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綏 貳
月未滿,圓尚缺一點滿,玉盤未成。 他俯下身,伸出的手指色如皚白雪,纖若削蔥段。 明月高懸眼中身后,沁水月色沉溺草木,有身攏浮動月紗衣。 他又抬了頭,望了望身后的月。 低首,肩頭白雪絞纏垂落。 “月未圓,”他看來,神色淡淡,漫不經(jīng)心開口:“今日約是十三,就叫‘十三’吧?!?/br> 白綏睜眼,身側(cè)空無一人,探手摸了摸,沾到留余一點溫?zé)帷?/br> 淺薄月色自窗格斜來,鋪陳一地。 白綏一動不動,過半晌,后知后覺聽見外頭傳來的清脆鳴笛聲。翻身下榻時,險些被帷帳絆了下。 隨意披上件外衫,白綏便循著笛樂去找人。 夏日蟬鳴燥暑,夜深也不得安寧,曲笛嗚嗚咽咽飛聲,蓋掩過不夜歡喜的聒噪聲音,花院小樓倒成遠離塵囂的世外靜謐地。 白綏踩著地上流瀉的月光片片,轉(zhuǎn)過廊檐,一眼望見倚在闌干邊的人。 笛聲戛然猝止。 竹笛自唇邊挪移開,他回身望來。白玉花貌,月下盈盈。 長眉輕輕一揚,他側(cè)首看著白綏。高樓上新彎月如鉤鐮,竹笛攏在他指尖把玩,開口道:“今日是初六?!?/br> “不是什么十三?!?/br> 白綏上前的腳步頓住,近乎踉蹌一下。他自然借著月光看清人,偏過頭挑了挑眉。 不過轉(zhuǎn)瞬,白綏又狀若無事地掛上笑容,言笑晏晏地坐至他身邊,往他耳畔sao刮了兩下,輕笑著問:“你聽見了?” 竹笛一抬,剛碰上細滑肌理的那只手便被冰涼竹面扒拉了開。 沉旃檀抬眼看向靠在身邊動手動腳的人,白綏笑容不改,欠身過來,偏偏貼著他脖頸細細啃咬。 他被迫仰起頭,手中竹笛一橫,抵著人下頷叫人退開。他俯身過去,瞇了瞇眼:“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白綏怔了怔,旋即面上似笑非笑起來,反問道:“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手中的竹笛直接打在肩頭,白綏被力道逼得退開。沉旃檀眄一眼他,蹙著眉:“嗯?”音調(diào)婉揚。 “夢話罷了,”他伸手打過來,白綏反客為主,反手攥住笛身一端翻覆。他自然不能輕易松開手,以竹笛為媒,在細長之物上,倆人一時推掌過了八九。他厭煩了,方分得高下。竹笛反握在白綏手中蹭在他臉側(cè),白綏看著他沉沉烏石眼中下壓著的不耐,大笑起來,笑完湊過去咬了咬他的唇尖,“何必放在心上。” “倒是你……” 白綏將竹笛沿著往日曾反復(fù)摩挲過的肌膚一點點往下滑,滾過他顫動的喉珠,蹭著只一層薄薄皮rou裹覆的鎖子骨,落在衣襟上停駐。 “這笛子又是哪個送你的?”白綏問。 他乜斜一眼白綏,輕輕往后一仰,枕在圍欄上,抿了唇,微微狹瞇著眼看人:“一件東西罷了,何必放在心上。” 白綏失笑,竹笛輕易撥開云霧,探進顯是隨意披上的衣衫,未合攏嚴(yán)實的衣襟輕易剝離了肩頭,露出雪白一片。 他側(cè)著頭看著白綏,任由竹笛順著肩頸凸立的骨頭一路滑往下去。 白綏低頭不輕不重地咬在雪白軟rou上,贏來聽來似是喘息的嘶聲,還有一句嗔叱的罵疼聲,側(cè)首在他耳邊輕笑:“你故意學(xué)我?!?/br> 說著,竹笛正好點心般觸過在剝落衣衫下露了一半,若隱若現(xiàn)的朱紅乳首上。 他悶哼一聲,偏過頭去,避開白綏的吐息,皺著眉要劈手奪過竹笛,卻被白綏空著的手在那處輕輕一碾,握著竹笛的那只手則抬高了躲開。 白綏笑瞇瞇地望著他:“說起來,你先前說我,‘每回都玩一樣花樣’,我可記得呢?!?/br> 他的手被白綏牽住sao刮著。他要去掙,動了動發(fā)現(xiàn)這人一只手像是灌了千斤,忽而靜了,抬起頭定定望著白綏,淡淡道:“你以為我是這意思?” “其實我是有一百種花樣的,得少爺樂意才能使出來,”白綏將攥住的一雙細嫩手腕輕輕一壓,越過他發(fā)梢,摁在圍欄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雙濃黑無波的眼睛,“眼看這會兒都過夜半了,少爺今日可有心思陪十三玩?zhèn)€新花樣?嗯?” 白綏如今當(dāng)真喜歡極了這樣子看他。 他安靜地望著他,半晌,順著被壓著的手腕一同靠躺下去。 夏日蟬鳴混雜著院中潺潺流動活水,與他清如山澗的聲音一同響起:“自己來?!?/br> 竹笛代手撥開他打鬧間凌亂粘在嘴角的發(fā)絲。白綏俯下身,枕上他胸前經(jīng)累日體熱暖熱的玉符牌,近乎喟嘆地笑起來,旋即轉(zhuǎn)頭咬在他胸前薄皮rou,悶悶笑著說:“曉得了,自然是不能累著少爺?shù)??!?/br> “不要用那個東西?!?/br> 云舒掩動月半羞,涼月沉水流瀉地上,衣衫胡亂散落一地,盛了半斛明月珠。 夏日初盛,徐徐吹來的夜風(fēng)捎帶幾分涼意,吹在顫巍巍挺立在袒露的一片雪白里的首梢,輕易叫人瞧見不勝寒般的嬌羞。 伴著輕笑,翠綠碧玉似的竹面碾研過,磨得愈發(fā)紅艶。 氣息粗重,說起話來帶著點悶意,聽起來像是什么呢喃軟語,正襯江南。 他皺起眉欲側(cè)過身避躲,偏白綏含吮著口中咬著的耳垂rou,手下磋磨著圈住的事物,將他定了下來。 竹笛照舊順著往下逗弄,不了停歇,眼見挪到腰際。 打盹的貓兒被招惹醒了。他直直望著白綏,一言不發(fā),只是生出薄紅添分春色的面頰上,烏濃的眼睛一睜,那份春意被霎時洗去。 “要我再說一遍嗎?!彼麊?。 白綏怔了怔,直起腰身,低眼很快地笑了一下,手臂垂落身側(cè)松開了五指。翠色落進堆疊在地的衣裳上,骨碌碌滾開了。 “你開了口,”白綏自他身上拔起了身,兩腿分跪在他身側(cè),低頭更是易以打量,“我哪里能沒聽見呢?!?/br> 白綏退一步落了地,膝跪在地上,衣料摩擦的細碎聲響起。 他低下頭,看著男人埋首下去,噙著笑意說完說了半截的話:“也自然無所不從?!?/br> 說完,他的楔物就被人吞裹進溫?zé)岬亍?/br> 白綏微微抬眼,自下望著他,狐貍似的眼睛笑得彎起。 當(dāng)舔吮過一道頂端,白綏欲往下時,一只色白纖軟的手橫來眼前。 仿若夢中身,白綏怔了怔,任由著這只手捏著下頷,施力叫他吐來口中事物,抬起了頭。 肩頭攬了大半的烏黑長發(fā)垂下,將白綏整個纏住裹進濃墨般的織錦里。 一弧彎月懸鉤正攀高樓,他映著月,垂頭看來,像是微微瞇了眼而狹長。 借著半邊月光,白綏正對上這樣一雙眼,他仔細打量著,忽而開口問道: “你怎么了?” 沉旃檀蹙著眉,問眼前神色怔愣的白綏。 白綏望著他,一言不發(fā),面上喜怒悲歡洗了個凈。 他緩緩松開捏著人的手,攏了攏衣衫,一點啟唇,“你”字音還未咬實,見白綏喃喃說著什么。 他偏了偏頭,烏沉的眼睛看來。 白綏嘴角浮現(xiàn)出笑意。噗嗤一聲笑,白綏直起腰身,欠身過去,貼著他脖頸低聲道,“你既不允我用笛,我想下回拿筆好了,以筆在你身上畫枝……” 話未說完,他拂袖而起,轉(zhuǎn)身走了。 他被白綏攔截在紅木門扇上,手中還提溜著先前被拿來狎玩的竹笛。 白綏摁實他僅存的一件薄衫袖角,另一只手壓在震上一震的門扇上,雙雙將他桎梏方寸之間。 “我們釋鬼天果然嬌氣,”白綏笑著以指腹蹭了蹭他的面頰,“這么愛氣?!?/br> 他直直望著白綏,突兀道:“我以前收過一個人?!?/br> 白綏挑了挑眉,指腹往下摩挲著他唇角,“哦”地一聲后問道:“男人女人?” “是身邊第一個,”他沒有搭理白綏的話,徑自說著,“有個跟我說過,留不當(dāng)疑。我聽了?!?/br> 白綏在他面上緩緩勾勒他嘴唇形狀,開口說話聽來有些心不在焉:“嗯?然后呢?” “后來他死在黃沙里?!?/br> 他垂了垂眼,竹笛在手上掂了掂,揣進懷里。 白綏輕輕“嗯”了聲,繼而問道:“你殺的?” “我親自殺的?!彼?。 說完,他上前一步,溫?zé)岬膬删哕|體緊緊貼近,白綏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描摹的手指頓了頓。 “白綏。” 他微微抬了抬下頷,靜靜望著白綏狹彎上揚的眼。 “你真以為我說,‘殺了你’是玩笑話?” 衣衫凌亂、耳鬢廝磨間,抽出丟落地的長簪收在他手中,抵在白綏脖頸血rou上,在他手中的長簪鋒銳似利刃,留下一道清晰紅痕。他問道。 白綏指下未停,因離得太近,像是自個唇貼在手背摩挲他的容貌。 “想來是他害了你,”白綏掀了掀眼瞼,輕笑道,“殺了是應(yīng)該的。” “你沒千刀萬剮了,他是該謝謝你才對?!?/br> 他歪了歪頭:“你怎曉得我沒有?” “倘若有一天,你殺了我,”白綏噙著笑意,抖開手中撿拾起的衣衫披在他身上,替他理順鬢角凌亂的發(fā),末了纏在手指尖卷起把玩,“我化做鬼也是要來找你的,旃檀?!?/br> “我不信鬼神?!痹捯袈?,他已開口道。 繞在修長指尖的發(fā)緞散了開,滑落下去。 白綏望著他,怔了怔。 先是悶悶的笑,聲音漸漲,似是風(fēng)浪卷起萬丈。白綏退后一步,笑得彎了腰,抱腹俯下身去。 他扯了扯衣襟,俯身望著白綏,道:“好笑?”說完,再甩袖而去。 走出不過半步,被拽住里衫衣袖,十足的力勁強行把他一把拉了回去。他側(cè)身劈手砍去,未過上一招,被重新推到門扇上。 白綏俊秀容貌近在眼前,兩廂對望,有柔軟物壓在他背脊后。 那張面皮上笑意未散,嘴角欲彎不彎。 “我曉得你的意思?!?/br> 話音里也難掩笑意。 白綏側(cè)首過去,抽出擱在溫香軟玉與冰冷門扇間的手,假意咳嗽,遮了平不下去的笑意。 “只是旁人就罷了?!?/br> 他伸手打去,被白綏截住,揉捏在手心里,攥著他的手腕纏上自己頸肩。 白綏緩緩欠身過去,成一弧新月的眼睛對著清明一片的靜水潭,含笑傍近被摩挲得殷紅的嘴唇。 唇舌相貼前,白綏不忘語帶笑意地說盡余下的話: “是旃檀你說這話,我當(dāng)真忍不住……” 他揚了揚眉峰,問道:“什……” 一個字方化成音出口,唇舌已緊壓深纏來,絞弄著說話時顫動的舌尖,攪成一聲不像話的悶哼,不似說話,與嘖嘖水聲,像是某種輕囈呻吟。 風(fēng)起寒意,半云遮月,已是露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