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懸念一直持續(xù)到了第二天，科林帶著他在迷宮一樣的基地里穿行，范倫汀說不清自己到底走過了幾條走廊，又經(jīng)過了幾部升降機，甚至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地上還是低下，最后兩個人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屏职涯粗赴丛谝贿叺拿姘迳希^頂?shù)膿P聲器用冷冰冰的女聲說：“基因信息認證已通過，鄧肯·科林中校，請進?！逼狡綗o奇的銀色艙門在兩個人面前打開了。

    “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消遣?！狈秱愅∴止玖艘痪?，跟在科林身后進入大廳，艙門也隨之閉合。

    出乎他意料的，這里空無一物。

    “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范倫汀掃視周圍，有些疑惑不解。

    科林確實一副篤定的神情，朗聲道：“貝爾?！?/br>
    虛空中出現(xiàn)了一位大胡子男人的全息投影，極富風度地向他們鞠了一躬：“您好，范倫汀勛爵，您好科林中校。”

    “這是喬納森的AI朋友，貝爾?！?/br>
    “貝爾，快給范倫汀看看我們的最新成果?！?/br>
    “好的先生?！?/br>
    隨著這句話，地板發(fā)生輕微的響動，只花了幾秒的時間，一把形狀奇特的座椅就出現(xiàn)在大廳的中央。

    范倫汀只覺得這椅子莫名熟悉：“這不是雷霆的……”

    “是的。”科林肯定了他，“這是喬納森和基地的人合作研發(fā)的訓練系統(tǒng)，昨天剛剛調(diào)試完畢。這幾臺機器的擬真度在97％以上，和真實的體驗非常接近?！?/br>
    “所以？”

    “你和雅典娜的擬合度很高，說明你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非常強韌，很適合作為真人調(diào)試的志愿者?！?/br>
    “你們弄這個干嘛？”范倫汀湊上前去摸了摸椅子，也不知道觸動了什么，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變了，原本開闊的空間轉(zhuǎn)換成“雷霆”駕駛艙內(nèi)的情形，但他還是聽得到科林的聲音。

    “這五年間，‘卡俄斯’又出現(xiàn)過幾次，每次出現(xiàn)都會讓我們損失慘重，常規(guī)的訓練和通常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并不足以使我們應對‘卡俄斯’的機師這樣的高手，所以長官和海涅上將決定，用收集的‘卡俄斯’的數(shù)據(jù)研發(fā)一套仿真的實戰(zhàn)系統(tǒng)，只不過這套系統(tǒng)一直處于難產(chǎn)中，幸好喬納森的AI很強大，解決了我們技術上的瓶頸……”

    “所以你不是給我找樂子，而是給我找活干？”雖然這么說，范倫汀還是老老實實地坐上了椅子，神經(jīng)觸手悄無聲息地貼上了他的身體。

    莫名的，范倫汀體內(nèi)的血液開始沸騰，身體中好像有一頭野獸從長久的沉睡中蘇醒過來，睜開了它猩紅的獸眼——盡管范倫汀從不承認他對冒險的偏好，但他確實喜歡這種駕馭猛獸的感覺。

    “昨天我向海涅上將提出，將你納入到這個訓練計劃里來，上將批準了?！?/br>
    隨著這句話，眼前的情景開始急劇地變化起來，場景一下子變幻到宇宙中。他們面對的是一顆小型的殖民衛(wèi)星，它圍繞的主星科額斯既是宇宙航行中一個重要的中轉(zhuǎn)站，又出產(chǎn)多種珍貴的礦石。

    這些礦石會先送到衛(wèi)星上，然后由星際商隊運往帝國的其他地域。

    范倫汀好奇地注視著面前的這顆銀色的衛(wèi)星，它的形狀猶如沙漏，巨大的兩極繞著中間細細的軸線不斷旋轉(zhuǎn)以制造重力，這種勻速的穩(wěn)定的運動使他產(chǎn)生一種說不出的愉悅，忽然間，衛(wèi)星的一端開始不祥地顫動起來，很快，一團火花從衛(wèi)星上冒了出來，緊接著又是一團。爆炸使衛(wèi)星脫離了原先的軌道，解體開始了。

    “鄧肯？”范倫汀有些不安地喊出副官的名字。

    “我在。”揚聲器里傳來副官的聲音。

    “這是什么？虛擬影像還是真實記錄？”眼前的景象令范倫汀陷入了一種深深的不安。

    “你看到的是當時生還的雷霆‘隊員’留下的記錄，我們接到求救的時候，敵人已經(jīng)奪取了一批特殊的礦石并且炸毀了衛(wèi)星，正準備離開?！?/br>
    “為一批礦石而炸毀一整顆衛(wèi)星？”那可是幾萬人的性命啊。

    “這種礦石是制造雷霆的必要材料，軍部對這種材料的管控非常嚴格，且整個帝國只有三個殖民星產(chǎn)出這種礦石，另外兩個殖民星離軍事基地非常近，只有科額斯星稍遠一些?！备惫傺a充說。

    “接到求援后，司令部在第一時間命令附近的雷霆小隊出擊，追擊敵人和幫助衛(wèi)星上的居民撤離?！?/br>
    “然后呢？”

    “當時追擊的有六駕機甲，可只有一個人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他很幸運，機甲左側(cè)的一臺推進器出了問題，使他偏離了原定的軌道，躲過了卡俄斯的致命一擊。

    范倫汀沉默下來，他和卡俄斯的機師交過手，對方確實帶給了他刻骨的恐懼，如果不是無法言說的靈敏直覺，恐怕他已經(jīng)葬身普朗特公國的黑暗星域。

    假使自己再次遇到卡俄斯，還能幸運地生還嗎？范倫汀不自覺地握緊了扶手。

    劇烈的爆炸使得周圍的空域布滿了衛(wèi)星的殘片，破碎的星體還在不斷向周圍拋出碎屑，用不了多久，這里就會成為一圈圍繞主星的太空垃圾場。

    很快，幾個小點從爆炸的火焰中現(xiàn)出身形，正是卡俄斯領導的機甲隊伍，見到前來阻攔的雷霆小隊，其他的機甲都加速離開，只有卡俄斯留下來阻攔敵手。

    范倫汀忍著不安觀戰(zhàn)，雷霆的機師們配合著對‘卡俄斯’進行攻擊，卻一個一個被卡俄斯的炮火擊中。

    在第五架雷霆無聲地爆炸后，范倫汀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蹊蹺之處：“不對。對方不止卡俄斯，還有一臺新型機甲?！笔强ǘ硭刮怂械淖⒁饬?，另一架機甲則扮演著狙擊者的角色。原本新型機甲的隱身能力就很強，有卡俄斯在明處吸引火力，自然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暗處的另一架機子。然而某些角度詭異的激光炮還是暴露了這架機甲的存在。

    “不錯，你發(fā)現(xiàn)了?！笨屏謱Ψ秱愅〉拿翡J語露贊賞。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卡俄斯吸引了，“相比于卡俄斯的機師，我們的隊員在cao作能力上和對方有差距，更重要的是，他們?nèi)狈φ鎸崒?zhàn)的經(jīng)驗，對于一般的敵人，比如星盜或者抵抗組織的機甲和小型飛船，雷霆具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但彼時的優(yōu)勢卻成為了此時的劣勢?！?/br>
    “可是，我也只是個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菜鳥啊，我能為你們的實驗提供什么呢？”

    “目前為止，和卡俄斯對戰(zhàn)過的人當中，只有四個幸存者，長官、你、那個推進機壞掉的幸運兒，還有一個至今昏迷不醒的倒霉蛋，這個全息模擬機，就是用這些數(shù)據(jù)造出來的。至于另一架機甲，由于我們的數(shù)據(jù)不足，沒有辦法模擬出它的戰(zhàn)斗模式。”

    范倫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卡俄斯，另一架新式武器，礦石，一個陰謀呼之欲出。

    像亨德里克這樣的機師，即使在精英薈萃的軍部高層也是極其罕見的?？墒沁@架卡俄斯背后的勢力卻擁有不止一位這樣的機師，他們還要利用礦石制造更多的新式武器，很可能意味著，他們還有更多像卡俄斯機師一樣的人。

    他們一定掌握了某種方法，而這種方法……范倫汀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鄧肯，你說會不會有人在進行違法的基因改造？”

    “長官和我都認為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你還記得五年前長官被困中繼站的時候嗎？”

    “當然?！?/br>
    “卡斯蒂利亞拿走過他的血樣?！?/br>
    “可是卡斯蒂利亞不是因為被我……”激光正中他的心臟，除非當即有可以用作替換的心臟，否則基督再臨也救不回這位科學家。

    “他雖然死了，但沒準別人接手了他的研究?！?/br>
    ”如果你懷疑這一切都是卡斯蒂利亞的遺產(chǎn)，那么普朗特大公就是還沒有放棄自己的野心，在為叛亂做準備？“

    當年的事情亨德里克從沒對他細說，范倫汀也并不知道卡俄斯被盜一事，他得出這個結(jié)論，完全基于推理，卻迅速逼近了真相。

    范倫汀的腦中有莫大的疑惑。盡管和威靈頓公爵結(jié)婚多年，但他在某些方面依然天真得叫人嘆息。他這樣單純?nèi)彳?、容易滿足的靈魂，永遠不會想要去傷害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明白，為什么一個富有一方的大公，還想謀取更多不屬于他的東西。

    而使亨德里克愛上他的，正是這種天性，如果他沒有聰慧的大腦和強悍的體魄，而單有這天性，他后來的生活就會容易得多，幸福得多。

    讓一個善良的人承擔重任，正是命運對他最深的詛咒。

    只可惜此刻的范倫汀，是無法預知這些的。

    “鄧肯，你需要我做什么？”

    “很簡單，就像你之前駕駛雅典娜那樣，跟著你的直覺走?！闭f著，他又對AI下了指令，“貝爾，啟動模擬戰(zhàn)斗模式?！?/br>
    場景迅速回放，回到了對戰(zhàn)之初。最初的激蕩已經(jīng)緩和，冷靜的神經(jīng)幫助他更好地感知周圍，范倫汀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模擬對戰(zhàn)中，只可惜在第一輪的對戰(zhàn)中，他還是敗給了卡俄斯。

    當他渾身大汗地離開模擬器時，這位美麗的紅發(fā)青年臉上布滿了沮喪，卡俄斯的機師比五年前更強了，而他毫無長進。

    科林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灰心，你已經(jīng)超過了所有人的記錄，包括我在內(nèi)?！?/br>
    “真的嗎？”這回輪到范倫汀吃驚了。

    “當然是真的，你只是需要一點點練習，明天我會讓其他隊員一起來訓練的。”

    范倫汀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副官徹底賣了，還幫人數(shù)鈔票的那種。

    機甲畢竟是軍人的浪漫??！

    雖然他很算不上什么正規(guī)的軍人，在軍部得到的最高的職位也就只有后勤官而已。

    他在這種擬真游戲中沉迷了好幾天，直到喬納森也聞訊而來旁觀，還帶來了約書亞。

    范倫汀對自己把兒子忘在腦后感到很愧疚，然而約書亞一見到模擬器，忘得比他還快，飛快地爬上座椅開始到處亂摸——　卡里古拉家的人對機甲可能有一種深沉的熱愛——把模擬器看作一件大型玩具。

    除了范倫汀外，在場的八個人沒有一個敢攔他，于是范倫汀不得不把約書亞拎起來，讓他坐到自己腿上，又讓貝爾給他放全息影像。

    “這太好玩了，爹地，我也想要一臺機甲。”

    “等你成年吧?！狈秱愅≌f，皇室的孩子都會被送去第一軍校讀書，等約書亞畢業(yè)的時候送他一臺機甲也不算過分。鑒于自己現(xiàn)在是個窮光蛋，范倫汀擅自把這筆賬記在了公爵的賬上。

    “噢，那還要等很久呢。”約書亞蔫了，“我現(xiàn)在就想要。”

    “貝爾，他現(xiàn)在能玩嗎？“

    “約書亞勛爵年紀尚小，大腦尚未發(fā)育完全，接入神經(jīng)觸手極有可能對身體造成損害?！贝蠛拥腁I回答說。

    “聽見了嗎？”

    “好吧?！奔s書亞向來是個講道理的孩子。

    范倫汀不忍心看小家伙蔫頭耷腦的樣子，暗暗決定過兩天給他買個全息頭盔。

    在大廳一邊的控制室里，喬納森用自己的光腦接入終端，查看屢次模擬的數(shù)據(jù)，范倫汀的數(shù)據(jù)出現(xiàn)了全方位的提升，其他人也有了長足的進步，這毫無疑問證明了模擬系統(tǒng)的有效性。

    訓練的成果使大家頗受鼓舞，然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戰(zhàn)爭的陰霾正悄無聲息地聚攏在卡利斯托基地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