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被剖開的肚腹里，內(nèi)臟還在散發(fā)著血腥熱氣。床上兩個人糾纏一處，宛如兩頭在交配季搏斗的動物，刑遠緊握著高逢微顫抖不停的手腕，另一手捧住兄長的臉，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對方眼下的位置。

    高逢微渾身顫抖，大口喘息著，呼吸的聲音聽起來幾乎像哽咽，可是并未如刑遠所愿那樣流下哪怕一滴眼淚。他用力吞咽了一下，話語間依然夾雜著難以平靜的喘息：“你滿意了嗎？”不待刑遠回答，他用力推遠對方的胸膛，語氣虛軟，但十分堅決疏遠：“我可以去接我女兒了嗎？”

    “可以?！毙踢h回答。

    “放開……”高逢微氣喘吁吁地推了一把，見刑遠不動，惱怒地狠狠一推，“我讓你放開——”

    藥物的作用在逐漸散去，但離能正常活動還需要一段時間。刑遠松開手，高逢微便軟軟地倒下去。

    幾分鐘后，他被刑遠轉(zhuǎn)移到隔斷后的沙發(fā)。刑遠沉默地抱著渾身赤裸的高逢微，捏著一團沾滿稀釋酒精的毛巾，擦拭高逢微手臂被噴濺上的血跡。

    高逢微曲了曲手指，冷冷質(zhì)問：“你又想干什么？”

    刑遠沉默片刻，寡淡地回答：“孩子看到血，會害怕的。”

    高逢微一愣，旋即怒目，掙開手指揪住刑遠的衣領(lǐng)，一字一頓道：“我向你保證，如果你敢動我女兒，我一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見他不作反應(yīng)，高逢微松開手指，反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你聽清楚了嗎？”

    刑遠低頭舔舔嘴角，似笑非笑地一點下巴：“嗯哼?！?/br>
    離開之前，房間里的血腥味已經(jīng)很濃了，尸體下的地毯被泅了一大塊血跡，高逢微抬起一根手指捂了捂鼻尖：“薇薇到家之前，你最好收拾得干干凈凈?！彼粷M屋子血氣熏得壓低眉，惱怒道：“還有我的地毯?！?/br>
    晚上七點，薇薇便被許知彥帶回來了。

    她蹦蹦跳跳地跑進大門，以為高逢微會在家里，卻只有刑遠在半開放式的廚房里洗手。

    許知彥如今見了刑遠，那真是如耗子見了貓，抓住薇薇便往樓上帶去。薇薇不愿意上樓，惱怒地抽回小手，跑到刑遠身后安靜地站著。薇薇雖然只有六歲半，但身高已經(jīng)超過一百四十公分，安安靜靜地站著時，任誰也就是一個漂亮健康的孩子，可是一旦走起路來，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步伐十分不穩(wěn)，搖搖擺擺的。

    盡管已經(jīng)可以踮腳夠到洗菜盆，但踮腳太容易讓她摔倒，所以依然選擇踩在一張穩(wěn)固的小凳上。刑遠站在菜盆前清洗手上的血跡，冷不丁被推搡一把，薇薇直接推開他，拉出臺下的小凳踩上去，自顧自地把兩只手伸到水龍頭下沖了沖。

    刑遠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薇薇對他的表情沒有興趣，只是盯著他手上不尋常的紅色，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扭頭看看刑遠紅通通的手，疑惑地從凳子上爬下來，抓起男人的一根手指，看了又看。

    “薇薇——換衣服了薇薇——”許知彥拍了拍手掌，薇薇感覺到震動，一把丟開刑遠的手，頭也不回地就跑開了。

    也許是因為薇薇的緣故，高逢微回家的時間格外早，但一抱起女兒，他就大發(fā)雷霆：“知彥——”

    許知彥匆匆趕來，只見高逢微舉起女兒的一只小手，手掌上全是畫筆亂七八糟涂出來的紅色，不止是手掌，還有手背和手臂。

    “這是什么？”高逢微質(zhì)問許知彥，見對方一臉茫然，大為光火：“你都沒有發(fā)現(xiàn)嗎？這有沒有毒？她有沒有吃下去？你都不知道嗎？”

    許知彥露出惶恐神色，快步走近拉起薇薇的手看了看，附耳與高逢微說了幾句話。高逢微聽著，臉色由紅轉(zhuǎn)白，隱忍怒氣望向樓上的方向，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許知彥一眼，壓低聲音道：“你把孩子看著點，別讓她跟……多接觸，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我……我知道，知道?！痹S知彥回憶起那天不堪的凌虐，臉皮發(fā)臊，窘迫地連聲點頭。

    “帶她去把手洗干凈。”高逢微放過了他。

    “欸。”

    樓上，整潔的臥室里，刑遠盤腿坐在地上，捏著一把小刷子，刷著地毯上一團淡紅色的泡沫。

    “唷，大忙人回來了？”刑遠見高逢微進來，停止刷動，笑瞇瞇道。

    高逢微看著這副詭異的場景，咬了咬舌尖，正在說話，只見刑遠抬手劃過半圈，展示成果：“還滿意嗎？比之前還要干凈呢?！?/br>
    “你簡直有病?！备叻晡㈦y以置信地皺眉罵一句，厭惡地看了一眼他指尖洗不去的淡紅，“找點東西遮遮你的臟手，你聞不著味兒，別人嫌惡心?！?/br>
    出乎意料的是，刑遠只是嘴角一滯，旋即又露出微笑，站起身準確地走向衣帽間，翻出一副黑色的手套戴上，手套有點緊，但因為是皮質(zhì)而勉強可以塞入，戴好之后他像變魔術(shù)一樣舉起雙手，微笑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高逢微早就發(fā)現(xiàn)房間里被整理過了，此時臉比豬肝色的踢腳線還灰暗，嘴唇動了動，刑遠又搶先一步打斷他，解答道：“我還替你重新整理了一遍，哥，你這些年活得可真不講究?！?/br>
    白天才殺了人的亡命之徒，現(xiàn)在擺出一副謙恭體貼的男仆模樣。高逢微不覺得任何爽快，只覺得恐怖——這個曾經(jīng)是他弟弟的男人太恐怖了，沒有人知道他的理智和瘋狂會在哪一個瞬間切換，他上一秒能叫一聲好哥們，下一秒就能親手殺了好哥們。

    自己真的可以控制住他嗎？高逢微臉色蒼白，穩(wěn)住心神厲聲問：“誰允許你動我東西了？”

    刑遠嘆了口氣，老成道：“許知彥那個公子哥，他哪兒會照顧人，這兒亂跟像垃圾場，你們倆受得了，我受不了。”

    “你——你是真有病吧？”高逢微氣得嘴唇抖了抖，隨手抓起架上一只擦干凈的骨碟砸過去，刑遠敏捷地接住碟子，還在手里拋了一轉(zhuǎn)。高逢微怒急攻心，也不屑這幾分鐘的算計了，扭臉就走。

    “哥，你別生氣啊，”刑遠放好碟子追上去，還是笑瞇瞇的表情：“氣大傷身，容易不孕——”

    樓下餐廳，許知彥一見刑遠露面，就自己溜到薇薇那一側(cè)去坐了。

    高逢微正惱怒，薇薇又火上澆油地調(diào)皮——她見刑遠戴了一副黑色的手套，鬧著也要一個，見大人們不理會自己，便兀自將手按進盤子里的醬汁中。

    “薇薇——”許知彥低斥道，扯起一條餐巾給她擦手，“不能這樣?！鞭鞭辈粷M地尖叫一聲，含糊地說了什么，刑遠聞此，便嘲笑道：“原來她會說話啊，我以為……”

    高逢微怒氣飆升到頂點，抓起手邊一只銀叉子朝刑遠擱在桌上的手背刺下去。

    自從八年前一樁命案，這一家人死的死，瘋的瘋，困的困，走的走，這富麗堂皇的宅子孤寂下來，添了一個緘默無聲的孩子，又添一個不打緊的男人，雖說陸續(xù)開了許多窗，也照不熱那份詭秘的陰涼。

    曾有傭人見夜間打雷，記起頂樓晾曬的衣物，提著手電匆匆上樓。途經(jīng)那無人居住的三樓，聽見那里的臥室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有人赤著腳在木地板上趿著腳跟走路。又有傭人見地下室被水泥填埋，只留下一扇門，猜測也許底下埋了尸體，為了鎮(zhèn)壓魂魄所以用水泥填埋。

    這些事傳得有鼻子有眼，高逢微不厭其煩，便遣散了所有傭人，只讓許知彥每周四雇一隊家政做一天。

    還是夜晚，還是這張桌子，還是三個大人一個孩子，這鬼氣森森的宅子里，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刑遠拔下手背上的餐叉，銀亮的叉尖上沾著血，他滿不在乎地放進口中抿干凈血跡，鐺的一聲插入瓷盤中，卷起一團意面送入口中。

    “還不錯。”他點頭稱贊，左看右看，抬眼望向許知彥，“你做的？”

    被凝視的男人臉色煞白，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高逢微不再猶豫，一把抱起薇薇，向許知彥吩咐道：“拿車鑰匙，我們出去吃?！?/br>
    三人直到深夜才歸來，薇薇已經(jīng)困得趴在父親懷里快睡著了。高逢微抱她到兒童房，房間里竟然開著燈，刑遠正坐在一只毛絨絨的兒童沙發(fā)里，一本卡通繪本。

    沙發(fā)的尺寸很小，是薇薇三四歲時用的，他坐在里頭像一個誤入小人國的大人，兩條長腿支得很遠。高逢微下意識地將孩子的臉往肩頭藏了藏，低聲斥道：“你在這里干什么？出去?！?/br>
    刑遠對這份驅(qū)逐置若罔聞，高逢微也不再理會他，繞開刑遠將薇薇放在離他較遠那一側(cè)的床上，蓋上被子后輕拍著。薇薇嗅著熟悉的母體氣味，半合著睫毛昏昏欲睡，刑遠不再糾纏，起身走出房間。高逢微警惕地聽著門關(guān)上，震動讓孩子掀了掀眼皮。

    “睡吧?！备叻晡问謸е畠号牧伺模v地躺上了兒童床，照常解開上衣讓女兒含住rutou。薇薇吮吸著一只rutou，很快就睡熟了。高逢微看著睡態(tài)嬌憨的女兒，不免大動舐犢之情，忍不住彎起嘴角，把女兒摟得緊緊的，確認誰也不能偷走，才放松地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胸口傳來一陣溫?zé)岬奶蝮?。高逢微沒有管，很快舔舐變本加厲為啃咬，他睜開眼睛，嘴巴卻先被捂住了。

    刑遠響亮地吮吸了一口雪白的乳rou，嘴角一翹，露出森然的牙齒。

    “你瘋了？”高逢微狠狠咬了那手掌一口，刑遠坐在床邊，另一只手還輕輕揉捏著那只被吸紅的rutou。

    “哥，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有奶水？”刑遠笑起來，“你太嬌慣這個孩子了，以后她會變得和你一模一樣?！?/br>
    “誰讓你進來的？”薇薇雖然聽不見，但能感受到振動，因此高逢微壓低聲音，用氣音惡毒地罵道，“我的孩子我樂意慣著，你這千人嫌萬人厭的野種當(dāng)然理解不了——”

    刑遠懶得聽他罵，一手掐起那尖削的下巴吻上去，把高逢微的嘴唇舌頭當(dāng)rutou吸咬，高逢微推著他的胸膛，唯恐他壓著了薇薇，焦急道：“你滾開，別壓著她?！?/br>
    “我沒有?！毙踢h抓住胸口那只手，在身體下充足的空間滑動，證明自己沒有壓著孩子。高逢微逐漸平靜下來，目光緊盯著忽然理智的刑遠，刑遠癡癡地望著他的眼睛，說：“這個孩子是你的女兒，我們是親兄弟，無論這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都和我有血緣關(guān)系。”

    “你到底想說什么？”高逢微怔了怔，壓下心中悸動——也許，也許自己所求的東西，不必要殺死他才能得到。

    刑遠抬起有些顫抖的手指，小心地碰了碰薇薇的頭發(fā)，竟露出一抹微笑，讓臉頰上猙獰的疤顯得柔和了：“我不在乎她的父親是誰，從現(xiàn)在起，她就是我和你的女兒，我們的恩怨與她無關(guān)。”

    清晨，薇薇很早就醒了，滿屋子亂跑。高逢微早早地就去公司了，她把門敲開，只有那個有點眼熟的怪叔叔。

    刑遠剛洗過澡，赤著上身頭發(fā)還在冒熱氣，彎腰單手把薇薇抱起來，向樓梯走去。薇薇毫不怕生，只覺得這個叔叔可真高，比她爸爸還要高，坐在他胳膊上像在飛一樣，高興地左看右看。

    “薇……”許知彥瞠目結(jié)舌，忙喊道：“薇薇，快下來！”

    刑遠目不斜視地越過他，拉開冰箱找水喝。見許知彥盯著自己，便問道：“欸，她早上都吃什么？”

    “哦……這會兒她什么都不吃的，只喝奶?！痹S知彥忙不迭打開冰箱旁一個小一些的恒溫桶，又拿出一個有點舊的雙耳卡通水壺，取出一只裝滿奶的玻璃瓶，灌好遞給薇薇。薇薇熟練地接過水壺，摁開蓋子吸起來。

    “都這么大了還喝奶？”刑遠玩味道。

    許知彥卻立刻說：“別說這種話，不然——”

    “怎么？”刑遠渾然不覺地轉(zhuǎn)向薇薇，說，“是不是阿？你怎么都這么大了還喝奶？”

    薇薇吸著水壺，眨巴著大眼睛認真望著他的嘴唇，分辨清楚之后，叼著水壺騰出一只手，兇狠地一把抓在刑遠臉上，把他的臉抓出幾道紅痕。

    “她最不愛聽別人說她還在喝奶的事?！?/br>
    刑遠一把擒住她的小手，薇薇掙扎幾下見抽不出手，甩著小腿整個人往地上溜，一落地就跑到許知彥身后去了，眨巴著和高逢微如出一轍的大眼睛，負氣盯著刑遠。

    刑遠拿手背蹭了蹭臉頰上讓剜破皮的傷口，滿不在乎：“跟他真像，是我們家的孩子?！?/br>
    畢竟要在一個屋檐下相處，雖是有過不愉快，但許知彥見他帶笑，便討好道：“您早餐吃什么？”

    “？”刑遠疑惑地壓低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覺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孬種，讓人當(dāng)著情人的面捅了屁股，還一臉殷勤，當(dāng)即一陣惡寒，兇神惡煞道：“你他媽有病吧？”

    這一家子似乎就這樣怪異又和諧地勉強相處下來了，刑遠忙著和薇薇建立友好叔侄感情，似乎把那些新仇舊恨也都拋在腦后。高逢微見他消停，也沒功夫整日針鋒相對?？墒牵\之輪一旦轉(zhuǎn)動就再沒有停止的可能，這兩兄弟的恩怨糾葛亦是如此。

    當(dāng)然，那都是后話了。因為如今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就要發(fā)生，那便是高逢微決定瞞著刑遠向全世界宣布：高家這座金山的第二位繼承人，他的弟弟高寄遠，已經(jīng)回到他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