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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臨江慢悠悠地朝丹書閣走去。他清了清嗓子,朝陰影中兩個瑟瑟縮縮的身影道: “藏頭縮尾做什么?他又傳了什么話?” 兩名童子走出陰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膽子大些的那個開口道: “宗主說了,若少宗主辦完了事,還請往羅浮洞天一見?!?/br> 羅浮洞天便是溫別莊的起居所在。百里臨江哼了一聲: “往他那里去做什么?頂多又是陪他飲酒,無聊。小爺事情一大堆,沒空,不見!” 說是公務(wù)繁忙,但其實解決了霍紅鷹這個麻煩,他手頭并無事情可干。百里臨江打了個響指,空中亮起一點螢火,在前悠悠指引著。青年推開丹書閣的沉重的石門,看了看堆積滿室的書卷。 人間歲月長,不如讀書且修仙。 百里臨江腦子里不知為何冒出了這個句子,仿佛是在哪冊書卷的腳注里看見。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暗想,換了一年前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這個叫做百里臨江的小子會靜下心來,一冊又一冊地這些枯燥的書卷。 “‘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钪鏌o窮無盡,人生有無數(shù)種可能,當正道告訴你你只能選擇其中的一條奉為圭皋,便是將活的人定死在僵硬的規(guī)范里——” 被那人耳濡目染得久了,百里臨江忍不住重復(fù)這句話,緊接著點點頭。他過去以為江湖便是江湖,世間有好人壞人,天生有正道邪道—— 一百八十七卷:四十五年,昆侖弟子柳西園路經(jīng)龍興府,因當?shù)貝喊怨珜O碧強搶民女,斷其三指;半年后,柳西園因?qū)ぴL官銀失竊一案再入龍興府,夜入公孫碧府邸,卻誤中圈套被官差所擒,又在柳西園借宿的廢宅發(fā)現(xiàn)丟失官銀三千兩;柳西園因此入獄,被穿透琵琶骨,雙足俱廢武功盡失,額角刺字舌頭被割,定于秋后問斬。恰逢綠旗旗主穆秋風(fēng)劫獄,聞獄中冤號之聲不絕于耳,便救出柳西園。時柳西園口不能言,以指血書冤屈,聞?wù)邍@息。穆秋風(fēng)將柳西園帶回三十三天,柳西園習(xí)得曇心鎖魔大法,被封為殘陽右使復(fù)出江湖,赴龍興府燒殺公孫九族三千人,龍興府衙門緊閉,三月之內(nèi)官差不敢出入。 百里臨江想起自己這一卷時,書冊旁熟悉的筆跡顯然是那人的批注:昆侖弟子偶有俠義者,可惜皆蠢不可耐。江湖如巨網(wǎng),豈可自恃武功高強便橫行無忌?地方豪強能恃強凌弱,多半背后有其他勢力支持,盤根錯節(jié)不可輕撼。柳西園斷其三指,偏偏又不懂得鏟除其背后勢力,導(dǎo)致對方狠毒報復(fù)——若柳西園提前留有后手,即使誤中圈套,先用昆侖身份壓制對方,再曉以關(guān)系厲害,且有同行道友相救,絕不會弄得口啞身殘的下場。身入?yún)擦重M可不提防豺狼?若自恃正人君子,一味秉純良之心,與赤手空拳入深山、柔弱孩童赴險灘何異?連自身都不能保,又何以救他人?連惡人在哪里都無法分辨,又何以為善? 百里臨江拈起一冊書卷,正看得入神,忽然眼角瞟見一襲白色的身影,眼皮頓時跳了三跳,抬頭看向那妖人。那人倚在門口笑嘻嘻地: “江兒何時這么用功起來了,連為師也不肯一見?” 百里臨江知那人并無要事尋找自己,便垂下眼睛繼續(xù)讀書。那人盈盈走到青年身后,將胸膛緊緊貼在百里臨江背上,在他耳旁輕輕嘆息: “為師好幾日不見心愛弟子,實在好生掛念……” 百里臨江鼻中漸漸滲入那人身上異香,心頭微微一漾,卻又立刻定息凝神,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繼續(xù)讀書上的字句,一邊道: “你又喝酒了?” “為師看駱高唐和狄萬青二人互斗得實在有趣,所以稍微喝了點。不過再好的酒,也比不過徒兒親自用嘴喂給本座的香——” 百里臨江嫌那人叭兒狗似的纏著自己,知道自己若不分身應(yīng)付,那人還要糾纏個沒完,便轉(zhuǎn)過頭去親了個嘴兒。那人纖長的手指輕輕滑下青年的純金胳膊,細細將整條手臂摸索了一遍: “為師給江兒做的這條手臂,江兒還滿意嗎?” 百里臨江心中微微一動。那人為了自己,不惜取了一片天外金、又打撈起了殘余的炎陽劍碎片,替自己打造出了這條純金手臂。這胳膊雖然看起來十分怪異,但輔以殘陽神功的內(nèi)勁,自己竟然將其運轉(zhuǎn)得與血rou之軀無異。青年念及此處,心中不知對那人是愛是恨,便勉強打起笑容,涎著臉將純金的手指伸入那人衣襟下,捻著那人股間的話兒輕輕揉捏: “師父認為呢?江兒這條手臂的靈巧程度,可還討師父滿意?” 那人眼神一動,便低下身子來與青年密密親吻。百里臨江被那人撩撥吮吸著舌頭,忽然腦子里冒出一個問題: “云,‘道無生死,而形有生死。所以言生死者,屬形不屬道也。形所以生者,由得其道也。形所以死者,由失其道也。人能存生守道,則長存不亡也’。弟子愚鈍,實在不能明白‘道’究竟是什么東西?為什么能讓形體長生不死?師父你曾經(jīng)說過,世上根本不存在長生不死的人……” 那人被問得一愣,又好氣又好笑: “這種時候你跟本座談這個?” 百里臨江像看白癡一樣看著那人: “如果不是為了精通黃老之術(shù),洞悉三十三天記錄中的一切,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要我叫你師父?” 溫別莊被問得一愣。他初識青年,只覺得這小子根骨奇佳,便生了招攬入麾下之意??墒谴丝趟麚崦嗄甑哪?,只覺得這張臉與初識時那小子的渾渾噩噩似乎有極大不同,又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區(qū)別是,青年的那雙眼睛曾經(jīng)笑意盈盈,此刻卻冷漠犀利、了無生趣。 自己做的是對呢?還是做錯了? 溫別莊撫摸著青年的臉頰,輕輕道: “人的rou體總是會死的。但是人活著,豈能僅僅依靠一具rou體?我們活在世上,同世上的一切發(fā)生聯(lián)系——我們過去的人寫的典籍,了解他們生平發(fā)生的事情并進行揣測學(xué)習(xí)。我們愛上這個世界上的某個人,或者某些人,從而想要改變世界上的一些東西。一個人的力量極為渺小,所學(xué)的知識有限,但是當一群人把畢生領(lǐng)悟?qū)戇M書卷,代代傳遞,便可累積變成強大無比的力量——” “這就是道?” “‘道者,有而無形,無而有情,變化不測,通神群生。在人之身,則為神明,所謂心也。道不可見,因生而明之。生不可常,用道以守之。若生亡則道廢,道廢則生亡’——” 百里臨江睜大眼睛,忽有所悟: “所以柳西園雖然死了,但卻也沒有死,因為他的生平被寫進了里。一個從未擁有他的經(jīng)歷的人,會對柳西園的所作所為嗤之以鼻,斥之為魔道,可是一旦有了真正理解他的人,便可以理解他的痛苦、他的憤怒,知道如何避免犯下相同的錯誤,那么柳西園的死亡也就有了意義,某種意義上,他就得到了永生;但這就更說明了活著的可貴,因為只有活著,才能真正體悟道,讓道繼續(xù)傳承下去——” 溫別莊看著眼前的青年,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只有在談?wù)摰浼臅r候,青年眼中才會露出靈動而誠摯的光芒。青年終于如自己所愿,成為三十三天的一份子,可是青年的所作所為,卻遠遠超出自己的計劃。當初那個連都磕磕巴巴念不下來的小子,不但對典籍的渴求更勝自己一籌,而且能對殘陽道的過往如數(shù)家珍,甚至談?wù)撈鹨粋€兩百年前就死亡了的故紙堆中的人,口吻栩栩如生—— 若他日自己離開三十三天,與溫笑隱居世外,這小子也會坐在丹書閣中,用同樣的口吻來描述自己嗎? 溫別莊朝自己笑一笑,那時自己已與三十三天遙不可及,又怎會聽見這小子如何描述自己?這樣想著,一個令人驚恐的念頭從心底升起,他聽見自己輕輕問—— 如果自己和溫笑那個遠避世外的計劃里,也有這小子的一部分呢?如果在隱居世外的桃源山谷里,能與這小子日日談玄論道—— 他猛地閉上雙眼——你忘記天火神尊青玉案的錯誤了嗎?強大的人不可動心,動心便會有了破綻—— 那妖人低頭銜住青年的嘴唇,與他狂熱地親吻。 百里臨江熟稔地放松身體,用雙腿勾住那人的纖腰,承受狂熱交合帶來的沖擊。那人雙唇間帶著淡淡的酒氣,夾雜奇異的幽香,宛如劇毒而甘醇的蜜。青年閉上眼睛,悲哀地提醒自己,不可再對面前這人動心,這人禁錮了阿晏—— 二人因狂熱的交合筋疲力竭,在故紙堆中沉沉睡去,呼吸變得漸漸綿長平穩(wěn)。過了許久,青年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漆黑而深沉,沒有半點睡意。 百里臨江輕輕起身,不發(fā)出半點聲音,怕驚醒身邊的人。他在隨意堆疊在地上的衣服里摸索了半日,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東西,便披了衣衫,悄悄溜出丹書閣。 隱秘的小路漸漸開闊,隧道盡頭的地下洞窟流觴曲水、密林幽竹,別有洞天。青年走進羅浮洞天,揮揮手驅(qū)散畢恭畢敬的童子,直奔臥室。他在石室的隱秘處仔細搜索了一遍,卻未發(fā)現(xiàn)任何隱藏的東西,不由得失望頹然地坐在地上。 身后那人的聲音響起,笑嘻嘻的聲音里卻充滿了抑制不住的怒氣: “好徒兒,你拋下了為師匆匆趕回羅浮洞天——可是為了來找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