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是離開宋府的第二十天了。

    客棧里，仇瑩玉計算著日子，他以為宋子展會將他帶會宋府，可這么多天過去了，對方似乎沒有這個打算。

    除了每天晚上jianyin自己的“母親”，宋子展依然事事都聽他的安排，繼續(xù)著逃離宋雪容的路線。

    在仇瑩玉問起的時候，宋子展這樣說：“我想多cao一cao母親，等父親來了，我可能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宋雪容是個分外嚴格且下手狠絕的人，對待宋子展，一直都采用最為嚴苛的教育手段。

    仇瑩玉不知道，如果宋雪容知道他被宋子展cao了，該會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呢？

    想必臉色會十分的好笑吧。

    想到這里，仇瑩玉冷笑出聲。他現(xiàn)在還怕什么？落在宋子展手里，遲早會被宋雪容找到的，屆時不知道又是怎樣的折磨。

    就在這時，仇瑩玉感覺到自己的腳下似乎傳來震動。多年行走江湖的敏銳讓他第一時間察覺到，是他所處的客棧在搖晃。

    整個客棧到處發(fā)出“嘎吱”的聲響，門、窗、墻壁，都好像承受不住似的，紛紛出現(xiàn)斷裂。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仇瑩玉的思緒，他下意識地站起身。在驚惶和尖叫之中，他看到頭頂?shù)臋M梁已經(jīng)以極快的勢頭砸了下來，以他現(xiàn)在的武功，根本來不及躲閃。

    這個瞬間，仇瑩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來臨。

    很多年前，在被宋雪容等人俘獲的時候，仇瑩玉以為那會是自己的死期，那時候他的心里充滿了憤怒和不甘。現(xiàn)在，死亡終于姍姍來遲，降臨到他的頭上，他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的。沒有懼，沒有恨，什么都沒有。

    “娘——”

    仇瑩玉聽到了宋子展的聲音，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力量強硬地推開，之后煙塵與躁動充斥了整個客棧，他很快就與被慌亂的人群裹挾著出門。

    直到此刻，仇瑩玉才后知后覺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和搖搖欲墜的客棧。沒有人知道客棧為什么會倒塌，驚魂未定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堵在路上，夾雜著哭聲和喊聲，還有人高喊著“死人了”！

    仇瑩玉抹了下臉上的灰土，面無表情地看著客棧。

    他沒有聽錯，剛才的人確實是宋子展。他等了良久，直到客棧慢慢倒塌成廢墟，也沒有一個人出來。

    宋子展死了嗎？

    也許還活著，也許已經(jīng)斷了氣。誰也不知道這堆木頭下人的死活。

    仇瑩玉曾經(jīng)見到過許多的死亡，大多數(shù)都是他制造的，那些無力反抗的人，會在死亡到來前，做出各種各樣的事情。有的人苦苦哀求、極盡卑微，有的人方寸大亂、口不擇言，也有的人大義凜然、慷慨赴死……他們將最隱秘也最真實的自己暴露在陽光下，在屠刀面前表演人性。

    那么，宋子展救他，是真實的人性嗎？

    在一片哭聲中，仇瑩玉幾乎笑出聲來。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他毫不留情地轉(zhuǎn)身，不再看客棧，略微低下頭，扶著斗笠，小心翼翼地掩蓋身形，沒入因客棧坍塌而混亂的人群中。

    ——

    江湖上的很多人都難以理解，世代豪俠、恪守正道的宋家怎么會養(yǎng)出一個魔頭。雖然這魔頭很快就被殲滅，但很多關(guān)于他的猜想并沒有隨之終止，反而因為語焉不詳，衍生出了多種流言和傳說。

    有人說，是因為仇瑩玉身為庶子得不到重視，因而心生嫉妒。

    有人說，仇瑩玉或許有什么苦衷，會不會是遭人陷害，哪有人真的能做出弒父殺母這種事。

    還有人煞有介事地說，那仇瑩玉的母親是曾經(jīng)的武林第一美人，他本人自然生得美麗，許是遭遇了什么不可為外人道的丑事。

    這些話仇瑩玉親耳聽不到，很多都是宋雪容告訴他的，往往又是在床上折磨他的時候，留一兩分的余地給仇瑩玉做出反應(yīng)。

    仇瑩玉雖然痛極，卻只是冷笑。

    他知道宋雪容想聽到什么。無非是他屠戮宋家的隱情或者苦衷，想讓他為自己辯解，將那滿手鮮血洗下去些，好讓他變得可以原諒，乃至于成為一個被冤枉的好人。

    這樣，把仇人當做禁臠的、甚至愛上這副身體的宋雪容，也會變得可以原諒，也就可以繼續(xù)做那個父母期望中的正直的人。

    這世上哪有這種好事？

    仇瑩玉更知道，服軟、撒謊，能夠讓宋雪容對他好一些，能少一些折磨的手段，但他不想宋雪容好過。他嘲笑宋雪容，笑對方仍然是個軟弱的蠢貨。

    他頂著宋雪容黑沉的眼神，問，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殺你父母？

    只有在這個時候，宋雪容臉上那副從容淡然的面具才會稍有破裂，化成深不見底的怒與恨，仿佛要毀滅一切。

    這樣的宋雪容是可怕的，有好幾次，他的殺意幾乎要壓制不住。他掐著仇瑩玉的脖子，像是在問，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在恨什么？”

    仇瑩玉也不知道自己對宋家有沒有什么恨，應(yīng)該是沒有的，因為父親、繼母、兄弟都是軟弱無能的蠢貨，沒有人對他不好，所有人都在期待他成為一名武林正道，造福一方。

    可仇瑩玉覺得無趣。

    他是個武學的天才，少年時候打敗了宋家最強的劍道師傅，之后只用兩年時間就將宋家家傳的秘籍修煉至頂層，即使是身為嫡子的宋雪容也不及他。

    出身名門的天縱奇才，本該有一個人人艷羨的光明前途，卻都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

    多年之后仇瑩玉漫不經(jīng)心地回頭看，想起那一天陽光很好，宋家人聚在一起說笑，其樂融融的模樣。他就突然想，這樣好的日子，很適合殺人啊。

    溫情、呵護、喜愛、奉獻……都是仇瑩玉厭惡的事情，他是個天生的殺人惡鬼，人間的溫暖情感不但不會感化他，反而讓他變得更加躁動嗜血，想要用殺戮去破壞一切，毀滅所有美好。

    所以，當被宋子展所救的時候，仇瑩玉沒有慌亂，沒有擔憂，更沒有感動。他只覺得，這種感情令人作嘔。

    這種束縛人的親情，這些莫名其妙的愛，根本就是人世間最低賤的東西，只有這種蠢貨會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