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長凳/榕樹/英文名/獎杯/終于親上了
“我想問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潘逾終于問了出口。 何南呼吸一滯,心里竟然有個聲音在說,這并不是意料之外,反而是期待已久?!澳菫槭裁串?dāng)時你沒有……” “因為我知道你們社工的職業(yè)道德,和醫(yī)生教師類似,是不能和客戶有親密關(guān)系的。雖然現(xiàn)在你只是在實習(xí),但在你實習(xí)結(jié)束之后,居委會肯定會讓我來評估你的工作能力,如果和我交往的話,對你的名聲不太好。而且我也不太確定,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和我待在一起,畢竟這其實是你的工作內(nèi)容?!迸擞庖豢跉庹f了好長一段話,“說不定你只是寧愿在我這里浪費時間,也不想去挨家挨戶做人口普查罷了,畢竟像我這樣的人,不論在我心里你有多美,下半輩子也是注定需要借你的雙眼來——” 何南伸手輕輕掰過潘逾的臉來,然后打斷了他的話,用一個吻。 潘逾品嘗到了冰涼的咸味,他知道,這是何南的淚水。 何南閉上眼,汲取著潘逾口中的溫暖,與他共浸在同一片黑暗之中。 他們的唇舌之間,是此刻一片冰點的積雪之中,最高溫之處。 小平舔了舔腳邊的積雪,然后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兩人這才從熱吻中抽離開來。 “……但是既然你坦誠地說了這么多你自己的事,已經(jīng)超越工作的范圍了,所以我猜你大概,至少把我當(dāng)朋友,所以我問了?!迸擞廨p聲將未說完的話補足。 “答案令你滿意嗎?”何南凝視著近在咫尺的潘逾,在他低垂而呆滯的視線中找尋著自己。 “嗯?!迸擞夂唵蔚攸c頭,從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摸索著牽住何南帶著手套的手掌。 何南從潘逾的口袋里翻出他的手機和另一只耳機,塞進自己耳中,然后將額角靠在了潘逾肩頭。他翻看著潘逾手機里的播放列表,雙眼和鼻頭依然通紅,但眉間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憂傷。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的?!迸擞獗凰恐?,一動也不敢動,“你這么做是因為你叔叔已經(jīng)走了,你在此時此刻覺得很難過?還是因為你害怕我會難過,所以——” “如果你前天晚上問出口了,我會立刻答應(yīng)你,”何南根本沒等他問完就打斷,“而且今天絕對不會去見他。你非要現(xiàn)在才問?!?/br> 潘逾瞠目結(jié)舌了一會兒,目光不再浮動,而是有些專注地固定在遠處,“真的嗎?你……在等我問?” “也不是,我其實是在等我實習(xí)結(jié)束。開學(xué)之后,你不問,我也會有話說的?!焙文习聪铝瞬シ沛I。兩人共享著一支旋律,深情的女聲在他們耳邊詠唱著愛與呼喚。 “Oh sweet architect My bones are heavy and my soul,s a mess I ,t find my address Build me up build me up” 他們將這首歌反復(fù)聽了好多次。 后來,何南陪潘逾上樓,喝了杯熱茶,吃了晚飯,之后仍然騎著共享單車回宿舍了。在長凳上發(fā)生的事,除了他們自己之外,暫時還沒有任何人知道。 居委辦公室一直到初八才重新開門,何南的寒假則一直放到正月十五。在開學(xué)之前,何南終于有機會和系里的幾個同學(xué),組團去省會玩了幾天。 新學(xué)期調(diào)整了課程表,何南實習(xí)的時間也要跟著調(diào)整。到他回校交了實習(xí)證明書之后,他已經(jīng)一整個星期沒有見到潘逾了。他們每天都會在電話里聯(lián)系,何南在宿舍里預(yù)習(xí)第二天專業(yè)課的ppt時,塞著的耳機里播著和潘逾連麥的古典樂。 到開學(xué)第二周,選課系統(tǒng)全部穩(wěn)定下來之后,何南和秦大姐溝通好了上班時間,然后告訴她,自己希望以后可以多嘗試其他工作內(nèi)容。 “怎么了?還是搞不定潘教授嗎?”秦大姐放低了音量,但語速還是不變,照舊如機關(guān)槍一般,“哎呀,也難怪,之前你那些學(xué)長學(xué)姐們沒一個待得長久的,你能堅持這幾個月已經(jīng)很不錯了。那以后讓你多負責(zé)小區(qū)里留守兒童相關(guān)的,怎么樣?小孩子們其實也難搞,但是應(yīng)該不至于——” “秦大姐,不是那樣的?!焙文险龔膱D書館里出來,邊說邊笑,“你誤會了,我和潘教授關(guān)系很好?!?/br> “嗯?那怎么不愿意負責(zé)他的事情?” “因為以后他的事情,我會用我自己的時間去處理,不再占用上班時間了。”何南將剛剛纏上的圍巾又扯了下來,小城的春天來得可真快,天氣已經(jīng)不那么冷了,“他以后不需要其他同事來幫扶了,我會一直照顧他?!?/br> 聊完電話,何南將手機塞回口袋里,看著遠處高挑的身影。那人竟然穿著運動衛(wèi)衣,牽著一只回頭率十分高的導(dǎo)盲犬,正站在一整個冬天都綠意盎然的榕樹下,等著他。 他們一起去必勝客吃午飯,潘逾對他們干巴巴的披薩不太滿意,但還是陪何南吃完了。期間他悄悄問了不下五次“我身上沒有沾到吧”,每一次何南都耐心地回答“沒有”。 吃完飯,他們又去排這個月才終于將分店開到小城來的網(wǎng)紅奶茶,何南要少糖少冰,潘逾則要了熱的。 回去的路上,他們路過一家寵物店,里面貓貓狗狗吵得震天,何南非要進去給小平挑個玩具,最后還沒買成。店主看見乖巧的工作犬,卻忍不住送了它一個小球。 他們一起坐公交,全程何南沒有多嘴,與司機溝通讓導(dǎo)盲犬上車和出示證件的事情,全部由潘逾自己完成。 兩人回到潘逾家中,進門的那一刻,潘逾松開了牽引繩,小平就叼著球回到自己的窩。何南環(huán)顧四周,察覺到了些許不同。 “……你打掃過了?”何南脫了鞋,走進客廳中央,看著潘逾的背影。后者正在打開陽臺的窗戶,微冷的新鮮空氣迅速涌入室內(nèi)。 “是昨天桂姐來過,她還問起你,說見到你該給個紅包?!迸擞饷髦鴮⒁粋?cè)紗簾拉緊,雖然對他而言,遮光與否并不重要。 “等等?!?/br> 還有一側(cè)簾子沒拉,潘逾忽然聽見何南喊他,便站在原地轉(zhuǎn)過身來。然后,他懷中忽然多了一個身軀,是脫掉了外套的何南,身上帶著剛才步行暖身后的體溫,貼近他的胸膛。 外面的風(fēng)還在往里吹,剩余那一側(cè)紗簾飛舞起來,圍繞在相吻的兩人身上。 潘逾的吻正如他的為人,始于試探和克制,只有當(dāng)對方展示出熱情時,他才會從容地奪取主動權(quán),仿佛將缺失了的那一項感官全部報復(fù)在了吻中一般,長長久久地投入著,探索著。 而何南則是激動而愉悅地表達著自己。在潘逾之前,他只和一個男人接過吻,所以他沒有技巧,只有全付真心。 我早就想這么做了。在他們兩個的心中,同時都是這么想的。 潘逾早就想要親吻這一張笨拙地讀著情詩的小嘴,而何南則迫不及待地想撬開他惜墨如金的口。 “潘教授……”何南發(fā)出一聲輕嘆,因為他察覺到潘逾的手掌落在他后腰上,沿著他的脊背緩緩撫摸著。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潘逾的低語幾乎要被風(fēng)聲蓋過,“或者我以前的英文名,我以前叫——” “Hugo?!焙文蠐屩傲顺鰜怼?/br> 潘逾頓了頓,“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見了你獎杯上的刻字?!焙文贤敌χ?。 “嗯。”潘逾也微笑起來,然后牽起他的手。 潘逾目光轉(zhuǎn)動著,“進房間好嗎?我想要花點時間,來好好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