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書房/莊主/侍主之道坐上來。
靳楠殺與夫人分房而睡已多年,莊主日常起居向來由管家和幾個丫鬟負責,平日里除了自己臥房和書房以外,他幾乎不去任何其他地方。 靳月秀在仍是暗衛(wèi)時便清楚,莊主夫人手中一直握有不少實權,檀斬莊的外務仍多由靳楠殺本人親自決斷,但家中大小瑣事,基本都已全權交給夫人處理了。莊主夫婦的感情算不上多和睦,用貌合神離來形容亦不為過,這也是莊中眾人不敢說出口但心里非常清楚之事。暗衛(wèi)室以往調(diào)動多按照夫人心意安排,開銷用度也歸夫人管賬,這一小段時日以來,靳月秀又多向夫人討教持家之道,眼下忽然被莊主本人點到,他心中無端有些不安起來。 大宅中的白紗仍未撤下,白日里隨微風輕飄,卻襯得未點燈的屋內(nèi)更加陰暗起來。 靳楠殺在書房中,坐于長案后,背對著入口。他所坐的輪椅是他本人親自設計,由莊內(nèi)十幾位頂級工匠合力打造,用盡了各色名貴木材與珍稀奇鐵,內(nèi)藏數(shù)不清數(shù)目的神秘機關暗器。沉重厚實的椅背將他的身形遮去不少,顯得這一莊之主有些佝僂,室內(nèi)又過于晦暗,令人望而生畏。 靳月秀由管家領著過去,兩人一同踏入房內(nèi),靳月秀不禁環(huán)顧四周,只見墻上掛著不少兵器,有大可獵雁的長弓長箭,也有小至可藏于袖中的匕首,左右兩面白墻上依次排列開來,像是陳列功勛一般,震懾人心。 靳月秀還在東張西望著,管家已去將靳楠殺推了過來。靳月秀猶豫一瞬,仍是依照以前的禮數(shù)單膝跪下了,“老爺?!?/br> “嗯?!苯獨⒑吡艘宦暋?/br> 輪椅在離靳月秀有數(shù)尺之遙的位置停住,靳月秀幾乎可以嗅到靳楠殺身上的氣息,并非他預想之中的鐵銹血腥氣,倒有些帶著儒雅的檀木熏香。但那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響卻十分與眾不同,不似刀劍也不似機關,倒像是一種獨特的腳步聲,咯吱作響地壓在石板之上,不刺耳但令人無法忽視。 靳楠殺輕聲道:“抬頭?!?/br> 靳月秀從命,目光仍畢恭畢敬地略微朝下,沒有直視莊主。 “這些是檀斬莊曾為江湖中人打造過的兵器,都是我的得意之作?!苯獨⒁箔h(huán)顧了一下書房,又補充道,“并非原物件,對外而言,檀斬莊自然說所造兵器皆是世間唯一,但我們怎么可能不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他又轉(zhuǎn)回向跪著的靳月秀,“如今你是自家人了,讓你知道這些亦無妨。” 靳月秀一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但仍只是跪立著,未有其他反應。 “你在莊中多年,可曾有過好奇,想要知道與我有關之事?”靳楠殺微笑著問。 靳月秀略一思忖,謹慎回答:“莊主多年來待莊中弟子如師如父,唯貴體抱恙令兄弟們時有擔憂,大家其實一直都將莊主放在心上,不曾忘懷?!?/br> “哦?在你頭頂星辰,蹲在梁上角落徹夜一動不動的時候,心里也想著我?”靳楠殺眼中有了一絲玩味。 靳月秀往干澀喉中強咽一口,仍是答:“莊主安危,兄弟們時時刻刻都記掛著?!?/br> “開口閉口都是兄弟們,那你自己呢?你現(xiàn)在可是靳家少夫人?!?/br> 靳月秀一時之間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終于得以堂堂正正站在明處,不必隱于暗中,連殺人都不許出一聲,若是負傷危及性命,隨時被棄之如敝履。曾如爐中柴火,燒盡了便是燒盡了,如今登堂入室,不說如珠似寶,好歹也是拿得出手的一把劍了。這種滋味,如何?” 被他說中心事,靳月秀一時愕然,緊張地看著他,只覺他目光如萬箭穿心,不痛不癢,卻將他滲透了個遍。 “暗衛(wèi)室是我一手建立的,章程是我擬定的,你師父輩的幾位前輩,都是我一手提拔的?!苯獨⒃捴徽f到這,但靳月秀已聽出他話中隱藏之意。 他對一切都了如指掌,又怎會推測不出手下之人的心思? 靳楠殺又扭頭對管家道了句“你出去吧”,管家無聲離去,室中只余二人。在幾分園中光線滲入又消散之時,靳月秀似乎聽見一聲清脆金屬聲響。他還未來得及細思,又聽見靳楠殺道:“過來?!?/br> 他站起身來,朝前邁了兩步。明明他才是站著的那一個,在輪椅跟前垂頭俯視著腿不能行的莊主,他卻覺得牢牢被坐著的那人掌控,像是舉手投足都在他的牽引之中。 忽然,一根緞帶從靳楠殺輪椅的一側(cè)扶手中飛出,直纏在了靳月秀的一根手臂之上。緞帶不算繃得很緊,也沒有拉拽,只是在死物與他的肢體之間堪堪拉直著。靳月秀雖嚇了一跳,但常年被教導著的恭順心態(tài),使他并沒有任何動彈。 “……老爺?”他輕聲發(fā)問。 “下手挺狠的,當真是……一點不剩?!苯獨⒋鹆诉@么一句話,然后,他忽地一掌揮出,書房中所有門窗齊齊怦然緊閉,案上唯一的一點燭光也被他的掌風刮熄。一室昏暗,只夠人勉強看清眼前之景。 “你們成婚倉促,可來得及溫習侍主之道?”靳楠殺又問。 靳月秀心中忽然警惕起來。他口中的侍主之道,彼此心中都十分明白。大宅中的低等下人向來有受過床笫之術教導,小子丫頭買回來亦有供主子們發(fā)泄之用。但若是身為堂堂正正的莊中弟子,自不必受這非人待遇,將來亦可如尋常人家一般娶妻生子。靳楠殺言下之意,便是對他的來龍去脈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個問題,靳月秀十分不愿意回答,如同有人按著他的頭顱,逼迫他去承認低人一等。但靳楠殺目光好似抵在喉間的刀劍一般,直逼得他動彈不得。 “未有溫習,只在剛?cè)肭f時,管事有過提點……”靳月秀不情不愿地開口。 “有過提點,那便是識人事了。”靳楠殺仍盯著他,“過來吧,無謂扭扭捏捏了?!?/br> 他竟將此等話語明明白白說出口,靳月秀只覺五雷轟頂,又怒又怕,怔在原地。 靳楠殺指尖輕敲幾下扶手,伴隨幾聲叮當,又有一條細索從輪椅中飛出,纏在了靳月秀腰上。這一回是精鐵鏈子,繞了一整圈,猛地一拉,靳月秀趔趄一下向前,幾乎摔倒在靳楠殺身上。 “你是要讓我親自動手嗎?”靳楠殺的話比那鐵鏈還要冷,絞在靳月秀的心頭,隨時一個拉緊,便能要了他的命。 靳月秀不過只遲疑一瞬,腰間忽然便有一絲刺痛感,對于莊中千奇百怪暗器能如何奪人性命,他是再清楚不過,他立刻定住心神,“不敢!” 他稍彎下腰去,正伸手向靳楠殺衣襟,又聽得他一句“脫你自己的”,只好收回手來。他解開自己的領口,層層向下剝開上衣,露出因多年避免日曬而極為白皙的肌膚來。 隨他上身漸漸裸露,腰間的鐵鏈亦自覺掉落在地,只發(fā)出幾聲脆響,然后便簌簌被收回到輪椅之中。靳月秀抿著雙唇,面頰上泛起紅暈來,但仍要向下脫著,只能以顫抖雙手繼續(xù)解了下裳,直到渾身都袒露在坐輪椅之人的視線當中,在一道從某處窗縫之間偷溜而入的光塵之中,輕微發(fā)抖著。 他身上赫然縱橫的傷疤,常年習武的緊致肌rou,腰側(cè)隱約可見的檀斬莊烙印,此刻,都落于靳楠殺眼內(nèi)。 幾陣窸窣,靳楠殺只簡單地褪去胯間束縛,然后握著扶手,不知調(diào)動了哪處機關,令椅背后傾些許,使他可半躺在輪椅之上。 “坐上來。”他說道,目光仍在靳月秀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