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再見面的時候，林德沒說幾句話就迷迷糊糊倒在教授懷里，全身guntangguntang的，臉蛋像熟透了，快要從枝頭上掉下來的蘋果。

    這次是被教授抱回家的。教授涼涼的貼起來很舒服。如果被攙著走回去會更奇怪。時間卡在剛下課，路上有很多別的專業(yè)，完全不認識的學(xué)生和教授。

    “你今天干什么了？”

    床變軟了，或許下面被鋪上幾層軟墊。教授看聽起來有點生氣。林德不是很清醒地掙扎著坐起來解釋。

    他強調(diào)，“我就是考個試，什么也沒干！”但他眼神游弋著補充了后半段，“…不過，是實踐考試?！?/br>
    “吃藥，睡覺?！蔽髅山淌谡f得詞語很簡單。他現(xiàn)在有經(jīng)驗了，太長的詞句這個狀態(tài)根本聽不懂。

    “不要睡覺。我不困。我不舒服?！眲倧耐饷孢M來，或許是因為身體溫度太高，林德的眼睛都霧蒙蒙的。朦朦朧朧的水霧稀釋掉原有的深藍，像雨后乍晴的天空，通明的火焰映在里面，預(yù)掛彩虹的首端。

    “先吃藥?！蔽髅山淌谟种貜?fù)一遍，“然后，你就會想睡覺?！彼麑嵲诓辉撜f后半句話的。因為林德不想睡覺，所以他連藥也不吃了?！拔也凰X，也不吃藥?！彼@么說也這么做，說到做到，就是不吃。

    林德?lián)潋v著想把西蒙教授按在床上當抱枕。教授冰涼涼的，超舒服。但是他沒撲動，他把自己整個壓上去竟然沒撲動！

    他迷惑著靠上來，“教授？你多重呀？”尾音軟軟的，有很重的鼻音，和原本的聲線都不同了。這次比上次燒得還狠，整個人就像是暖烘烘的小火爐，卻不知道為什么反而異常精神。

    西蒙教授略過這個問題?！澳憧梢员е宜?，但是得先吃藥?！彼@樣承諾著，把勺子送過來。“你騙人，吃完藥我都睡著了，是不是抱著你我怎么知道?！绷值率钦娴哪X子不清醒，但就像他自己說得那樣，他沒傻。

    “我像上次那樣喂你，吃不吃？”西蒙教授試圖理性講價?！安?。手骨、掌骨、腕骨我都吃過了。雖然很好吃，但我想要新的?！苯淌诮酉聛矸浅？v容地問，“那你想要哪塊骨頭？”

    理性的教授對待僅有幾分意識是清醒的人類很優(yōu)容。他甚至有些理解不了為什么這么燙還能活蹦亂跳的交流。

    “恥骨?！绷值潞苄÷暤匮a充：“我想要正中間的恥骨聯(lián)合?！彼ё∥髅山淌?，呼吸灼熱，對著教授顱骨外耳門，像是怕別人聽見。

    如果有人對一具會思考的骨架說「想要恥骨」，究竟算不算調(diào)戲？

    西蒙教授思維錯開一秒考慮下這個問題。事實上，他本人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就像他也不是很介意變成一塊一塊，都是骨頭，沒什么區(qū)別。但是，在告白之后的林德眼里會不會很奇怪。把迷迷糊糊的林德忽悠住，清醒之后會不會真的算賬，是個值得猶豫的問題。

    林德發(fā)現(xiàn)教授沒有立刻答應(yīng)，非常善解人意地沒再提出這個要求，但抱怨一句是免不了的?！拔揖椭滥泸_人，不想給我?！彼桓吲d，連想要這個詞匯都不說了?！敖o我脛骨，左腿的。”

    眼見林德不纏著這個問題，教授接答應(yīng)得很快。他悄無聲息地把這塊骨頭抽出來，放在林德手邊。“現(xiàn)在可以吃藥了嗎？”

    林德點點頭，似是不放心又問一句，“現(xiàn)在它是屬于我的了，對嗎？”好嘛！本來用來哄人吃藥的脛骨，這就變成他的東西了，坐地漲價，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買賣。

    西蒙教授又能怎么辦呢？

    “對，是你的。吃吧?！彼幌胱屓顺运?。林德現(xiàn)在整個身體都燙得嚇人，根本就不是正常體溫。如果不是人還能說話，估計就不是抱到宿舍，而是直接到校醫(yī)院，還必須掛急診。

    林德乖乖吃掉很多特別苦的藥劑，其實他現(xiàn)在嘗不出來什么味道，味覺淡化很多，吃起來也不是太難以忍受。

    被收走勺子的時候他茫茫然抬頭，兩個瞳孔沒有焦點。教授用掌心摸摸他的頭發(fā)，把林德一整個攤到床上。失去rou質(zhì)的掌骨和指骨連在一起，給人一種特別長的錯覺，骨化的手掌似乎特別特別的大。所以看起來像是整個頭都被手骨蓋住了，襯得頭小得要命。林德茫茫然摟緊脛骨，在教授蓋被子的時候伸手阻止。

    “不要被子，熱?！彼麑W(xué)著教授只說單個單詞，聽著比本人小了十歲不止。教授沒挪開手，順勢把自己放進去。他其實不占什么地方，所有組成部分加在一起也才十千克左右，很涼，帶著室外的冷意。

    林德被安撫了，迷迷糊糊還知道往外邊挪挪身體，給教授騰地方。他在教授躺下的時候突然襲擊，整條手臂熊抱過來，西蒙教授也沒躲。脛骨夾在中間其實很硌人，但林德就是不撒手。教授很涼，就算這么熱的身體暖好久好久也不會變熱，只是會變成溫涼。

    迷迷糊糊的林德小聲叨叨，“我宿舍里的贗品前天晚上被我扔掉了。扔回它原本該待著的地方，什么也沒剩下。所以，您這根是我的了。必須得是我的才行?！?/br>
    西蒙教授的掌骨貼到他外露的皮膚上，想看看是不是溫度又升高了，但一無所獲。燙沒有變得更燙，反而因為長時間接觸涼的東西，冷卻了那么一點點。但孩子都說起胡話來了，果然還是去醫(yī)院？

    “……去醫(yī)院？”西蒙教授征求他的意見。

    沒有得到回應(yīng)，呼吸很重但很均勻，應(yīng)該是睡著了。

    您是我的。恥骨、脛骨、掌骨、指骨、顱骨……所有的骨骼都是我的。而我會把自己變成您的，心是您的，rou是您的，骨也是您的。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呀，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