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己方盡是老弱病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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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ma……” 男孩伸出短短的手臂,張開手指,怯生生地拉住母親的衣服,害怕地東張西望著。 從進入村子開始,泥土的小路就換成碎石塊鋪成的平坦道路。然而眼前這片和平并不能讓男孩放松警惕。他一面緊緊地貼著母親的衣裾前行,一面環(huán)顧著道路兩旁錯落參差的民居,仿佛是害怕有什么猛獸從里面跑出來吃掉他們。 很快就明白了鹓心中的害怕情緒,眠姬反過手,按在他小小的腦袋上,輕輕地摸了摸那覆蓋著柔軟頭發(fā)的頭頂。 “不要緊的,鹓。” 雖然如此,眠姬也還是有種想苦笑的感覺。 畢竟,搬出村子時,鹓還只有三歲。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深深記得村民們的可怕了嗎,一直累積到現(xiàn)在,早晨說起得進村子一趟,當面向正明道謝,同時也對村民們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時,這孩子就一直瑟瑟縮縮的,不太愿意同行。 因為住在村外,沒怎么接觸過村民。長大后的鹓別說走近村子,就連在村外偶爾被頑皮的孩童發(fā)現(xiàn),也會受到狠狠的欺負。這種情形一直持續(xù)到他認識了尾助才有所改善。然而除了尾助以外的其他人,鹓還是完全不敢靠近。 聽說就連看到那么正直的正明先生,他也被嚇得一面哭一面跑進樹林里躲起來了呢! 無奈地搖搖頭,眠姬溫和地說道:“只要我們自己能挺直身體行走,其他的一切都不能對我們造成真正的損傷?!?/br> 這么說著的眠姬,一直以來也都是將腰挺得筆直地在村中行走。正因為如此,一些總想將她踐踏在腳下的村民才更加刻意地刁難,但那份堅持并非沒有道理,諸川秀葉和寺杉正明的理解和寬容,不正是因為這份理念嗎? 鹓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仰望著母親那堅強而不容侵犯的堅強身姿,眨了眨眼睛,遲疑地收回自己的手。 “好,我們就這樣走到寺杉先生家去吧。也該讓寺杉君看看你這么勇敢的樣子,不是嗎?” 提起寺杉君,鹓的眼睛里果然閃耀出明亮的光輝。他用力地點點頭,挺起了小小的胸膛。眠姬欣慰地笑著,轉(zhuǎn)過身帶著他繼續(xù)朝寺杉家走去。 村子里彌漫著一種不太正常的安靜。 平時的這個時候,都會有不少村民在屋舍外活動,縫補衣服或者喂養(yǎng)家畜,即使是農(nóng)閑時也有不少的活兒要做。但是今天卻幾乎沒看到一個人影,偶爾有什么響動,也不過是露天放養(yǎng)的小豬拱翻了石頭,或被狗追急的公雞拍著翅膀飛上籬笆而已。 不過,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應(yīng)該也跟聯(lián)合抗擊強盜的事情有關(guān)吧。走到村子中央就能看見寺杉家的宅邸,聚集在門口的少許人影更讓人確定了這一點,那應(yīng)該是被寺杉家召集起來,要做訓(xùn)練的村民吧。 察覺到鹓又不自覺地抓住自己的衣服,眠姬略微停了下來,再次安慰地摸摸他的頭。沒有說話,鹓也默默地放開抓著mama的手,別過臉時,卻被旁邊民居格子窗里露出的一雙渾濁眼睛給嚇了一跳。 “??!” “呼……滾……咝……滾出去……咕?!?/br> 窗戶里坐著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一張瘦得皮包骨頭的臉上滿是瘢痕,眼角邊還掛著半凝固的亮晶晶的淚水。盡管是如此的風(fēng)燭殘年,他卻仍舊死死地盯著眠姬母子,一面含混不清地吼著,一面費力地舉起拳頭朝他們揮了揮。 這種反應(yīng)讓鹓一瞬間產(chǎn)生的同情頓時消退了。 他先是吃驚地仔細看了看老人的臉,領(lǐng)悟到老人是想要把他們趕出村子,然后記起母親的話,便立即挺起胸膛,凜然地瞪了對方一眼,不加理會地跑到正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的母親身旁,和母親一起,亦步亦趨地走向寺杉家門口稀疏的人群。 在門口徘徊的,是一些沒敢跟進去的婦女和小孩。 本來照他們的預(yù)想,進入內(nèi)院的村民人數(shù)那么多,應(yīng)該能輕易獲勝才對。然而這么久過去了竟然還沒有一個人出來宣布己方的勝利,外面的人們也不由焦躁不安起來,唧唧喳喳地討論個不停,卻只是憑空猜測,完全不清楚實情。 眠姬和鹓走過來時,他們正在商量著要不要讓誰進去看一眼,以至于事件的主角之一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也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直到眠姬穿過他們走到門口,察覺到不對的人們才被嚇得忍不住尖叫起來。 眠姬沒有理會她們,徑直走到門口。鹓一步不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馗⌒〉哪樀吧弦矟M是眠姬式的果決和英勇,挺直身軀站在了寺杉家門前。 很少見的,門內(nèi)門外都沒有擔任守衛(wèi)的人在。眠姬對女人和小孩們嘈雜不已的大驚小怪微微皺起眉頭,提高聲音,向宅邸里的人傳達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請問,寺杉大人在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從大門口一直到深深的內(nèi)院,循著這句話飛過去的軌跡,颯地仿佛繃緊了一根巨大的弦。 “我們是住在村外的眠姬和鹓,為了昨天所說的事,特地前來道謝。” 喀嚓—— 最后那句話猶若鋒利的剪刀,一舉將前一句話拉出的弦剪開兩半。然后,是粉碎了堤壩的巨石那恐怖的一瞬間的靜寂。不等眠姬和鹓察覺出任何不對,人潮的洪水猛地從內(nèi)院爆發(fā)出來,連眨眼的時間也沒有,就灌滿了從內(nèi)院到大門間的整個庭院。在這片洪水的最前方,尾助那在成年人面前顯得格外矮小的身體壓低重心,握刀疾馳,猶如一顆飛逝的流星,一馬當先地趕在眾人之首,“唰”地一下就躥到了他們面前。 “寺杉君……” “快走!” 武士家的次子撕心裂肺般地,從胸腔里爆發(fā)出以他那小小的身軀幾乎難以承受的一聲嘶喊,驚天動地。 還沒跑攏,他便伸長手臂,一邊一個地,將他們兩人推轉(zhuǎn)過身,沖出門外那不堪一擊的婦孺陣群。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那件事不會有錯,絕對是真的了!” “抓住他們!別讓他們得逞!” 真正的群情激憤,這個時候才如灼熱的巖漿,噴涌勃發(fā)出來。 來不及說任何多余的話,憑借著沖刺的慣性,尾助左手抓著眠姬,右手拉著鹓,踉踉蹌蹌地和村民們拉開一點距離。眠姬和鹓都猝不及防,差點被拖得摔倒。好在眠姬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收回手一面跟著他逃跑,一面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們果然不同意吧?” “這、這是個意外!如果不是被泄露了消息,父親大人一定能說服他們的!” 說到這里,尾助忽然一頓,停下了腳步。鹓倉皇中跑得磕磕絆絆的,沒能調(diào)勻呼吸,早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地按住劇烈跳動的心臟彎下腰喘息了。眠姬疑惑地看著尾助,問道:“怎么了?” “啊啊,不行!這個時候跑出村子,不是剛好遂他們的意了嗎?” “咦?” 因為追來的人數(shù)太多,村民們不斷在門口發(fā)生碰撞和sao亂,給他們多了一點喘息的時間。尾助煩惱地皺緊眉頭,咬著牙齒說:“假如這時被趕出村子,就算父親說服了他們,你們也還是會受到排擠!” “但是……” 并不是刻意要說打擊人的話,但是已經(jīng)從門口的sao亂中脫身而出兵追過來的村民們,人數(shù)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在平常的情況下,光憑女人和小孩也是完全不可能抵制得住他們的,何況現(xiàn)在還處在群情激昂的狀態(tài)下。 尾助拄著木刀,狠狠瞪著追過來的村民,努力試圖想出一個能解決眼前事態(tài)的辦法,忽然感到袖子被輕輕拉了一下。 “啊,鹓!” 今天的見面禮可實在不怎么樣,因為情況太過危急,從門口到這里,尾助這還是第一次正式看向他。面對男孩那被眼前的緊張氣氛渲染得通紅的臉蛋,尾助不好意思地摸著后腦勺笑道:“第一次來我家,就變成這樣了,真是不好意思?。 ?/br> “……” 鹓的腮幫子鼓鼓的,似乎想說什么。尾助奇怪的歪了歪腦袋,才聽到男孩那小貓般微弱的聲音在說:“躲?!?/br> “哎哎!” 既不可以當面對抗,又不能夠輕易退卻,剩下的果然就只有躲避了吧。 來不及考慮太多,尾助再次拉住鹓,對眠姬招呼道:“跟我來!”貓著腰猛地轉(zhuǎn)向,鉆進民居之間的狹小通道里。 眠姬跟在他身后,說:“寺杉君,這樣也支撐不了多久的?!?/br> “嗚!我知道,如果被他們包圍住我們就完了?!?/br> 話雖如此,目前最要緊的當然是不能被緊緊追在身后的村民捉住。尾助不斷改變著前進方向,然而村子終究只有那么大,遲早也會遍布村民。到那時他們可就真的寸步難行了。 大哥或者父親,有誰能在他們被逼入絕境之前趕回來嗎? 跑了一小會兒,鹓的手就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了。一直以來過著貧苦生活的眠姬和鹓,體力也跟不上吧。 而且,要是母親那邊出現(xiàn)什么問題的話…… 可惡,眼前的問題真是多道讓人絕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