在人間便是為娼為妓，也收得些恩客錢財(cái)，豐足過得一生?？上д`入修真門下，靈體慘遭功高者采補(bǔ)，久而久之，連精魂都不剩一絲，實(shí)在連娼妓也不如了。時日久遠(yuǎn)，其他均已不記得了，但當(dāng)時一眾世家子弟臉上的鄙夷厭棄之色，實(shí)是我生平所見之最。此時聽見孟還天所言，第一反應(yīng)便是無法相信，竭力叫道：“不可能，我才不是……那勞什子！”

    孟還天嗤的一笑，萬千rou瓣也在空中連血帶涎水地抖動，似與他一起發(fā)笑：“怎么，你不知道？你這位親親愛愛的大師兄，不就是因?yàn)閏ao進(jìn)了你的鼎口，才從化神境一舉登上凌虛境的么？”

    我還要激烈辯駁，忽然一陣隱隱的不祥之感掠過心頭，霎時之間，想到了許多從前難以索解之事：為什么我身為男子，后xue中卻生了個如此下流的rou環(huán)，只有被男子陽物頂入時才會款款張開？為什么平日歡愛時靈息并不相接，只有rou環(huán)打開時才會洶涌如潮？……為什么每次被cao入rou腔，我的畏懼竟直達(dá)靈魂深處，仿佛有一樣最要緊的物事，就要被人硬生生奪去？……

    孟還天將我牢牢壓在地上，看我臉色變幻，如同看戲臺上的小丑一般，呵笑道：“倒也難怪！看你這這副軟弱無能的樣子，也不像個能擔(dān)大任的。想你圣祖先輩九天玄女當(dāng)年何等風(fēng)光，只憑手中一支嬌嫩花枝，便將正當(dāng)盛年的冷千鋒打得屁滾尿流，傷了本尊許多寶血?？上н@一身靈質(zhì)太過逆天，造化難容，身隕之后，降格跌落凡間，已有許久不曾見了。也不知玄陰之體如何選中了你，莫非如今天道淪喪，要待本尊仗義出手，重定世間萬法么？”

    他凝神思索，渾身rou瓣也與他一起搖搖顫顫，好似一具具抻長了的無皮人尸隨風(fēng)擺動，殿內(nèi)充滿濃郁刺鼻的原始腥臭。我縱在大受打擊之下，也不由胃中一陣翻騰，張口干嘔了兩聲。

    孟還天兩個黑洞洞的眼睛從我二人之間漫不經(jīng)心地掠過，突然之間，“目光”直直盯在了我身上，渾身rou瓣也不再抖動，反而興奮得根根直立起來。

    我腦子里嗡地一聲，只覺心臟都停止了搏動。果然只見他嘴部那一團(tuán)細(xì)碎血rou向兩旁拉開，做出一個恐怖難言的笑模樣：“好極，好極！你是天下第一的爐鼎之體，本尊是天下第一的孽種魔頭。不知本尊破開你的鼎口，會不會修為大漲，破界誅天？”

    我雙目倏然睜到極限，極度驚恐之下，在那rou瓣下極力掙扎起來。但見蕭越懸吊在半空的四肢也不斷掙動，但在孟還天滔天的魔壓之下，又如何脫離得半分？

    孟還天嘴裂得更開，那裂縫也隨之咔然一動，七八條細(xì)長的rou瓣前端不斷延長伸出，互相纏繞在一起，結(jié)成一個血rou模糊的長條，蠕行到我身前，沿著我小腿肌膚一路拱上來。我駭極后退，舉起手中一霎雨，向那東西上瘋狂斫刺。然而無論如何奮力，卻連最外面那層腥碎的rou屑都刺不透。竹劍無鋒，劍刃與軟體相撞，立刻被彈了開去。

    孟還天哼笑一聲，嘲道：“我來之前，你跟這蕭家的小崽子在這里親嘴摸屁股，好不盡興。怎么換了本尊，便這樣不情不愿，莫非是嫌本尊那話兒不夠大？”

    我只覺他那條東西直直挺挺，往我臉上、身上不住擠挨，從我破爛的衣袍下滑入我身后，動作充滿yin邪之意。我心知無幸，拼盡全力向蕭越看了最后一眼，將一霎雨倒轉(zhuǎn)劍柄，便向自己心口插去。

    蕭越滿面鮮血淋漓，瞧不見神情如何，卻極輕地對我搖了搖頭。

    卻聽孟還天嘆了口氣，道：“瞧你這要死要活的模樣，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他的愛侶，只怕還在心中大發(fā)詛咒，恨本尊拆散了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上О?，蕭家這小崽子采了你，為的是他萬古帝王之業(yè)，重回權(quán)勢之巔，對你并無半點(diǎn)情意。你與其信他哄人的鬼話，倒不如痛快張開腿來，免得本尊傷了你這嬌怯怯的身子，壞了鼎氣?！?/br>
    我已決意一死，反不如之前懼怕，聞言自是半點(diǎn)不信，從牙縫中啞啞發(fā)出一聲冷笑。

    孟還天那東西充滿憐憫地舔舐了一下我的臉，道：“你不信本尊，是不是？本尊身為魔宗之主，生平所見大jian大惡者，無一不是你們這群自命不凡的名門修士。魔門弟子行事，雖傷天命，卻也坦坦蕩蕩，從不矯飾。你們正派中人，卻最是道貌岸然，巧言令色，無盡荒唐之事，皆假大義之名。你這位情郎出自帝王之家，更是無情之集大成者，無情中的無情。喏，你看！”

    我尚未反應(yīng)，眼前一花，蕭越身上突然浮出一面圓圓之物，直落到我眼前。只見白紋粗糙，正是黃粱城他廂房中我曾見過的那面鏡子。

    那血rou長條之物在我頸上狎昵地纏了幾圈，忽然一陣收緊。我窒息之下，不得不抬起頭來，與那鏡子相對。

    只聽孟還天道：“此物名叫靈犀鏡，從小跟隨他蕭氏子弟，記錄一言一行。你生而為器，什么證道飛仙，那是想也不要想了。反正是白白受人采擷，倒不如早認(rèn)命的好。你這大師兄心機(jī)太重，不是好人。你看過之后，只怕還要感謝我?！闭f著，魔息一吐，那鏡面波紋動處，無數(shù)畫面一涌而出。只見蕭越吊在空中的身影晃顫不已，顯然不愿讓我看到。但我頭頸被纏得死死的，眼珠也直瞪了出來，縱然想要不看，又有什么法子？

    但見鏡面一蕩，蕭越正坐在千旗山舊宅堂中，樣貌比現(xiàn)在年輕稚嫩些，陳設(shè)也并不十分講究，倒似我最開始入門時所見模樣。只見他身著一襲黑曜錦袍，手中靜靜翻閱一本淡黃色書皮的冊子，面上若有不愉之色。一旁侍立一人，卻是那問渠樓的師兄張乾。他一改在我面前趾高氣揚(yáng)之態(tài)，腰背半躬，低眉順眼，請示道：“大師兄，這姓江的小子生得面目丑陋，偏偏還不識好歹。師兄隨口敷衍一句，他竟拿個棒槌當(dāng)了針，一天到晚往這兒跑，辱了師兄的尊目。要不要我?guī)湍逃?xùn)一下？”

    蕭越眼皮也未抬一下，似隨口道：“你看著辦吧?！?/br>
    張乾一拍胸口，道：“一定辦得干凈利落，管教他不敢再往千旗山一步?！庇值拖铝祟^，小心翼翼問道：“那之夏堂甄選的事……？”

    蕭越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已和殷堂主交代過了，你下月自去報(bào)到便是?！蹦抗鈴?fù)回到書冊上，道：“小懲大誡，別太過分了。只別讓我看到他的臉，也就是了。”

    鏡面再一蕩，已到了一座客棧中，看周圍景觀，正在槐安國黃粱城之中。但并非我變成青蛙那一座，依稀卻似我從不知夢出來時所居。只見蕭越正望向鏡中，從我的方向看來，便是與我對視。只見他神態(tài)恭順，口中道：“父親既探得不知夢靈界垮塌，想他出來就在這兩日。兒子帶人去門口等待，必能一舉截獲?！?/br>
    只聽蕭昭充滿威勢的聲音響起：“……若我所知無誤，他如今身上尸繭已除，面貌早已今非昔比。你再要誘他入彀，便是千難萬難?！焙龆湫σ宦?，斥道：“當(dāng)初要不是你勘不透皮囊妄相，今日又何至于一無可爭之力？他心中有了別人，你再取用他時，功力便次之而又次之。我早已對你言明，你卻裝聾作啞，一意孤行！”

    蕭越恭聲道：“父親教訓(xùn)得是。不過據(jù)我所知，他雖對葉疏癡心一片，純屬自作多情，不得所愛。兒子對這種人了如指掌，只要略施小計(jì)，一定手到擒來。父親且請息怒，容后觀之?！?/br>
    蕭昭漠然一笑，道：“那也是你自己的事?！鳖D了一頓，忽又道：“那九天玄陰之體，自古以來，都是世上無雙的絕色。你到時候見了他，千萬記得把持心性，別被他迷得人事不知，徒惹笑談?！?/br>
    蕭越嘴角輕輕一挑，道：“兒子只將他視作器用，又怎會以待人之心待之？父親對我未免也太不放心了?！?/br>
    鏡面波紋又生，這一次卻已跳到了一座深黑的馬車之中。幾名蕭家宗老正起身下車，那名喚蕭延秀的老婦猶自向人尋問真陽之血，想來正是我們擊退蘇隕星那一日。蕭越送走諸人，回到車中，卻立起身來，輕攬袍帶，整理了一番儀容。再細(xì)看時，卻已坐了下來，將腰間那條墨色錦帶持在手中，闔目捏訣。

    但見靈息動處，那錦帶其中一處輝光漫然，竟傳出一個我熟悉之極的喘息聲：“……葉疏，我好熱……你摸摸我……”

    ——那是我的聲音。

    我當(dāng)日為蘇隕星撩動欲念，對葉疏投懷送抱，待他以手弄出之后，還趁勢向他求歡，只當(dāng)是世上最私密的情事，此時卻一一傳入另一人耳中，在小小馬車中聽來，一字一句清晰之極。

    卻聽錦帶中傳來葉疏清冷的聲音：“今日不宜如此。睡罷。”

    我猶記當(dāng)日我身上疲倦，很快便乖乖在他懷中睡去。卻聽錦帶中傳來我一聲重重的嘆氣，其中充滿失望之意，竟無半分掩飾。蕭越聽在耳里，不由發(fā)出一聲諷笑，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竟比我想的還要容易百倍，葉師弟，我真是感激你。”

    只見他輕巧地收起錦帶，轉(zhuǎn)向車外，問道：“……張乾怎樣了？”

    門外傳來其他弟子的應(yīng)答聲：“張師兄金丹毀損，意識不清，已經(jīng)快不行了?！?/br>
    蕭越眼中挑起一抹異色，口吻卻誠摯惋惜之極：“我與他相識多年，想不到天有不測……到時記得知會我，我去送他最后一程?！?/br>
    諸多畫面重疊在一處，有的是短小片段，有的卻是一閃而過。我看見他在水邊為我升起萬千河燈那一夜，背向我一步步邁入朱紅宮墻，神色倨傲輕蔑之極，盡是見獵物入籠的絕對掌握之姿；當(dāng)曲星和江雨晴聲聲念著“緇衣之宜兮”，我心神大亂，怔怔離去之時，他在門內(nèi)向我背影勢在必得的一瞥；他吩咐嘉禾堂那名當(dāng)值弟子入內(nèi)給我拿紅色犀燭，他命令瑟瑟有必要時將靈兔、靈獾當(dāng)著我的面悉數(shù)宰殺，他聽到我與葉疏取消婚約的那一番對話，立刻著人布下新年煙花大會，急匆匆向青霄門趕回。

    最后一個畫面，卻是他與貝師兄在嘉禾堂中相坐對談。我對他親朋友眷一無所知，平日也不見貝師兄與他十分親近，此時見他神色放松，雙眼輕闔，一貫的溫和之態(tài)也全然不見，面上卻有幾分倦色。

    只見貝師兄手中拈起一枚金碧琉璃色的碎靈石，嘖嘖道：“難得見你花這么多心思，看來與太子妃情意正濃，真是羨煞旁人啊。”

    蕭越嗤笑一聲，卻不答他話語，只道：“你這稱謂，也莫到處亂叫了。江雨晴受了血煞，已不堪一用。我父親最近對我贊譽(yù)有加，正準(zhǔn)備為我重?fù)褚幻痨`陽體的女子為妻，以免我境界提升太快，反難以誕下子嗣?！?/br>
    貝師兄手中一頓，張了張眼皮，似不經(jīng)意道：“我看太……他近日對你情根深種，遠(yuǎn)非與葉師弟可比。你到時擇妻另娶，教他如何接受？”

    蕭越長目微暝，將頭仰靠在太師椅背上，似極愜意：“只須告訴他，我身在家族之中，有諸多不得已便是了。他心那么軟，總是舍不得讓我為難的?！?/br>
    一聲碎響，鏡面已歸于平靜。我原本被孟還天勒住脖頸，才勉強(qiáng)抬起頭來。不知何時他已收回rou瓣，我身軀仍如僵死一般，半點(diǎn)動彈不得。

    只聽孟還天充滿誘惑同情的聲音直透入我識海來：“看見沒有？你大師兄對你，從頭到尾，全是虛情假意。你們道宗這群人哪，嘴里說得比誰都好聽，行事卻骯臟無比，竟連魔修也不如。江隨云，左右是做器具，還不如讓本尊來好好疼愛你。至少本尊眼中不見色相，不管是無鹽嫫母，還是褒姒西施，都無半點(diǎn)分別。絕不會因?yàn)槟愠?，便將你拒之千里……?/br>
    他嘴里說話，一條軟乎乎的異物便從我兩腿之間悄無聲息地鉆上來，漸漸深入我后xue之中。

    只聽蕭越在空中極力嘶吼一聲：“隨云，他在誘你入魔！”

    我霎然一驚，如從一場夢魘中驚醒。孟還天那東西已強(qiáng)行搗開我xue腔，也不知用了何等術(shù)法，竟使那鼎口rou環(huán)立刻顯象。我只覺一條異怪之物如鱷魚硬尾般一插而入，瞬間就捅入那塊最濕軟的底囊，與我靈息相接。就在這一剎那間，我腹中忽然炸開一團(tuán)爆破般的熱意，全身先天之氣如千萬把刀鋒同時向外插去，便與蘇隕星當(dāng)日意圖不軌時對他的攻擊一模一樣，只是威力更強(qiáng)大了無數(shù)倍。只聽孟還天發(fā)出一聲凄厲之極的慘叫，那條探入我身體的東西逃命般急縮了回去，全身rou瓣亦爭相向那裂縫回縮，那裂縫都被擠得彎曲起來，如同被人踩了一腳的蜈蚣蜷縮成一團(tuán)。只一眨眼工夫，rou瓣已逃得干干凈凈，那裂縫也在空中匆匆忙忙彌合起來，殿中只余陣陣殘余腥臭。

    我死里逃生，雖不知緣由，終于是保全了這一副身軀。但心中竟無半點(diǎn)慶幸之意，只將一對血紅的眼睛對準(zhǔn)了蕭越，竭力想冷笑一聲，卻連臉上肌rou也止不住地在顫抖：“……他誘我入魔？姓蕭的，我看你才是真魔！”

    蕭越也已從半空中落地，此時也是劫后余生，臉上神氣卻比被孟還天凌虐時還要慌張畏懼得多。聞言全身一陣搖晃，說話竟是結(jié)結(jié)巴巴：“不是那樣的，江郎，你聽我說！……”

    我將手重重一揮，嘶聲道：“夠了！我聽你說什么？說你當(dāng)年是怎么嫌我丑，叫欺負(fù)我的人過來打我？說你是怎么算計(jì)我從不知夢出來，一步步誘騙我對你生情？說你假作舍不得我，叫人緊趕慢趕地送了這帶子過來，結(jié)果卻拿來偷聽我與別人說話！虧我信以為真，還一直開開心心地系在身上，以為你真的對我有幾分相思！”

    蕭越一句話也接不上來，只是不斷搖頭，重復(fù)道：“不是的，不是的?！甭牭阶詈螅呀?jīng)慌不擇路，急忙將自己腰上那錦帶解了下來，往地下狠狠一擲，連聲道：“你看，我扔掉了，扔掉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我對他恨意已達(dá)巔峰，他這般做作，只令我忍不住齒冷。當(dāng)下冷笑兩聲，搖頭道：“蕭越，你的謊話，我聽夠了，不要再說了。你早就知道我是爐鼎，卻從來不告訴我，任我百般出丑，把自己當(dāng)了個活生生的人！你要采我，為什么不直截了當(dāng)一點(diǎn)，搞這些花言巧語，曲里拐彎，有什么意思？以你的修為，強(qiáng)jian我又有何難，為什么要……”

    一語至此，忽然靈光乍現(xiàn)，恍然大悟之下，更覺心冷如死：“……是了，是了。你那無所不能的爹，比蘇隕星、孟還天懂得多，知道不能強(qiáng)jian我，是不是？你要騙我鼎口打開，與我談些虛情，弄些假愛，也就罷了。你一心壞我和葉疏的婚約，原來是因?yàn)槲页捎H之后，束手束腳，不便你哄我張開雙腿。你自己早已選好了妻子，卻叫我這不能誕下子嗣的男人嫁給你?？蓱z我水性楊花，心志不堅(jiān)，竟被你這種人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從前只道葉疏待我不及你，現(xiàn)在瞧來，你竟不及他待我之萬一！……”

    蕭越原本已將面如死灰，聽到最后一句，眼角肌rou突突跳起，咬牙切齒道：“哼，葉疏，你以為他……”

    但我一個字也不愿聽他說了。

    我直直瞪視著他英俊扭曲的臉，將右手高高對準(zhǔn)了他，上下嘴唇微一顫動，從喉嚨深處發(fā)出撕裂般的一句咒訣：“——咫尺天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