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易花都面頰微紅,終于明白了,這大概是要他侍寢的意思。
得了易花都一句“喜歡”,嚴從化心里頗為得意,不巧朝中有兩位老臣因病請辭,人事調(diào)動引起底下眾人蠢蠢欲動,他又不得不先專心處理此事。期間,往菲薇閣送的東西不是金銀珠寶,變成了各色瓜果和腌制小菜,還有一雙往大里訂制的新鞋,和一對籠中喜鵲。 待嚴從化終于得了空閑,他才著人往菲薇閣打點。這回,又是一整排的宮人端著東西進來,卻不再是給易花都的賞賜,而是御用的杯盤碗筷,龍袍龍枕。 易花都還沒領(lǐng)悟過來這是何意,下人們已擺了桌,桌上兩雙筷子。 “小將軍,陛下今晚會過來?!标愄镄÷曁狳c他,“小將軍要不要,先去梳洗沐浴?” 易花都面頰微紅,終于明白了,這大概是要他侍寢的意思。他還在瞻前顧后,那頭圣駕已經(jīng)擺到,他只能出門迎接。 “起來吧?!眹缽幕銎鹫蛳碌囊谆ǘ?,一手摟他后腰,另一手輕覆他小腹上,“你身懷有孕,以后禮節(jié)可免,不必拘謹了?!?/br> 易花都的身體卻僵了僵,以前嚴從化可從未這般觸碰過他,一時令他難以適應(yīng)。 “近日食欲可有好些?身子有無不適?”嚴從化柔聲細語問他,話音中極有耐心,溫柔得像是換了個人,“不會怪朕這幾日冷待你了吧?” 易花都眉頭微蹙,看著嚴從化,面露難以置信之色。 “怎地不說話呀?”嚴從化依然帶著微笑,抬手替他理了理鬢角碎發(fā),動作親昵有加。 易花都這才如夢初醒,稍微后退一步,低頭答道:“回陛下,臣一切安好,陛下忙于政事,日夜cao勞,臣替萬民叩謝陛下?!?/br> 嚴從化笑了笑,偕他手入席。宮女端上菜肴,基本都是清爽開胃的菜式,嚴從化還主動給易花都夾了一筷子。席間二人偶有交談,基本是嚴從化問幾句,易花都答幾句,不算熱絡(luò),但也沒有冷落,相敬如賓得有些詭異。 飯后,宮女又端上兩盞茶和一碗血燕。易花都坐著沒動,嚴從化抿了口茶,問他:“怎么不吃?” 易花都這才知道,那碗燕菜是給他的,他垂頭回答:“這等名貴補品,應(yīng)當(dāng)由陛下享用?!?/br> 嚴從化笑道:“這東西適合給你安胎補身,朕吃了能有什么用處?” 易花都只好端起碗來,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燕菜雖看著晶瑩剔透,但始終是鳥窩里掏出來的東西,天然自帶些許腥味,而易花都正是一點腥氣都沾不得的時候,那滑溜溜的菜絲被他咽進喉中,幾乎立刻又要吐出來。可這是皇帝當(dāng)面賞的,若是不吃完,那可是大不敬。 嚴從化一手舉著茶盞,見他面色難看,湯匙在碗中攪來攪去,看著十分為難?!拔兜啦缓脝??”嚴從化問他。 易花都搖了搖頭,緩緩放下了碗。 嚴從化直接伸手取過碗來,大口往自己口中灌去。易花都見他毫不在意那是自己吃剩下的,不禁有些看呆,不敢吱聲。嚴從化將那碗喝了個干凈,凝神細品余味,竟也道:“下回讓他們多放些糖,這吃起來確實……不知究竟是何滋味?!?/br> 入夜,下人們撤走杯盤狼藉。易花都被兩個宮女請入了臥房,替他換上嶄新寢衣,端來鮮花水給他凈足漱口。嚴從化一進來,他們便紛紛退出房中。 易花都愣愣地看著嚴從化走近,他身上仍著方才的龍袍,另有一赭黃寢袍正置于床上。臥房中只余他們二人。 嚴從化走到床邊,看著易花都,似是在等待什么。易花都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等自己服侍他更衣。 易花都稍微抬起雙臂,不知所措地左顧右盼著,隨后仍是放下雙手,垂頭不語。 嚴從化輕嘆了口氣,喚了陳田入內(nèi)替他更衣。陳田全程頭不敢抬,只顧自己手里的活,完事了便腳底抹油一般告退了。嚴從化一個回頭,卻見易花都已鉆上了床,靠內(nèi)平躺著,雙目只瞪著頭頂梁木。 這孩子當(dāng)真木訥得很。嚴從化心中無語,只能自己也躺上去。他倒不會責(zé)怪易花都不懂得服侍,畢竟易花都從小也是在宮中長大,一直有人專門照料,參軍后則跟從軍營紀律,日常起居應(yīng)當(dāng)皆是自己獨力完成,年紀又還小,若無人指導(dǎo),哪兒懂得照顧別人?此事他若是知情識趣地纏上來,那才是怪哉。只是他現(xiàn)在躺在旁邊,渾身僵硬得像是害怕自己吃了他似的,明明他現(xiàn)在懷著孕,若是無甚興致,自己又不會強迫于他。 思量至此,嚴從化不免想到,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上回對他太過粗暴了,才把他嚇成了這個樣子。嚴從化心中又升起了歉意,扭頭看向枕邊人,見易花都蓋著錦被,小腹微隆,目不斜視地盯著上頭。 “是不是在軍營中習(xí)慣了自己睡,現(xiàn)在睡在朕旁邊,很是不慣?”嚴從化輕聲問他。 易花都緩緩答道:“回陛下,臣從兩歲起就是自己睡了?!?/br> 嚴從化這才想起來,易花都母親早逝,父親又常年打仗在外,幼年家中估計只有一兩個乳母嬤嬤照顧。下人自然不會和少爺同榻而臥,想來,易花都確實很早就慣于獨立了。 這確實讓人心疼,嚴從化自己的幾個兒女,至少從小有母妃在身邊看顧,易花都卻孑然一身了這么多年。 嚴從化還想要再說些什么,易花都忽又開口:“陛下,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嗯?什么?” “臣現(xiàn)在的身子……仰臥而躺實在有些不適,陛下可否容臣翻個身,側(cè)著睡?” 還以為是什么過分的要求呢,嚴從化微笑了一下,“準(zhǔn)了?!?/br> 易花都這便輕微轉(zhuǎn)動起來,然而,他是翻身朝里,只留給嚴從化一個無言的背影。 嚴從化心中失落,但也無可奈何,嘆了口氣,自顧自睡去。 翌日有早朝,嚴從化按時起身。若是在其他妃嬪處留宿,此時該是由美人兒親自替他洗漱穿衣,說不定還有片刻調(diào)笑廝磨,然后他才會離開。今晨他起身之后,卻見易花都蜷著身子,睡得正酣。這縮成一團的睡姿雖然有些古怪,但也有幾分可愛。 嚴從化忍不住伸手去撫他腦袋,易花都只是哼了一聲,并未醒來。 陳田和李姑姑兩人輕手輕腳地進來。李姑姑先朝前行禮道:“陛下,近日小將軍多見嗜睡易乏,御醫(yī)也說此屬正常。服侍陛下之事,請陛下容許奴婢代勞?!?/br> “無礙,讓他睡吧,在軍中都是雞鳴便要列隊,趁現(xiàn)在讓他多睡一會兒?!眹缽幕f話也是輕聲慢語,生怕驚醒易花都,“你先去廚房備早膳,等他醒了就督著他吃干凈。陳田,你去打水來。” 待易花都醒來時,其實也不算太晚,但嚴從化早已去上朝了。易花都爬起身來,瞥見床頭擺著一盞殘茶。 “這是……”易花都捧起那茶盞。 “這是陛下先前用過的,方才怕吵醒小將軍便沒有收拾。讓奴婢取了吧。”李姑姑伸出手來。 易花都二話不說,把茶盞舉到嘴邊,將里頭半溫的茶湯一飲而盡,然后才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