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待他人走后,柳媽也沒藏私,大方的將銀兩平均分配給膳房眾人,約莫每人能分上二兩左右,這讓奚涵翎心頭歡喜異常,這樣離他出府的日子又近了些。 柳媽卻拉過奚涵翎于一旁沒人處,不重不輕的掐了他一把,狠狠道:“再讓你自作主張!虧得大爺今個心情好沒計較,要趕上主子心情不好的時候,這番瞎搗鼓保管有你的板子挨!” 奚涵翎倒抽口氣:“柳媽您老輕點!我這不是希望您多休息會兒嘛,先前瞧您老那么累,沾上灶旁就沉睡,咱們幾個哪里舍得叫您再過辛苦?且這點心做起來繁復不說,天天這般甜膩的吃著,想來府里的幾位也吃的膩歪了,換樣簡單清淡的吃食豈不更好?瞧這,大爺吃的不挺開心,還賞了銀呢?”提起這個,奚涵翎就開心的瞇了眼。 “你瞧你那個沒出息的樣,才二兩銀子就讓你高興成這樣!”提起這個,柳媽就恨其不爭的點點他額頭:“剛多好的機會讓你在福祿面前露個臉,這不比那幾兩銀子強?你卻個悶葫蘆似的,頭不抬眼不爭的,福祿連你的囫圇面都沒見著,你讓他日后如何能清楚記著你?” 奚涵翎聞言訝異的看著柳媽:“為什么要讓他記著我?” 柳媽瞪大了眼,直冒火:“你這個榆木腦袋!福祿多年跟著大爺辦差,大爺沒娶親,因而他也不好娶親,便一直拖著。府里頭不知多少個丫鬟盯著呢,就你露了臉還不懂得珍惜?” 奚涵翎倒抽口氣,虛指了門口,又指指自個:“他……我?!” 柳媽眉頭倒豎:“你這是什么神情,難道你覺得福祿還配不上你不成?他雖然年紀比你大些,可大些的男人會疼人,雖說他比大爺?shù)哪昙o還要再大上一些……”可能覺得拿大爺來說話不妥,后面的話柳媽就咽了下去。 奚涵翎忙擺擺手:“不不,福祿自然很好,只是那么多人爭,我鐵定爭不過的,到時候頭破血流就不好了。再說,柳媽,您先前不是還告訴我不要去湊這大爺他們的熱鬧嗎?” “我那是說的大爺,可福祿不一樣!”柳媽氣的牙根癢癢:“咱這身份,自然靠不近大爺身旁,況且多少達官貴人盯著,哪怕真如意了將來主母也未必容得下。可福祿不一樣啊,雖說咱也是高攀,可要真是能讓他看上,只要你手段使得,你就能當上他們福家的當家主母!況且他無父無母,只有個叔父,你嫁到他家就能當家做主,福祿又是個有出息的,將來你的造化指不定大著哩。” 奚涵翎囁嚅:“我還是去看看水燒開了沒?!闭f著,一溜煙鉆到灶臺下添柴,燒火。 柳媽看他那沒出息的樣,氣的心肝胃疼,白瞎了這張臉! 如此又過了一月有余。因著這一月來裴琛投身于公務,新官上任,公事冗繁,幾乎天天耗在總督府衙里接見兩江大小官員,處理上任留下來的沉珂舊事,布置來年的公務計劃。如此一來,在府上設宴開席的時候自然少了,這少了諸多宴席,膳房里的事務自然輕快了許多,眾人就這月也清閑了下來。 堪堪清閑了一月有余,眾人便猶如陀螺般開始腳不沾地的忙碌起來,一來是臘月已至,不足月余便要過年了,莊子上送來的雞鴨魚rou米面菜類等一干東西要分門別類的處理好,且這是府里大爺回府后過得第一個團圓年,自然要熱熱鬧鬧的辦好,不單是膳房里,府里其他各處的奴仆也早早的開始為這個大年做準備了。二來是前些日子二爺調(diào)任的諭令下來了,升任四川巡按使,轉(zhuǎn)過年就要前去赴任。二爺此番升職是件好事,可老太太自然是舍不得的,暗地里傷心落淚了幾回后,卻也知皇命不可違,連連囑咐府里下人多多準備需帶上的用品、吃食。因二爺最喜歡吃臘rou,所以膳房里這些日子就開始忙著熏臘rou了。 “四喜,四喜!你這小子不要總窩在灶前不起來,快快來幫我一把,把這藕仔細切成薄片,千萬要切得均勻,一會我要做成酸溜藕片給府里的爺們下酒吃,這萬一切的厚薄不一,擺上碟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沒得丟的咱膳房的臉。” 柳媽邊說著,邊連拖帶拽的將奚涵翎從暖烘烘的灶膛前給拖到了廚邊,冷不丁離了那暖意融融的膛火,奚涵翎猛地打了個寒顫。上輩子在北方過冬,那可是地暖一起,窗戶全開,任外頭大雪飄飛北風呼號,他在屋內(nèi)夏裙飄飄熱汗騰騰,再起開盒冰淇淋,美美的過完整個寒冬初春。哪里像這京都地界,深冬倒是沒下過幾場雪,可這濕冷的寒氣卻無處不在,直透骨rou,任他狠心下了血本買了兩斤多的最上等棉花做成了棉衣棉褲,冷風一過,仍舊冷的他魂不附體,只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能待在灶膛前守著火苗才好。 奚涵翎哆嗦著手去拿菜刀,甫一碰到冰涼的手柄,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柳媽忍不住摸摸他的衣褲,狐疑道:“至于冷成這般?你這棉可是買的西域傳來的雪棉,一兩銀子一斤,金貴金貴的,你倒是舍得。不過這棉雖貴可比咱這的木棉暖和不知幾倍,你看人家紅燕還是穿的去年的木棉做的衣裳,人家都沒覺得多冷,你咋先冷起來了?” 奚涵翎心頭苦笑,你們要是常年過慣現(xiàn)代北方的冬,冷不丁給你弄到?jīng)]有空調(diào)的古代南方來,換誰,都會覺得冷的掉冰渣。 “天生……不抗凍?!鞭珊釥繌姷慕忉屩?,哆嗦著手就要去切那冰坨子般的蓮藕。 柳媽瞧他那架勢,忍不住搖頭嘆氣:“真是奴才的命,公子的身子。罷了罷了,你還是去燒你的火去吧?!崩蝧ao了兩句,柳媽邊重新奪過奚涵翎手里的菜刀,將他趕回了灶膛前。 一回歸這溫暖的膛火前,奚涵翎就覺得自個仿佛重新活了過來,心里暗暗下定決心,等有了足夠積蓄后,他一定要買個屋子,然后在自己的臥房盤個炕。冬天燒暖了炕,在暖烘烘的炕頭上吃瓜子吃點心,就著茶水看著外頭的凄風冷雪,這才是冬日應該過得日子。 紅燕瞧著奚涵翎整個人在灶膛前似個鵪鶉般的模樣,忍不住吃吃的笑:“四喜哥,看你臉蛋白的跟雪似的,應該是雪做的人啊,怎么還畏寒呢?” 奚涵翎頗有無奈的睨他:“就你這個小妮子愛打趣我。” 紅燕過了今年也不過十七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膳房里因著就他跟奚涵翎年紀相仿,加之奚涵翎為人隨和,待人接物有禮,所以平日里紅燕喜歡往奚涵翎的身邊湊。紅燕模樣倒也周正,只是膚色較黑,所以他十分羨慕奚涵翎細白的膚色,難得是他心性純真,雖羨慕卻不嫉妒,常常拿奚涵翎打趣說是雪做的人,又常向奚涵翎打探膚白秘籍,這讓奚涵翎哭笑不得。 “四喜哥,你聽說了沒,前幾日牙婆子來了咱府上了?!背弥鴭尪绮藳]功夫盯著他,紅燕偷偷放下手里擇的菜,悄悄的來到奚涵翎旁邊說著閑話:“咱家二爺年后去外地赴任,屆時要帶走大批的奴仆,而大爺又此次歸來需要些人手服侍,所以咱府上的人手怕是有些不足,老太太這回請牙婆子進府應該是咱府上要進新人了。” 奚涵翎點點頭:“是該進人,如今王廚不在,于叔要為母守孝,咱膳房里就柳媽一個能掌廚,著實辛苦,應該再分配膳房一些人手,打個下手也好。” 紅燕撅噘嘴,偷瞄了柳媽一眼,見柳媽沒注意到他,這才趴在奚涵翎耳邊道:“四喜哥,你別就盯著膳房這一畝三分地啊,你沒聽說嗎,老太太和大爺院里都缺丫頭下人,林總管現(xiàn)前也在府里頭放話了,咱這些外圍的粗使下人,哪個想去老太太和大爺院里的,可以去他那里報個名,只要他覺得模樣氣度過得去的,就可以去老太太或大爺?shù)脑豪锂敳钅?!四喜哥,這可是個大好機會,你模樣長得這般好,肯定能選的上去,哪怕是去老太太或大爺院里當個三等下人,也比在膳房待著強??!” “哐!”紅燕的話剛一落,柳媽的菜刀就重重的砍在案板上。扭過頭,她掐著腰,怒目圓睜的瞪著紅燕:“你這個小蹄子當真以為我是聾的罷!既然膳房這地界如何不得你的眼,你又何苦在這?待我老婆子這就去跟林總管給你報個名去,隔日你選上后就歡歡喜喜的去別處當差去,省的膳房這污穢地礙著了你的眼!可只有一條,四喜可是我老婆子當接班來培養(yǎng)的,若再讓我聽著你敢忽悠著四喜離去,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紅燕沒料到柳媽耳朵這么尖還將她的私話聽了個全乎,頓時臉漲得通紅:“柳媽,我沒有嫌棄這……” 柳媽重重哼了聲,卻不看他,扭頭看向奚涵翎:“四喜,這膳房里我最看重的莫過于你,心性穩(wěn)重,為人踏實,又不驕不躁肯耐著性子學,你可莫學那眼皮子短的朝三暮四,只要你肯踏實的跟我學門手藝,過個三五來年,我老婆子干不動了,就向老太太推舉你,這膳房的主事你也做得?!?/br> 奚涵翎很感恩柳媽的好意,遂道:“柳媽,您放心,我省得的?!辈挥煽戳搜叟赃叺募t燕,見她尷尬的杵在一旁,遂又開口替他說道:“您也別氣,紅燕畢竟還是個孩子心性,有什么說什么,也就覺得新奇好玩跟我說過便罷,沒什么別的意思。您老消消氣,別怪她。” 柳媽哼道:“我個老婆子跟他個小妮子生什么閑氣,還不是怕她將你給帶壞了。紅燕還不快去擇菜去,再讓我見著你偷懶,你就提桶挑水去?!?/br> 紅燕呼口氣,跟奚涵翎眨眨眼后,便一骨碌重新回到先前的地界,低頭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