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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裴渡果然言出必行,說要日日夜夜纏著我,后半夜真就纏在我身上沉沉睡去。我這么胡鬧了好一通,精神頭正足,只好盯著他近在咫尺安靜的睡顏。 正是更深露重,閑來更易胡思亂想。但現(xiàn)如今我卻突然明了,過去的種種理不清我也不愿多想,我只求能解決眼前難題,望往后能與他長相廝守。 翌日,裴渡為我整理衣裝時,我對他道:“我想到法子了。” 他未出聲,拍了拍我的胸口,示意我繼續(xù)說下去。 我定了定神:“開放米價,不設(shè)上限,且允許外地糧商來此地出售?!?/br> 他的手頓了頓,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道:“這樣未免太過冒險,若未能見效,怕是民怨難平。不如由我來……” “責(zé)任就由我一人承擔(dān),我不要一直躲在你背后?!蔽易プ∷氖郑匦沦N在自己的胸口,“我若是毫無底氣,也斷不可能出此險招。” 昨日我見呈上來的奏章,大多都是些無用的空談,惟江州知府趙勉遞上來的還算可以一觀。江州是此次受災(zāi)的主要區(qū)域,他秉明江州糧食收成不過往年十之一二,已是所剩無幾,但鄰近的青州、寧州等地并未受災(zāi),產(chǎn)糧較之往年更有富余。然大部分糧食都在幾個大商戶手里,商人重利,是斷不可能主動降價售糧的。 因此裴渡昨日才提議以強硬手段規(guī)定米價,比之爛在倉里,他們當(dāng)然也只能忍痛低價出售。 然實則我朝物產(chǎn)豐饒,除卻受災(zāi)的江州鄰近州縣,還有一些稍遠(yuǎn)的地方也有不少商戶存有余糧,但各地互市一直由官府把控,不說路途遙遠(yuǎn),要取得許可也不簡單。 若是放寬限制,且放出“不限米價”的誘人條件,讓各地糧商聚于災(zāi)地,供給比之需求尚綽綽有余,不出數(shù)日,米價自平。 其實我想出這個法子來,也是躊躇了好一陣的,觀之各地情況后,也不敢說此計必定可生效。若是以往,我肯定早就放棄了。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我既已死過一回,裴渡又讓我重新活了一次,許多事情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 裴渡雙手扶住我的肩膀,是一個讓我安心的姿勢。 “既然你意已決,我定不會阻攔?!彼α诵?,“小景真是好聰慧,我竟從未往這方面想過?!?/br> 我不知我能否成為一個賢明的君主,但只要裴渡在,我已有了百倍的信心。 上朝時,我說出這個決定后,果然引發(fā)了不小的震動,朝堂上一時間陷入喧鬧,我輕咳了一聲才安靜下來。 那一瞬間每個人表情各異,可謂精彩紛呈,有驚愕的,漠然的,還有不經(jīng)意露出喜色的,不過這些老狐貍立馬就收斂了表情,若不是我一直注意,只怕也難以捕捉到。 有那剛正的覺得荒謬,那圓滑的事不關(guān)己,還有那留存異心的一定認(rèn)為我糊涂至極。 只有裴渡立刻就理解了我的想法。 盡管他們內(nèi)心大震,一時間竟也沒有人站出來反駁,只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既然諸公沒有異議,那就立即著人去辦吧?!?/br> “陛下!望慎重啊,歷來、歷來從未有過如此先例!” “噗通”一聲,又是張宗這個老頭子。 若是以往,我可能還會和他你來我往地糊弄幾句,但今日卻沒有心思和他周旋。 “朕意已決,今日就到此為止吧?!?/br> 散朝的時候,裴渡朝我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 很快就要刮起一陣颶風(fēng)了。 ? ?44 下令之后,又經(jīng)過了雞飛狗跳的一段日子,奇怪的是,我倒是挺沉得住氣。萬鈞江山系于我手,竟不似想象中那般沉重,興許是因為我那莫名生出的自信吧。不過這本就非我一人之事,地方官員守著,中央大臣撐著,這江山絕不是一個明策或一次失策所能輕易撼動的。更重要的是,裴渡相信我,而我相信他。 最讓我頭疼的事倒不在于此。近來又開始有進(jìn)言諫我立后選妃了。這本是樁陳年遺案,先前的皇帝都是順理成章地立做皇子時的正妻為后,我因為種種原因耽擱了娶妻,卻是一個異類。所幸王侯世家近年門庭凋敝,女兒不是已出嫁就是尚年幼,每每被我以無合適人選搪塞過去,但這也并非長久之計。已有不少人提議,選一些地方官宦人家的女子填充后宮了。 我愁得不行,只能逮著裴渡讓他給我出主意。 “這是你的事情,你倒來問我?!彼表乙谎?。 我實在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他一開始裝得大義凜然毫不在意,還被我記恨了許久,這回卻讓我咂摸出些許醋意。若是我心思惡劣些,定是要裝模作樣地再探他一探,但我怕一不留神又讓他縮回殼里,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于是我只好老老實實地聽他指教。 “你娶一個就是。溫婉賢淑、聰明伶俐、直率活潑、美貌動人,想要什么樣的沒有?”他看都沒看我一眼。 完了,他果然吃醋了。我真是思慮不周,本以為他定有對策,如今看來不應(yīng)在他面前提起此事才是。 思來想去,還是我能力不足、優(yōu)柔寡斷之故。 “那不如對外放出傳言,說我因不能人道之故,不便娶妻?!?/br> “荒唐!”他終于正眼看我了,不滿之色盡顯。 雖然是隨口一提,但我覺得那方面的名聲也沒什么要緊,閨房之樂本就是夫妻間的情趣,只要我知他知就足夠,管別人如何編排作甚!但他好像格外在意我的名聲。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若是我肆無忌憚一點,大可以把他擄到后宮中,封為男皇后。前朝也有這樣的先例,那宣明帝的皇后,就是一名男子。正史對此事記載大多含糊不清,但后世卻以此事為藍(lán)本,編排出了不少傳奇,就連裴渡也曾講給我聽過。但在流傳的各種故事中,那男皇后多是被塑造得妖媚陰毒,流傳最廣的版本中,他是一蛇妖幻化成人形,引誘皇帝,霍亂后宮,終不知所蹤。 我不愿裴渡也受此非議,他本有光明坦途,是我厚著臉皮才求得他與我偷偷摸摸混在一起。 我開口告饒:“我開玩笑的?!贝χ纳裆?,我試探道:“你當(dāng)真沒有辦法?不是在唬我吧。” 他搖頭苦笑:“我能有什么法子?!背聊S久,他低聲道:“后位空懸,實在說不過去……” 我敏銳地察覺到他要說的話,連忙開口打斷:“不行!我既已愛慕于你,若再娶別人,就是背棄了你?!?/br> “只是一個形式,有什么要緊,我知曉你不會背棄我的。” “若娶一無辜女子,那便也是辜負(fù)了她?!?/br> 他他聽罷,嘆了一口氣:“小景,你可真是死腦筋?!?/br> “你覺得我懦弱也好,不夠果決也罷,我是斷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蔽易剿磉?,一邊湊過去觀察他的神色。 沒想到他居然是笑著的:“沒有,我是在夸你呢?!?/br> 他扶著我躺倒在他腿上,自嘲一般道:“是我出言莽撞了,若不死腦筋,那你就不是陸景了?!?/br> 我心滿意足地臥于美人膝,暗暗做了決定。既然我這個皇帝做得荒唐,那再添一件荒唐事也無妨。 既已想清楚,卸下了一個擔(dān)子,我又開始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 “不如你扮成女子嫁給我,就說是裴家幼女,自幼身體虛弱,長自深閨,不便見人,這樣我正好把你藏起來?!?/br> 本已做好了準(zhǔn)備迎接他的取笑,不料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舊傳王公貴族皆有豢養(yǎng)美人孌童之好,養(yǎng)自深宅,不許見人的,就稱之禁臠?!?/br> “小景,你也想這樣對我不成?” 他戲謔的眼神令我無處遁形,心神一下就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