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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

    楊炎幼清與龐平來到法鳴寺時,果然寺門已關(guān),二人順著圍墻探查,看到炊煙裊裊之處,便知是柴房,龐平先攀爬上墻,又把蟬予拉上去,二人隱藏在黑暗中,躡手躡腳朝著存放芳名錄的地方去。蟬予來過,還比較順利,中途有僧人路過,二人就地隱藏,竟是一路有驚無險到達目的地。

    蟬予依照舊法捅開鎖眼兒先進去,龐平謹(jǐn)慎,將鎖頭虛掛,讓蟬予打開窗子,他從窗子跳進去。

    這次有了同伴,二人安心尋找,因著沒燈,只能捅破窗紙,一本一本的拿到窗前借著月光查看,找了差不多快半個時辰,還真叫他們找到了。

    “什么……?太子斐……真的也不是尹候親生?”龐平借著月光,清清楚楚看到高瑱大名。

    “不能完全證明,楊鐸多少有疑慮,看了這個,是真是假他心里有數(shù)!”蟬予將芳名錄塞進懷里。

    “那這么說來……只有你是唯一血統(tǒng)?”龐平看向蟬予的眼神略有變化。

    “唯一又如何,我母親是個姐兒,他楊鐸又不是不能生,廢了高后再娶個也是,大不了多找?guī)讉€姬妾,樣樣都比我強,”蟬予偷看窗外無人,猴子一樣跳出去,龐平緊隨其后。

    “這都是后話,廢后肯定是不行,嫡出全滅的話,自然是庶長子最高!你要拿這個芳名錄如何?交給尹候?”龐平少見的聒噪起來。

    “肯定要給他,但不是現(xiàn)在,哎……說起來,太子斐待我不薄,不到萬不得已,我還不想與他決裂,”蟬予抱著胳膊,在黑暗中疾行,他來時抱著一腔怒火,恨不能與楊鐸同歸于盡,現(xiàn)在芳名錄在懷,他忽然萎縮起來,想著天真的太子斐,又開始于心不忍。

    二人這一趟順利非常,主要是芳名錄的存放處鮮少有人經(jīng)過,翻墻回到馬車上,二人晃晃蕩蕩回到楊炎府,一進門就被門房喬二攔住。

    “公子回來說家中無人,生氣了,您二位快去見他吧!”

    龐平一聽,自然責(zé)無旁貸,恨不能平地起飛過去,蟬予懷里抱著芳名錄,想著先放起來,可一想到自己院里那個間人畫奴,左思右想,他快跑一步抓住龐平,死說活說,將芳名錄藏在了他的院子里。

    “幼清!”蟬予面帶笑容步到前庭。

    楊炎幼清剛吃飽,正吃茶,一打眼看到蟬予,飛起眼角瞪了他一眼。

    蟬予被這酡紅的一眼看的心悸,想他一定在楊鐸那受了欺負,趕忙湊上前安慰。

    “滾!”楊炎幼清推開他。

    可蟬予哪是這么好打發(fā)的,推開多遠,就反彈多近,推得越用力,他這邊就直接抱住不撒手。

    “楊鐸為難你了?”蟬予湊近了問,嘴上問,鼻翼輕輕扇動,在嗅他身上的味道,只有淡淡地蘇合香,沒有別的怪味,這讓蟬予放心不少,看來楊鐸沒碰他。

    “他敢???為難我,只怕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是了,在這常州,誰人能比的過我們公子幼清!”蟬予笑著迎合;“那……他可提了相國一事?”

    “提了又能如何?我不答應(yīng),給他做相國才是真的伴君如伴虎?!?/br>
    “幼清好通透,”蟬予贊嘆,心里痛快許多;“早這樣多好呢……”

    “滾!我現(xiàn)在煩他,你別提,不然連你一起煩!”

    龐平這時候端著酥皮烘糕過來,呈到楊炎幼清面前,楊炎幼清起身坐到食案對面,與龐平一邊,用手撕著吃。

    蟬予瞧他這樣不禁失笑,想著一定是在楊鐸那受了氣,心里越想越恨,便連自己也連累了。

    龐平因著蟬予平時有專房之寵,滿肚子的煩他,巴不得楊炎幼清把他攆出去,現(xiàn)在得知了蟬予為尹候唯一血脈,又遭楊炎幼清嫌棄,可謂是正中下懷,臉上難掩喜色,就差揮手讓蟬予回自己院里歇著去了。

    蟬予晚上沒吃東西,腹中饑餓,看楊炎幼清吃的津津有味,正饞著呢,就見一小廝急跑過來,雙手端著一細竹筒。

    “公子!公子??!炎國的來信!”

    一聽炎國來信,三人全望向他,龐平最先站起來接過細竹筒,打開蓋子倒出一卷信紙遞給楊炎幼清。

    楊炎幼清鼓著腮幫子讀,半柱香的功夫,臉色大變。

    “怎么了?”蟬予和龐平異口同聲。

    “父親……父親病了!”楊炎幼清讀完信,神色慌張。

    龐平趕緊拿過信仔細讀;“這是太子的字跡!炎侯病重,叫咱們趕緊回去!”

    蟬予聽的心揪了起來,也拿過來看,看時間,心想不好,竟是月余之前,想著他們拖家?guī)Э?,浩浩蕩蕩回去,怎么也不會比送信的差使更快,等到他們抵達炎國,若是炎侯病重,恐怕只能……

    楊炎幼清與蟬予想到一處,登時便站起來,靴也不穿,一步踩到地面上就往自己院落去。

    龐平在后面趕,可以說是邊走邊替他穿上靴。

    蟬予也不落后,不過他還記得招呼那個小廝,詢問信使情況,得知還在門房處等候,便自己做主讓他進來休整一夜。

    楊炎幼清本就在動搖中,不知是去是留,現(xiàn)如今這節(jié)骨眼兒上,炎國一封家書,直接替他做出選擇,他不走不成了。

    回到院落中,得到消息的瓔娃媛月還有畫奴已經(jīng)候著了,全都面目嚴(yán)肅。

    看到她們,楊炎幼清慘白的臉才慢慢有所緩和,向她們囑咐;“事出突然,我明日便要啟程回炎國,你們快快收拾行囊,撿緊要的來,能收拾多少是多少,瓔娃你也準(zhǔn)備自己的,明日雞鳴便一同上路!”

    瓔娃聽見楊炎幼清特點了自己,心花怒放,含羞帶怯的答應(yīng)了,媛月看看楊炎幼清,看看蟬予,有些落寞的轉(zhuǎn)身進屋,跟著一同收拾。

    楊炎幼清沒進屋,轉(zhuǎn)身看向蟬予龐平。

    “蟬予你明日與我一同走,龐平你留下。”

    “公子!”龐平大驚;“這一路遙遠曲折,所經(jīng)之地免不了遇上賊寇!我必須跟著!”

    “不必,”楊炎幼清深吸口氣,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你留下,把宅子賣了。”

    “?。俊?/br>
    不止龐平,蟬予也愣了。

    “今日我與楊鐸……哎……總之話不投機,可聽他說來,天下格局將大變,既然這趨勢你我左右不得,此地便不宜久留,本來今日我就苦惱去留問題,現(xiàn)在父親替我做下決定,就明日啟程,”楊炎幼清嘆口氣,蟬予見他臉色灰敗,上前攥住他的手,一片濕涼。

    “媛月留下還能伺候你,園婆年紀(jì)大了,讓她自己選擇,畫奴還小,別跟著顛簸,其他下人隨意打點了遣散去,私兵都帶上,”楊炎幼清沒推開蟬予,他貪戀這份干燥的暖意,當(dāng)著龐平的面與他執(zhí)手;“明日我們先走,你們收拾著,若是月余內(nèi)找不到買主,賃出去也是,總之時間別拖太久,人多就分批次,荔國堅持不住太久,到時候尹國抽出時間來……只怕會困住你們?!?/br>
    此話一出,氣氛漸凝重,龐平身為楊炎府相室,雖有萬般不舍,但責(zé)無旁貸,只能從命。

    蟬予則想到今晚剛到手的芳名錄,那這東西……看來是白拿了?

    這不重要,與龐平的沉重相反,蟬予滿心躁動——他們要一同去炎國,遠離尹國!遠離楊鐸了??!

    蟬予沒有故土情,從未對任何地方有歸屬感,哪怕是居住最久的西胭脂胡同和最富庶的楊炎府,只要跟在楊炎幼清身邊,離別便毫無感傷,

    龐平失魂落魄去張羅,蟬予拉著楊炎幼清的手守在院中。

    “今夜注定無眠……”楊炎幼清嘆道。蟬予瞧出他失落,輕輕攬在懷里安撫。

    “那就明日路上睡,你剛才說……什么天下格局要大變?”

    “是高禎……那個瘋子,”楊炎幼清將臉扎在蟬予頸窩里,全身泄力一般,半壓在他身上;“他徹底瘋了……要取代犀天子……楊鐸要陪著他一起瘋,若是真這么做,天下諸侯必群起誅……哎,也不一定,大犀雖是陳姓天下,可循環(huán)這么多代,當(dāng)年的宗灤諸陳……恐怕早已各懷鬼胎,真打起來……誰知道亂成什么樣。”

    “什么是……宗灤諸……陳?”

    “就是太宗山到灤良草原這一帶的諸侯國,都是姓陳的,他們把佐州護在中央,像譚國,利國,炎國這些異姓國都在宗灤諸陳之外,還有些小國,也被排除在外,當(dāng)初大犀這樣排布就是為了保護都城,若是誰敢進犯佐州,要么無法突進,要么被包圍剿殺,他們想的是挺好,誰知這個圈兒里有個陣候尹候,這倆也是異姓,哎……曾經(jīng)的陣候尹候也是忠勇之人,現(xiàn)在,他們兩個卻成了包圍圈的缺口……”

    蟬予聽了個半懂不懂,只覺他從未體會過的天下之大,在楊炎幼清口中緩緩展開,什么宗灤諸陳,什么這國那國,他全無聽說過,卻冥冥之中越發(fā)興奮。

    明日他們便要穿越千里,穿越重重山巒江河去遙遠炎國,對蟬予來說,這無疑是去到世界盡頭,接著,是不是要迎來亂世了……

    蟬予摟著滿腹憂思的楊炎幼清,二人拿著燈籠在園內(nèi)慢慢走,觸目之下,只覺得處處透著落魄,花柳也無顏色,最后二人選在蟬予的院落中歇息下來,一夜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