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瀛洲時常還是會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春天——陽光很暖，檸檬花開的正燦爛。那股清香在他的夢里娉娉裊裊，盤旋繚繞了一年又一年。

    初見時有個好故事可講的人們似乎都能走的更遠(yuǎn)些，而第一次見面就在檸檬花海中大抵是符合這個條件的。他至今還記得當(dāng)初五歲的自己遠(yuǎn)遠(yuǎn)看見花叢中那個同樣小小的身影時是何等的欣喜若狂，以至于迫不及待飛奔沖到對方身邊。

    “嗨，你叫什么？”

    “……別亦南，天南地北的南?！?/br>
    “我叫談瀛洲，嗯……字有點難寫。算了不管了，你是新搬來的吧？走，我?guī)阃鎯喝ァ！?/br>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亦南似乎有些躊躇，但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玩伴的他哪里還有心思在意這些，只是興致勃勃拉著對方在枝葉間穿梭，一路上嘁嘁喳喳，恨不得把自己短暫的前半生一股腦兒都倒給人家。直到他意識到身邊的小玩伴似乎走的越來越慢，并且愈發(fā)明顯地表現(xiàn)出對談話內(nèi)容的心不在焉。在他眼中，這些無疑是對方釋放出的不友善信號，滿腔的熱情頓時被潑了冷水，他有些受傷地松開了對方的手。

    “你不想跟我一起玩，對吧？”談瀛洲的眼前迅速聚集起水霧，他一向愛哭，即使現(xiàn)在也是如此，小時候更是仗著年齡變本加厲。

    別亦南顯然被面前這個陰晴不定的小伙伴嚇了一跳，連忙掏出手絹幫他擦眼淚：“對不起，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柔軟的手絹上傳來的清爽氣息混著檸檬花香，讓談瀛洲的情緒稍微穩(wěn)定了些，但仍然不依不饒地嚷道：“騙人，你根本不想跟我去玩，我說話你都不聽的?！?/br>
    “不是的……”別亦南的臉都急紅了，他咬了下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只是……有點想去廁所了?！?/br>
    “啊？”談瀛洲意識到自己鬧了烏龍，尷尬地?fù)狭藫项^，“這樣啊，那我家離這里不遠(yuǎn)，我?guī)氵^去?！?/br>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別亦南有點猶豫，但顯然他體內(nèi)的水量實在不容樂觀，不然不會把本就并緊的腿進(jìn)一步靠攏。

    “沒事，我家就我跟阿姨兩個人，這個點她應(yīng)該買菜還沒回來，我能進(jìn)得去。”談瀛洲伸手就來拉他，但這份突然的拉扯卻讓對方伴隨著一聲驚呼直接重心不穩(wěn)摔在了地上。而后果更是顯而易見的——濕痕像墨汁入水般在褲子上彌漫開來，雖然液體的主人極力試圖用手遏制住這一趨勢，也終究無力回天。

    “對……對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贝蟾攀且驗橐庾R到自己闖了禍，談瀛洲的心砰砰直跳，他訕訕地把別亦南扶了起來，“我我我賠你一條褲子！走，去我家換衣服，等這條洗好了我就給你送回來！”

    別亦南的嘴唇顫動了幾下，終究還是沒說出拒絕的話來，任由談瀛洲拉著他一路小跑到家門口。談瀛洲踮起腳摁開了指紋鎖，讓對方先在這里等自己一下，然后熟門熟路地溜進(jìn)了浴室，不一會兒就跑了出來，“來你先去洗個澡哈，水我給你放好了，小心別滑倒。衣服扔在浴缸邊上就行，我重新給你找一身去。咱倆差不多高，我估計我的衣服你都能穿?！?/br>
    他對自己照顧自己這件事早就習(xí)以為常，如今難得能施展在別人身上，自然更是輕車熟路，熟稔到多年后的自己回想起來都感到不可思議。但在擁有一對貌合神離并把他完全丟給阿姨看護(hù)的父母的情況下，要想平平安安活到長大，基礎(chǔ)的生活技能和早慧幾乎成為了必需品。

    他已經(jīng)記不清這場鬧劇最后到底是怎么收場的，記憶中有模糊的自己送亦南回家的片段，但他不確定這是否是來自日后常規(guī)流程的移植。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從此擁有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同齡的朋友。

    或許不止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