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張斐很快樂地騎自行車去找他班上的同學，白梨歌。

    梨子是他的同桌，班長大人，一個女性beta。

    張斐把自行車放到班長樓下就一扔，同時用大鎖頭把自行車和一根水泥柱子拴在一起。雖然車是舊的，但也是他的重要財產(chǎn)。今天他們約了到班長的家里討論一下填志愿的問題。

    七星聯(lián)考已經(jīng)結(jié)束，分數(shù)還沒出來。但張斐心中已經(jīng)有了估計，差不多可以滿足他的心愿。終于可以離開這個困鎖他的破舊星球，張斐的心情跟小鳥兒一樣，幾乎一路蹦著上了樓梯，來到梨子的家門前。

    “咚咚咚！”門后露出來一個戴眼鏡的清秀女生，大大的腦門顯得她很聰明。張斐說：“梨子！我來了！是不是很準時？”

    他身上帶著一些太陽曬出的輕微汗味，臉色有點發(fā)紅。少年人還不知道他的樣貌殺傷力有多大，現(xiàn)在還是只屬于鄰居家長得很帥的青澀小哥哥之類的。梨子紅了臉，她知道張斐家住在老城區(qū)，平時要做兼職，過來想必也是一路狂趕著的，才能趕上。

    她轉(zhuǎn)過身去，給張斐拿了拖鞋，說：“知道你厲害啦……先進來吧。是不是又闖紅燈了？”梨子的家不大但很干凈，家長一個是公立學校老師，一個是政府雇員，雖然不甚富裕，也是一個很溫馨的家庭。

    張斐笑了兩聲，梨子給他拿了杯冰鎮(zhèn)飲料?？蛷d里的沙發(fā)上，散落著一些紙質(zhì)資料，還做了筆記。一面打開的光屏立在空中，上面顯示出一些學校的名字。

    “你打算報哪一個呢？分數(shù)也差不多出來了吧?！鄙倥纳聿牟桓?，氣味也不明顯，只有一些淡淡的甜杏味道。

    “我……”張斐喝了一口冰鎮(zhèn)的飲料，說：“當然是班長選什么我選什么啦！班長選的一定沒錯。”他笑著開玩笑，臉頰上一抹紅色。

    “你！你怎么能這么隨隨便便呢……”梨子念叨道。雖然彼此沒有明說，但少男少女間酸澀的心思是那么好猜，她也想過和張斐報一個地方的學校。

    “你的分數(shù)應(yīng)該和我差不多。”梨子給張斐看了她選出來的一個名單，“這些學校和專業(yè)我們的分數(shù)應(yīng)該都可以，只是不知道你想選哪一個。”

    張斐看到名單上有幾個名字已經(jīng)畫出了圈，其中一個底下的記號尤其之多。他心底也有了計較，笑道：“那我選天權(quán)星?！?/br>
    天權(quán)星最出名的自然是綜合大學，梨子輕聲道：“那這么多專業(yè)……你想學哪一個呢？”

    “當醫(yī)生吧！我也想當醫(yī)生?！睆堨痴f。梨子臉徹底紅了起來：“張斐！你不能看我畫了什么就選什么！你這么一個粗手粗腳的大馬虎，當醫(yī)生豈不是要草菅人命！你還是去做健身教練的好！”

    “哈哈哈……”張斐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他個性的確比較活潑一點，平時又好動。為了在聯(lián)考過后選擇好學校時體能測試能過關(guān)，他還玩命地練了一會體能。他說：“那梨子，你覺得我做點什么好？”

    梨子和張斐相處久了，平時打打鬧鬧的，自然也是了解一點他的想法的。她撐著下巴考慮了一會兒，說：“你的各種理工課程學得都很好……要不做科學家？搞科研？”

    “聽起來不錯……但科研人員整天穿藍制服，太丑了?！?/br>
    “那工程師？外套是黑色的。”

    “我覺得我還是穿醫(yī)生的白大褂比較好看……”張斐說。

    “張斐！你怎么能因為穿什么衣服就隨便選！”梨子都快被他氣暈了。

    “哈哈哈……”

    “算了，你還是別當科研人員了，將來做老師也是誤人子弟……”梨子說。

    “梨子你怎么能這么看不起我？”張斐說，“不過我倒是真的想過做醫(yī)生……能夠把一個人的命救過來，感覺也不錯?！?/br>
    梨子知道一點他家里的情況，單親家庭，母親因病早逝。她把手輕覆在張斐的手上說：“我怎么會看不起你？那我們……一起報天權(quán)星的醫(yī)學院吧！你無論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

    商量好了填報志愿的事情，兩個小朋友又到旁邊的星球商場去玩了一通。商場中有許多大型娛樂設(shè)施，有那種投一枚星幣就可以射擊許多次的槍戰(zhàn)游戲。張斐向來很擅長玩這些，他們投了幾枚星幣，張斐就給梨子贏回來許多小禮物，大大小小的玩偶、配飾等。梨子樂得一直在尖叫和笑，嘴角都沒下來過，惹得旁邊的工作人員都過來看這兩個小年輕。張斐把那獎品都給了梨子。他們又到旁邊玩了一會那些跳舞機器，才戀戀不舍分開，各自回家去了。

    ＊

    張斐騎著自己的破自行車回家了，夕光從他背后落下，給星球建筑物也鍍上一層光暈。他捏著把手，車速緩緩降低，駛?cè)氇M窄逼仄的居民樓中。這兩邊的建筑物都高得直入天際，漏到底下的光線就特別少，外表也斑駁脫離了。他扛著自行車走進樓道中，污臟的墻面上有許多拆不掉的電子標簽，漏電的投影屏也一閃一閃發(fā)著光，但這的確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回到自己家門前時，鄰居家的大媽正坐在門口嗑瓜子，見了他，倒也不和往常一樣拉著他閑扯，直接轉(zhuǎn)身進屋了。張斐心想不好，到了門前，果然見門松松掩著，而他那個不爭氣的舅舅，回來了。

    張斐的舅舅張軒是個賭鬼，年輕時還算是玉樹臨風，老了還有不少小姑娘愿意花錢養(yǎng)他，但他染上賭癮后，一切都玩完了。年輕時就想著一步登天，老了更不會想著腳踏實地，只想著什么時候能在賭桌上一夜暴富。家里的所有東西都被他拿去賭過，現(xiàn)在住的這套老公寓若不是政府共有產(chǎn)權(quán)，恐怕也早被他賣掉揮霍了。

    張斐心底一沉，不知道這個老賭鬼消失了幾天后怎么又回來了。他回家把書包放下，就看到沙發(fā)和茶幾上多了許多食物的包裝紙，油汪汪的。這個老賭鬼想必是又贏了點小錢或者傍上新金主了。他看到舅舅從廚房里出來，少見地刮了胡子，穿上一花襯衫。面孔稱得上帥氣，就是那落魄的黑眼圈和憔悴臉色，出賣了他時運不濟的生活。

    “喲，小斐回來啦！有好東西，舅舅讓你嘗嘗?！睆堒幧砩舷抵鴩?，端出來一盤食物，就是剛打包回來的外賣。

    張斐懷疑地看著他，不知道舅舅怎么突然變好了?！澳阌烛_了誰的錢了？”張斐說。舅舅臉色一變：“小斐，你怎么能這么說你舅舅呢……是舅舅手氣好……”張斐嘴角抽了抽，但也不會和食物過不去，洗了手開始吃飯，因此錯過了舅舅眼里的一絲心虛。

    “小斐快要去上大學了吧！”張軒說。

    “是啊?！睆堨硦A了一塊雞翅，舅舅竟突然關(guān)心起了他的學習。

    “考得怎么樣??？分數(shù)夠不夠??？以后要是去外星上學了，舅舅就給你零花錢?！?/br>
    張斐知道舅舅又在說大話了，他兜里哪有幾個錢，可比臉干凈多了。這些年來要不是靠著政府資助和左鄰右舍幫助，張斐的生活都不知道怎么撐下來的。他扒拉著碗里的飯，少年人飯量大，一般的份量都不夠他一頓吃的。

    張軒見張斐不理他，又繼續(xù)叨叨：“嗯……小斐是個大人了，讀完大學后很快就能工作了……你媽死得早，丟下你和我，要是她看到現(xiàn)在的你，不知該多高興……”他東拉西扯的，說他這些年來拉扯張斐長大多么不容易，他媽太傻，跟一個有婦之夫沒名沒份生了孩子之類的……張斐聽了也就撇撇嘴，老調(diào)重彈了，只悶頭吃飯。他舅舅之所以人到中年，還能有不少男女朋友樂得為他花錢，除了一張父母賜予的臉以外，不得不說，油嘴滑舌也是一項重要技能。

    張斐吃完了飯，端餐盤去狹小的廚房里洗，沒注意到后面舅舅瑟縮的目光。他mama張眉的確死得早，原本是當?shù)卦拕F的臺柱子，貌美如花?？上廊酥巧虥]有跟上，和一個已婚男人不清不楚，生下他后，男人離去。她也因此抑郁成疾，早早離去。舅舅說是他把張斐拉扯大的，也對，至少他沒把張斐給丟了。老一輩的事情張斐早就不想管了，他現(xiàn)在只想著未來的前程。他很快就成年了，可以依靠自己的技能吃飯，就不用再依賴他人了。

    張斐洗完了餐具，舅舅又問他：“小斐，錄取結(jié)果什么時候出來??？”

    “不知道?！睆堨巢亮瞬潦?，“還要三四天吧?！苯裉煲呀?jīng)是填志愿的最后一天了，填完志愿后星際聯(lián)合教育系統(tǒng)會自動根據(jù)分數(shù)在各大高校間匹配，匹配結(jié)束錄取結(jié)果就會寄送到個人的郵箱中。

    張軒“哦”了一聲，說：“那祝我家小斐早日升學成功！”

    張斐笑了一笑，他這個舅舅雖然很混蛋，但人還沒壞到骨子里。想到升學后他就要離開這個從小生活的星球，還有絲不舍。但張斐來不及思考太多。他在房中休息了一會兒，就再度出門去做兼職。他在當?shù)匾患揖瓢衫锂斖戆嗟姆?wù)生，為的是給自己的大學生活提前積攢學費。他從升入高中時就開始這樣做了，因為他早立志要離開這里，改變自己的命運，而不是像混蛋舅舅一樣，越混越爛，一把年紀了還找不到根基，靠風花雪月過活。

    張斐離開家后，他的書包還放在沙發(fā)上，因此也不知道，舅舅悄悄走進了他的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