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年這幾天總有些心不在焉。

    其原因是什么，他也說不上來。教室的燈時好時壞，尤其是他頭頂上的那一盞，總是莫名地閃，他覺得一定是因為燈光的緣故，導(dǎo)致學(xué)習(xí)效率不如以前；又可能是春夏之交，班里同學(xué)早早地就開了風(fēng)扇，刮得書頁草稿紙呼呼啦啦地響，讓他心神不寧；又可能是最近蘇喻跟他變得熟絡(luò)了起來，兩個人從勉強的同學(xué)關(guān)系變成了點頭之交，有時候還走在一塊。

    他不知道，心不在焉的根本原因，都不是以上這些。

    草長鶯飛的四月天，教室外的綠樹翠油油地映在玻璃窗上，在地板鋪上一層綠影，樹葉婆娑，沙沙作響。

    下了課，蘇喻從前桌轉(zhuǎn)過頭來，漆黑的眼珠里映著鮮綠的樹色，神態(tài)自然地問道：“嘉年，去買點吃的？”

    不知從何時起，宋嘉年每節(jié)課都期待下課的鈴聲，因為那意味著蘇喻會轉(zhuǎn)過頭來邀他一起出去，或者跟他說說話。

    僅僅是這樣，他已經(jīng)很開心了。宋嘉年點點頭，和蘇喻一起走了出來。

    晚春的風(fēng)裹挾著些許暖意，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學(xué)校的小賣部就在一樓，但每節(jié)課休息的時間很短，加上人又多，蘇喻帶著宋嘉年擠了很久才擠進(jìn)去。

    然而，他們大意了。

    “我去，里面人更多！”蘇喻皺起好看的眉頭嘆了口氣，“這得等到什么時候啊?！?/br>
    就算勉強擠進(jìn)小賣部，他倆也根本無法接近水泄不通的柜臺，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還有三分鐘就要上課了——

    “哥？”

    宋嘉年的心跳忽然停了一拍。

    血液從心臟汩汩流動的聲音漸次放大，他仿佛能聽到自己隱約期待一般的心跳。他恍惚回過頭去，四處張望著尋找聲音的來源，直到低沉的、磁性的聲音在頭頂再次響起：

    “我在這?！?/br>
    蘇喻比他搶先抬起頭，打量著面前這個看著不怎么正經(jīng)的高二生。中規(guī)中矩的校服被他穿得松松垮垮，隱約露出一道性感的鎖骨，明顯的身高優(yōu)勢壓下來，仿佛崇山峻嶺。

    “這里人太多，你們擠不進(jìn)去。想吃什么跟我說，我去給你買?！鳖櫼暗拿佳鄯路鸪林黄缒囊股?，認(rèn)真而堅定。

    但蘇喻的關(guān)注點不在這，而在那個“你”字。是“你”而不是“你們”，言下之意，只給宋嘉年買，沒他的份。

    宋嘉年則根本沒想這么多，但他敏銳地注意到了顧野身后的一群男生，懶散的模樣看起來就不像是正經(jīng)讀書的模樣，一定是他的跟班。那群男生一聽顧野說話，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宋嘉年二人身上，盯得他很不舒服。

    “呃……”宋嘉年并沒有什么想吃的，因為他只不過是陪蘇喻出來逛逛。于是他轉(zhuǎn)過頭去問蘇喻，“蘇喻，你想吃什么？”

    蘇喻的目光從顧野身上掉轉(zhuǎn)回來，想了會道：“味隆的辣條吧，那種大的白色包裝?！?/br>
    顧野冷淡地瞥了一眼蘇喻，低低“哦”了一聲，在小弟們的竊竊私語中擠進(jìn)洶涌人潮。不良少年就是不良少年，他陰沉的眉眼沒入人群，四周的人流竟不知不覺給他讓開了條道。

    宋嘉年沒想到自己的弟弟有這么大威風(fēng)，心重重一沉。

    蘇喻則在暗地里擦了把冷汗：要是以后不小心惹到他，恐怕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二人與顧野的那幫小嘍啰們面面相覷，在喧鬧嘈雜的人群中不免有些尷尬。顧野的小弟似乎對宋嘉年頗有微詞，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蘇喻從來不屑于跟差生混在一起，冷冷地將目光落在別處，仿佛對視都要臟了他的眼。

    還不到一眨眼功夫，一包白凈包裝的辣條就出現(xiàn)在眼前：

    “給?！?/br>
    一剎那，人潮寂靜無聲，腳步漸漸消失，傾瀉的陰影遮天蔽日，顧野寬闊的肩膀綿延如山巒，如點漆般深沉的瞳孔映著驚詫的自己。

    就是這一剎。這才是他這么多天心不在焉的源頭。

    顧野將辣條輕輕放入宋嘉年手中，宋嘉年抬起了杏眼，很想知道他臉上流淌著什么樣的表情，可對方卻極迅速地轉(zhuǎn)了過去，頭也不回地帶著小弟們離開了。

    宋嘉年愣愣地將辣條遞給蘇喻，上課鈴正巧響起，大家都手忙腳亂地跑回了教室，座位上闃靜無聲，只剩下胸腔里顫抖的心臟兀自砰砰狂跳。

    可惜他并沒有意識到。

    宋嘉年不知道的是，那天在小賣部，顧野一眼認(rèn)出了他。

    身旁的男生自然知道宋嘉年與顧野的關(guān)系，愣愣看著宋嘉年不自覺說出了聲：“那不是你哥嗎？他最近好像總是跟身邊那個男的走在一起?！?/br>
    他明顯注意到，當(dāng)聽到后一句話時，顧野的神色暗沉了下去，他才猛覺自己說錯了話。

    顧野默默地盯著宋嘉年，眼中似乎不曾驚起一絲波瀾。但他的目光從他們進(jìn)門進(jìn)門，到二人盯著貨柜發(fā)呆，自始至終從未離開過宋嘉年。

    他飲盡了礦泉水瓶中的最后一口，在空中飛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完美落入了垃圾桶內(nèi)。

    “少管閑事。”

    顧野將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來，只留下四個字。

    他以為顧野會動手打蘇喻，因為他最近察覺到老大經(jīng)常走神——雖然他一直都不怎么在狀態(tài)。但是他能很強烈地感覺到，顧野看蘇喻的眼神，像是看敵人。

    但是顧野沒有，他只是默默地把辣條塞到他手里，瀟灑地走了。

    這真是嘍啰們百思不得其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