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你懂什么叫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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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疏抬起秀媚的黑眸,向匾額上“夢覺迷津”幾個字望去,又重新定定望著我的臉,神色極難辨明,仿佛我說了一句世上最玄妙的偈語,連他這樣聰明的頭腦,也解不出其中真意。 我更不多言,縱身便要向殿內(nèi)躍下。只覺手臂一緊,已被葉疏伸手拉住。 我回過頭來,見他正欲俯身將那把銀色小刀拾起,一霎之間,只覺滿腔怒恨決堤而出,一刻也不能忍耐,強(qiáng)自壓低了聲音,切齒道:“葉疏,今日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我不想鬧得太難看。你們師徒二人一個無情,一個無義,聯(lián)起手來,沒把我當(dāng)過一天人看!你若有本事,盡可以將我這九天玄陰之力從腔子里連根挖出來,一寸也不要給我留下。但你想要我繼續(xù)對你死心塌地,助你師父破格飛升,那是再也不能了。我寧愿一刀子捅進(jìn)自己的喉嚨,也絕不與你的血滴在一起!” 葉疏萬年不變的冷淡面容,似也動搖了一瞬,開口竟有些遲疑:“我不知道你不愿意。師尊說,與我合籍成婚,會讓你高興?!?/br> 我簡直忍不住要發(fā)笑,向滿堂賓客瞥望一眼,只見眾人皆對我二人之間的變故懵然不知,葛塵從后牽拽著曲星新衣上一支長流蘇,曲星裝作不知,唇邊卻忍不住抿出笑容。紫霞宗一名小師妹似是識物有礙,在岳明柔指點下才找準(zhǔn)方位,欣喜之色登時在臉上綻開。無我大師仍是那般慈眉善目,紫金缽中卻不知被哪個俏皮鬼扔了一枚糖紙,紅燦燦的十分醒目。 我一口血已到胸口,又硬生生壓了下去,向他靠攏一步,極力平定怒意:“……會讓我高興?是你奉命來賺我身體,讓我傻子一樣被你耍著玩高興,還是你待我如事件、如物品,我卻信以為真,將一顆心全盤對你獻(xiàn)上高興?你這么聽師父的話,讓你求婚就求婚,叫你舍命就舍命,連你母親的遺物都拿來當(dāng)籌碼……葉疏,你好得很!我是瞎了眼睛,才會對你一次又一次動心!” 葉疏垂目看著我手腕,忽然抬起眼來,道:“長相思不是師尊叫我給你的。他只叫我……常在你身邊,多贊你容貌好看,要向你證明我屬于你。你不喜歡的東西,不要讓你看到。你有需求時,須盡道侶之義。” 我渾身一窒,頓時想到他從前對我種種生硬怪異之處,當(dāng)時只覺臉熱心跳,如今想來件件有跡可循,無一不是笑料。這一下終于按捺不住,嘶聲道:“葉疏,你還算是個人嗎?連一頭豬、一頭狗,也比你通人情得多!你這種人就該孤獨終老,為什么要騙我愛上你?” 葉疏緊緊握著我一條手臂,不知為何用力極大,我只覺臂骨都快被他捏碎:“我從沒騙過你?!?/br> 我冷笑一聲,逼視他的眼睛,道:“是么?你說和我兩情相悅,永不相負(fù)。你懂什么叫情嗎?” 葉疏迎著我?guī)缀醢l(fā)狂的目光,紅唇一動,反問道:“……像你跟蕭越那樣?” 我瞳孔陡然大張,只覺這一句實在莫名其妙之極,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只見葉疏與我對望,開口道:“你說你很想我,轉(zhuǎn)頭就跟他在馬車?yán)飺г谝黄?。你說對我永遠(yuǎn)都愿意,卻讓他進(jìn)了你的鼎口。他讓你取消與我的婚約,你也沒有拒絕。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情,我不能明白。” 我看著他絕色的面貌,到底壓抑不住,將他狠狠往后一推:“你這幾句話倒真是人模人樣,模仿得好像!沒錯,蕭越是貪圖我爐鼎之體,可他好歹知道甜言蜜語,溫柔小意,好歹對我還有些真的情欲!你呢?你對我硬起來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是什么?” 葉疏一生只怕也沒被人問過這等粗俗的問題,竟還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道:“沒有想什么。只是身上一處肌rou而已?!?/br> 我再也聽不下去,奮盡平生之力將手一拂,猙獰道:“好,好,你不必再說了。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聽你說一個字,再也不要見到你這張臉。原來最該受我咫尺天涯的,不是蕭越,而是你!對了,將來你們相見,談起采補(bǔ)我的心得時,別忘記好好感激他。若不是他,你跟我上床時,只怕還要向你親親好師尊討教學(xué)習(xí)。呵,說到師尊,他既這么想要我九天玄陰之力,下次不如自己來拿,不要假手旁人。雖然你只是披了張人皮,內(nèi)里根本不知是個什么東西!” 只見青煙散去,火星一閃,金爐中的靈香已經(jīng)燃到盡頭。那團(tuán)露水只得一人鮮血,也向書頁中滴墜而去。只是名錄合攏之際,紙上只孤零零“葉疏”二字。 一時鼓樂齊鳴,陶師兄高聲宣唱道:“伏以,婚聯(lián)二姓,德合乾坤,永以為好!……” 只聽喀啦一聲破門巨響,一道蒼老的人影凌空倒飛而來,狠狠撞在呂祖腳下,連請圣的香爐也撞翻在地,香灰灑了一地,卻是青城山掌門棋盤真人。 一時滿座俱驚,皆舉目向門口望去。只見棋盤真人滿面痛苦之色,手撫胸口,哆嗦指道:“我……我在山道旁撿紙鶴玩兒,忽見他一臉要殺人的模樣,提著劍就往山上沖來。老頭兒一片好意,特地上前攔他一攔,誰知他如同瘋魔了一般,竟對我一劍刺來??瓤取嘞觯氵@大徒兒,實在是……太不敬老了些!”說著,竟咯出一口血來。 我駭異之下,低頭望去,只見他胸口深深一道劍痕,鮮血淋漓而下。周圍一圈翻開的皮rou猶帶焦黑之色,顯是火焰灼燒而成。 但見兩儀門后青光一動,青霄真人已現(xiàn)身大殿之中。見棋盤真人受傷吐血,亦大出意料,朝門口喝道:“蕭越,你竟敢對師輩動手?” 江家咫尺天涯之術(shù)決絕無比,一經(jīng)施展,不但身軀、聲音、靈息,連他手中之物也一概不見。我只聽大殿中靜默一刻,旋即人人臉現(xiàn)詫色,面面相覷,似乎都難以相信。 李楊青早已趕到棋盤真人身旁,雖極力克制,攙扶他傷軀的手仍有幾分顫抖。聞言抬起臉來,板正的臉上全是不可思議:“……你若沒動手,我?guī)煾干砩系膫麖暮味鴣???/br> 不知蕭越如何應(yīng)答,眾人皆倒吸一口冷氣,似覺他所言甚為荒唐。李楊青更是長身而起,反問道:“我?guī)煾负枚硕说兀瑸楹我虃约??何況他本是地靈之體,如何能造成這般火焰?zhèn)???/br> 青霄真人目視門口,目光中大有哀憐痛惜之色,嘆道:“蕭越,為師知道你近日受孟還天重創(chuàng),亟欲復(fù)仇。不想一念之妄,竟成心魔。今日是你葉、江二位師弟的良辰佳日,你卻為一己私欲,大鬧婚堂,對道宗前輩白刃相加,還當(dāng)眾撒下這彌天大謊??磥砟忝酝疽焉睿┯袑⒛阒鸪鲩T墻,交給百家宗門長老發(fā)落了?!?/br> 修真之人對師承出身最為看重,更甚親生父子。蕭越既已拜在青霄真人門下,旁人眼中他的首要身份便是青霄門大師兄,蕭氏少主的名號倒埋沒在后了。一個人若成了門派棄徒,任他從前如何風(fēng)光,霎時便成了過街老鼠,受萬人唾棄。家族除名,親友斷交,天下之大,再無容身之地。如蕭越這般以下犯上、重傷別派宗主的,還要受百家審判,重獄關(guān)押,連一身修為也要悉數(shù)廢去。蕭越向來以謙謙君子之姿享譽(yù)天下,親和有禮,英朗正直,廣受同門愛戴。在場多有與他交好的,一時唏噓不已。 我片刻之前才與葉疏決裂,只覺識海已成恨海,全然無裕思考其他,只在遙遠(yuǎn)不明之處動了動念頭:“他如今雖已采不到我,卻也還是蕭家獨一無二的繼承人,更兼凌虛破境,地位牢不可破。今日這一步棋,實在令人費解。他在這里揮劍殺人,又和他家族大業(yè)有什么干連?難道他父親也命不久矣,要在有生之年見他身披龍袍,重作九五之尊,這才病急亂投醫(yī),行此昏招么?”一念轉(zhuǎn)下,只覺太過牽強(qiáng),便不愿再多想了。 此時我猶在呂祖掌中,離地三丈有余。忽聽眾人一陣驚呼,竟一同仰面向我望來。我對蕭越之言全不關(guān)心,諒來也不是什么好話。葉疏在我身邊,原本只空望著那名錄消隱之處,對大殿中的變故甚至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此時卻正身而立,神色冰寒,突然之間,他身影一動,靈波動處,手中那把銀色小刀倏然射出。與此同時,殿中人人向兩旁驚退避開,我手上那道誅邪舊傷也驟然疼痛起來。感應(yīng)之深,如同傷口中長了個小小心臟一般,突突跳動不止。 葉疏如今已是半步大乘之境,仍被對面襲來的無形之力逼退一步,一時紅衣獵獵作響,滿頭束得一絲不亂的黑發(fā)皆飄舞橫飛。霎時間,滿殿全是燒灼之氣,連呂祖腳下都被火焰燎得一片焦黑。那把小刀卻在大殿磚石上丁零零砸出老遠(yuǎn),刀身上沾滿鮮血,地上也飛濺出長長一道血跡。 只聽無我大師念了聲“阿彌陀佛”,合十道:“蕭道君,今日是一對有情人結(jié)緣之日,你縱有不舍之情、離愛之意,也應(yīng)平心定氣,以無邊道法化解貪、嗔、癡念,方得道心恒固。如何能擅闖婚禮正殿,叫江道君跟你走?至于動手傷人,更是極不應(yīng)該。棋盤真君已身受你一劍之傷,葉道君若不是反應(yīng)及時,也要被你這潑天烈焰卷入。你蕭家始皇太祖當(dāng)年嚴(yán)懲天下之惡,你今日如此作為,便無愧于道義、家法么?你如今戾氣滿身,日后若有機(jī)緣,老僧定要好好與你化解一番?!?/br> 此時謝明臺、白無霜、興云法師等皆已聚在門口,似已將蕭越拿住。青霄真人也搖了搖頭,道:“知會蕭掌門,擇日對他審判。大師這番慈悲之語,只怕他要到牢獄中才能體悟了?!?/br> 我一字一句聽在耳中,垂目想了一想,手挽衣裾,從空中跳落下來,向門口道:“且慢?!?/br> 霎時間,滿殿目光全集中在我一人身上。我從焦炭般的磚石上一路走去,仍習(xí)慣性地結(jié)巴了一下,才開口道:“蕭越手中誅邪曾割破我手掌,從此他運劍之時,我手上傷處皆有感應(yīng)。方才他向葉疏出劍,功力太盛,我亦覺疼痛。但棋盤前輩身上這一劍,我卻未感應(yīng)到一分一毫。當(dāng)時情形如何,只怕還要細(xì)究其然。蕭家繼承人隨身帶有一面靈犀鏡,你們讓他取出來,一照便知?!?/br> 謝明臺頷首道:“靈犀鏡之事,我亦曾聽聞。隨云既如此說,阿越,請你將鏡子交出,教人一辨真?zhèn)巍!?/br> 也不知蕭越如何作答,卻見眾人疑色更重,議論紛紛。白無霜蹙眉道:“你說‘從那天起’,那天卻是哪天?此物既關(guān)乎你家族繼承之業(yè),又豈有不隨身攜帶之理?” 我聽在耳中,卻立刻明白過來。只覺造化翻云覆雨至此,只余一聲苦笑。即道:“那便只有我一人的證言了。我自是人微言輕,感應(yīng)一事也惟有天知,何況我與蕭越早已交惡……”說著,將地上那把銀色小刀拾起,向身前那一團(tuán)虛無之處狠狠刺去,引得眾人驚呼之下,又復(fù)駭然。 我收刀而立,道:“……發(fā)誓永不與他相見。若論私情,我對他半點皆無。但若此事有蹊蹺,我亦不能坐視他身敗名裂,遭受不白之冤。” 只聽李楊青在我身后開口,聲音中竟有微微顫抖:“江道友,我一向深信你的品性,知道你絕非口出妄言之人。但你話中之意,直指我?guī)煾缸詡|體、污蔑他人,這……這怎么可能?” 我轉(zhuǎn)身與他對視,見他端肅的面孔上盡是驚疑不信之色,不知為何,只覺一陣撕心慘痛,一直空涸的眼眶中也有了淚意:“……你以為師父就不會騙人嗎?” 李楊青直視我良久,似也被我痛苦感染,嘴唇蒼白無色,卻仍固執(zhí)地?fù)u了搖頭:“我不相信?!?/br> 我忽覺一陣頭暈眼花,幾乎就要往地下跌去。旁邊立刻伸來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我渾身無力,再也不愿多說一個字,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已經(jīng)說了?!眰?cè)目望去,見臂上緊緊握著一只雪白修長的手,心中只覺嘲諷之極。見青霄真人一襲青袍立在兩儀門下,更不言語,伏在地上,向他叩了三個頭。想到入門之初,我曾對他如何滿懷孺慕,淚水滾滾而下。 喧鬧之中,陶師兄也已反應(yīng)過來,連忙誦唱,高宣道:“禮成——!” 其后的事,我一件也不知道了。三月初六夜里,我將深紅的喜服平疊在云何洞天門口,獨自一人下山去了。只是身心皆如蛀空了一般,茫然不知前路。只覺天大地大,竟無我的歸處。一時信腳走到渡口,見赤腳醫(yī)生在叫賣狗皮膏藥,遂隱約想起柳唱來。其時連什么靈素谷、馮谷主都已盡忘,只想到柳唱身邊去團(tuán)縮一夜,沾他一些活氣便好。我身邊也無錢財,好在也不要吃飯睡覺,便四處借光搭船,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來到瀾滄江畔。船夫卻不肯渡江,說是春潮帶雨,風(fēng)急浪大,怕不慎翻在里頭,人船兩折。我道:“那只在江岸旁游蕩一番,也是好的?!贝虮疽谒嫌懮?,帶著我倒也無可無不可,只說要先去碼頭雇個伙計,給他拉蓬扯索,過浪出灘。我便向他言道,我是修道之人,手上也有些力氣,大小活計樣樣都來得,不如就使用我,也可為他省些錢米。船夫原有些將信將疑,船行幾日,見我手腳勤快,干活麻利,不但不要吃饅頭咸rou,連他的破漁網(wǎng)、竹簍子也補(bǔ)得齊齊整整,不由眉開眼笑,對我愈發(fā)親切。這日我二人堪堪到了血戰(zhàn)灘前,天色驟變,春寒倒卷,風(fēng)也陡然勁急,眼看船被那風(fēng)推得左橫右斜,向礁石上直撞過去。船夫立足船頭,大笑道:“痛快,痛快!”運起平生之技,將那船如一尾油滑魚兒般,使得活靈活現(xiàn)。我也手把桅索,將那一展臂長的油布船帆不斷變換方向。正在灘中盤旋不斷,一陣打頭風(fēng)驟起,將我頭發(fā)吹得撲剌剌一陣亂舞。船夫大叫一聲:“放!”我雙手一拋,那帆瞬間吃滿了風(fēng),帶得船幾乎從水上挺躍起來。眼看借了這股風(fēng)勢,就要一舉出灘,只聽一聲裂響,船力氣全失,重重拍回水上。原來那風(fēng)太大,卻一口將船帆吹破了。 只聽船夫破口大罵,污言穢語滾滾而出。我待出言安慰時,卻見那迎頭的勁風(fēng)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的頭發(fā)也立刻落回肩上,再無一絲拂動。江面風(fēng)平浪靜,連險灘中的激湍也已化為細(xì)流。 只見對面遙遙駛來一條華貴描金的大船,一個紅衣少女倚立在一個金色身影旁,正向我驚叫揮手道:“隨云哥哥,你怎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