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柯在和祁曼逛街的時候，一連接到了好多個電話。

    全都是來自家里的管家通訊，奚云柯看著一小時內(nèi)被她自動拒聽的十二個未接電話，開始懷疑那個古舊型號的仿生人管家是不是故障了。

    又或者，真的有什么要緊事？家里失火了之類的？她皺著眉戴上一邊的無線耳機，趁祁曼去試衣服的時候撥了回電。

    “大小姐?！睂Ψ揭琅f用著母親設(shè)定的惡趣味稱呼來叫她：“發(fā)生意外，您的寵物貓發(fā)生墜樓事故，目前已緊急送院治療?！?/br>
    奚云柯沒能反應(yīng)過來，她應(yīng)了一聲，說了“我知道了”，便掛斷了電話。她有些納悶，覺得果然應(yīng)該早點把這個五年前買的舊型號管家換掉。

    寵物貓。

    寵物貓？

    奚云柯看著手機上接收到的新信息，那是某間醫(yī)院的地址。此時她依舊感到非常困惑：她從來沒有養(yǎng)過……

    貓？

    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某間她有印象的私立醫(yī)院，無論怎么想，被送過去的都只能是人類。

    奚云柯家里，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唯一人類……

    大腦有幾秒鐘無法思考，直到祁曼換好衣服走出來，奚云柯才像是被按下了什么開關(guān)一般，機械地開始贊美對方。祁曼似乎沒怎么在意她的態(tài)度，她興高采烈地付了錢之后，奚云柯才慢吞吞地說，她家里出了一點事，需要回去一趟。

    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吧？

    她有些魂不守舍地拉開車門的時候，才想，她根本不需要關(guān)心這件事。

    但胸口似乎有什么滯塞住了，無邊無際的恐慌感突然將她包圍，某種她說不清來源的焦躁感令她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么。

    難得和祁曼一起出門逛街，就遇到這種事，未免也太晦氣了。奚云柯一邊用不知為何沒有力氣的手關(guān)上車門，一邊用發(fā)干的嗓子發(fā)出聲音，設(shè)定了自動駕駛的目的地。

    墜樓。

    她無法確定這個詞是否和“貓”一樣屬于某種暗語，但她完全不想再去追問細(xì)節(jié)，她沒有必要這樣做。

    貓？硬要說的話，那確實可以稱之為“貓”，會自己安靜地吃飯，從來都不會來煩人，當(dāng)然也從來都不會主動接近她。

    那算是什么呢，是玩物嗎，是寵物嗎，還是僅僅是用來處理性欲的物件呢？

    直到奚云柯喘著氣來到病床之前，她都沒能想明白這一點。

    Omega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旁邊的機器不斷地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提示音，看來是還沒有死。

    奚云柯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她像是睡著了，表情平和而安詳。

    “她摔到哪里了嗎？”她問。

    醫(yī)生和管家回答了什么，她完全沒能聽進(jìn)去。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舒璃的臉，想，在這種時候睡得這么香甜，也實在太滑稽了吧。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對方完全放松下來的樣子。

    平心而論，要說舒璃像貓，也不是不行。

    奚云柯坐在病床邊，盯著對方的臉看。如果是平時，對方可能已經(jīng)扭過頭去，或者露出有些畏縮的神態(tài)了，但現(xiàn)在對方還沒有恢復(fù)意識，她當(dāng)然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對方。

    但一直醒不過來恐怕也不太好，今天已經(jīng)是第四天了。奚云柯今天在空蕩蕩的家里突然覺得有些心煩，不知為何就來了這里。

    結(jié)果不外乎兩種，醒得過來和醒不過來，有什么好心煩的呢，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死掉的話，死掉了的話……也只能燒掉了吧。

    奚云柯望著對方，不知不覺又咬緊了牙關(guān)。

    從一開始，這就不是她想要的東西。

    墜樓是真的，不是什么修辭，Omega真的從三樓掉下去了，目前檢查出的就有幾處骨折和顱腦損傷，暫時還沒有危及生命。

    為什么她會摔下去呢？為什么舒璃會在她不在家的時候從窗戶摔下去呢？對于這些問題的答案，奚云柯并不是全無頭緒。唯一沒有鎖上的那扇窗戶，并沒有大到能讓人因為一點意外就摔下去。奚云柯還記得舒璃長久地站在那扇窗前的樣子，恐怕她是自己爬上窗臺，然后跳下去的吧。

    是想要逃跑，還是想要自殺呢？奚云柯心底毫無波瀾地想，恐怕是后者。她早就有這種預(yù)感了，Omega看起來一直都不太正常，要是哪一天真的做出這種事來也完全不奇怪。

    真可惜，沒能死成。她想著這件事，甚至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出來。

    回去之后，該怎么處理這件事呢？舒璃應(yīng)該考慮過后果了吧，奚云柯不會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

    窗簾被風(fēng)吹動了，今天的風(fēng)很溫暖，窗簾一下子揚得很高，差點就碰翻了窗邊桌上的水杯，于是奚云柯走到窗邊，把窗戶關(guān)上了。

    她把窗簾拉好，聽到了“唰”的一聲，感到神清氣爽。她回過身去，想再看舒璃一眼就回家，卻被嚇了一跳。

    病床上的人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正迷茫地望著她。

    奚云柯與少女帶著濃重迷惑的眼睛對視，一時間什么都忘了說。

    她不清楚，在她發(fā)現(xiàn)舒璃醒過來的那一刻，她心底冒出來的究竟是喜悅還是失望。

    舒璃的睫毛很長，很漂亮。

    她望著奚云柯，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啊?！監(jiān)mega發(fā)出了干澀的聲音，她動了一下身體，便皺起眉來，露出了有些痛苦的神色，似乎有哪里不太舒服。但她還是望著奚云柯，用怯怯的聲音，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你好?！?/br>
    這場景非常熟悉。

    奚云柯僵在原地，一時感到呼吸困難。

    事情很好笑。

    Omega在撞到頭之后說自己有很多事都記不清了，包括奚云柯的事情。

    她能回憶什么，奚云柯并不在意，她是不是裝的，奚云柯也并不是很在意。她只是在舒璃正式出院的那一天，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好像終于又有一件麻煩事被解決了。

    “謝謝你總是來看我?！弊诟瘪{駛席上，自覺主動地扣好安全帶的少女，依舊顯得有些害羞，卻一如既往地很有禮貌：“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呢？”

    奚云柯在啟動車輛之前，先側(cè)過頭仔細(xì)地觀察了一番剛剛出院的舒璃。

    她的眼神中帶著幾分疑惑和不安，雙手合在一起握成拳頭放在膝蓋上，坐姿也完全不放松，脊背挺得很直。

    看上去還挺可愛的。奚云柯自然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頭：“回家。”

    “我的家嗎？”少女看上去還是很困惑，她露出了像是在努力回憶什么的表情，奚云柯輕出一口氣，強行壓下了不知由何升起的焦躁：“我、我們的家。”她本來想說“我的家”，話到嘴邊又突然改了主意，她想看看舒璃的反應(yīng)。

    Omega一時像是呆住了，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困惑：“嗯，我和你……”她皺起眉頭，又好像在想著什么。

    在她住院的這段時間，奚云柯常常來看她，她當(dāng)然問過好幾次奚云柯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但奚云柯從來沒有回答過。

    奚云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也不太清楚舒璃和她究竟能算是什么關(guān)系，如果直接說是“玩具”或者“寵物”，大概是會把失憶的Omega嚇到的吧。不過，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早就思考過了。她對著Omega笑了起來，擺出溫情脈脈的樣子，柔聲道：“我們是……本來應(yīng)該結(jié)婚的關(guān)系。”

    “結(jié)、婚……？”少女小聲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臉上突然就紅了一片。

    她像是理解了什么一般，看著奚云柯的眼神突然變得復(fù)雜了起來，甚至顯得有些羞澀和不知所措。

    “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奚云柯一邊說著，一邊啟動了車輛：“我們是在配對會面的時候認(rèn)識的?！?/br>
    她故意裝出一副回憶初戀場景的樣子，心中滿是惡作劇的快意。

    她完全沒有說謊。

    坐在她身旁，正絞盡腦汁地試圖找出并不存在的記憶的少女，在理論上，是最適合她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