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苗先生閉著嘴，沉默地看著張mama。他在心中判斷了一下，發(fā)覺這位母親很明白自己的“不情之請”是什么。

    苗先生當然沒有以為自己一開口張mama就會同意。他低頭想了想，又抬起頭，誠懇地看著張mama。

    “小張是個，很懂事的人，老是怕麻煩別人，還怕讓，別人對他失望?！泵缦壬徛?，盡量清楚地說，“所以，他大概也沒有，告訴你，他的工作……會導致職業(yè)病?！?/br>
    小張本來一直低著頭，聽到這話臉一紅，暗地里拉拉苗先生的衣角。

    張mama不防備聽到這個話，神色緊張了，“……什么叫職業(yè)??？他怎么沒跟我說過？”

    苗先生反手捏住小張的手，攥在手里不松開了，說，“他的肩膀會疼，給人按摩，長年累月，會移位。現(xiàn)在，每天，都是我給他按摩，他就不會不舒服?！?/br>
    張mama心疼了，說，“這個我怎么不知道……”

    小張尷尬地說，“沒這么嚴重的……”

    苗先生，“小張很努力，有養(yǎng)活自己的本事。但是，我想讓他……過得更好，一點。我自己……也是殘疾人，我懂他不容易的地方。只有懂他不容易的地方，才看得到，他最好的地方。不嫌棄他，也不同情他?！?/br>
    “再過幾年，我想讓他辭掉這個……工作。我的店，夠養(yǎng)活我們兩個。不說有多富，但至少我能保證，想要一些平常的東西，不用猶豫的。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幫我的，忙?！泵缦壬苌僖淮涡哉f那么多話，停下來歇了口氣，然后繼續(xù)說，“我相信，小張這樣的人，會有很多人喜歡。我也很喜歡他，無論是當他弟弟，還是，可以一起生活的人。阿姨，你嫌我是個男的，我很，理解。但是，有哪個女的，能做到我做得到的嗎?！?/br>
    張mama，“你玩他呢？我兒子那么單純，你又是結(jié)過婚的?！?/br>
    苗先生，“我，是的……結(jié)過婚。真的要玩，也是結(jié)婚以前的事情。我年紀也不小了，想找，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的人。跟他，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br>
    他目視著張mama，停下來給她一個考慮的空間。張mama始終聽著，這會兒垂眼考慮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

    苗先生知道這事兒大半是成了，站起來倒了杯茶，走到張mama面前，跪下，“謝謝你肯承認我和小張，那今天我，就是你的第二個兒子。只要你不嫌棄，從今以后，對你，就像對我的親娘?！?/br>
    張mama翻了他一個白眼，說，“跪著吧，看看你能跪到啥時候?！?/br>
    一直在旁邊保持沉默的小張急了，說，“mama，不是說好不要太為難苗先生？！”

    苗先生，“？？？”

    張mama，“……”

    22

    唉。張mama嘆了口氣，覺得自家兒子真是太沒出息了。為娘幫你看看他的人品，你還胳膊肘子往外拐。含辛茹苦把兒子養(yǎng)那么大，怎么才幾個月就養(yǎng)給別人了呢……

    苗先生有些莫名其妙，還是跪在那兒，捧著茶。張mama說，“好了好了，起來吧。省得我兒子覺得我欺負你?！?/br>
    苗先生，“媽。”

    張mama，“別急喊媽。我看你們半年，半年能處得好，你這茶我再接過來。處不好就拉倒，想也別想?！?/br>
    苗先生趕緊起來，狗腿地說，“是是，媽說的是?！?/br>
    小張噗地笑了出來。

    帶小張回家的路上，苗先生才了解到事情原委。原來三天前，苗先生回家后，小張就和母親坦白了他們之間的事。他了解母親的脾氣，要是猛然聽到苗先生坦誠二人關(guān)系，那這事兒的后果估計很嚴重。倒不如他先來個身先士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畢竟血濃于水，再怎么生氣，mama也不會把他怎么樣。

    所以，那晚睡前，小張很狗腿地說，“mama我來幫你推拿。”

    “不是昨天才推過嗎？”

    “唉不要緊，這是一天一療程……”

    “你天天幫人推，媽不要你推，好好休息休息?！?/br>
    “不不，一點不累！”

    “兒子，你是不是有事兒要跟媽說？”

    “……”

    小張成功占據(jù)了mama的肩頭，力道正好地捏啊捏。

    “mama，你說，我喜歡上一個人，然后，那人正好也喜歡我，這個概率有多大？”

    “喲，我家娃娃開始想談戀愛了？”

    “你認真告訴我，我喜歡一個人，正好那個人不嫌我是個瞎子，不嫌我掙不到大錢，生活還不方便。這樣的人，還正好喜歡我，肯跟我過一輩子，這樣的概率有多大？”

    母親有所觸動，拍拍肩上的手，說，“你還小，急啥？緣分會有的?！?/br>
    小張，“mama，雖然劉老師一直教我們樂觀做人，但有時候，晚上，我經(jīng)常會一個人想，想我這輩子真的能結(jié)婚嗎？看看我身邊跟我一樣的，甚至比我還好點的，他們找到自己幸福的概率有多大？”

    母親的鼻子有些發(fā)酸。這里的人結(jié)婚早。小張已經(jīng)二十，按照這里的習慣，已經(jīng)可以張羅起來了。她不是沒給小張留意過，可這里誰都知道張家兒子是個瞎子。從小沒爹，家里條件也不好。沒人敢給做媒的。

    母親握住小張的手，說，“媽對不起你。你命不好，媽也沒能給你什么?！?/br>
    小張伸手抱住mama的脖子，“我已經(jīng)命很好了。我有你，還有苗先生?！?/br>
    母親，“苗先生人真的很好。”

    小張，“嗯……mama，我……我跟他好上了?！?/br>
    母親，“……”

    “……”

    母親，“你跟那男的？”

    “嗯?！?/br>
    “好上了？”

    “嗯?！?/br>
    “……給我跪下！！”

    23

    小張摸索著，找了個角落跪了。張mama本來是氣急了，見小張一聲不響就跑去跪下，又心疼得不行，坐到小張旁邊，試圖開導他。但無論怎么說，小張就是不開口。兒子打小就聽話，從不跟她對著干。張mama頭一回知道這孩子跟自己也能這么倔，開始有些不知道怎么辦了，腦子里一直在想小張說的話——“我這輩子是不是結(jié)不了婚了？”“像我這樣的人，碰到喜歡的人，概率有多大？”

    那你也不能喜歡一個男的呀……張mama想著想著眼眶就濕了，也不再說啥，就坐著哭。小張摸著摸著，摸到mama的膝蓋，將臉貼在她的腿上。張mama摸摸小張柔軟的頭發(fā)。她還想的起小張小嬰兒時候的模樣，她也像現(xiàn)在這樣摸他稀稀拉拉幾根頭發(fā)。兒子rou乎乎的小手抓住她的手指，傻乎乎對她笑。

    她覺得兒子的想法是錯的，緣分總是會來的。但身邊不快樂的例子太多了……

    “mama，”小張?zhí)鹉?，“是不是，苗先生是個男的，他對我的關(guān)心就都是假的，我們一起過的日子也是假的？”

    張mama坐著發(fā)愣。

    “你讓我們處處看，好嗎？我真的，很……很喜歡他?！?/br>
    張mama愣坐了很久，不理小張，自顧自去睡了。剛上床，又起來說，“別跪了，去睡覺！”

    張mama考慮了兩天，才答應(yīng)小張，讓他們處處看。她的想法很簡單，男的也好，女的也罷，什么子孫滿堂，什么旁人的目光都不是最重要的。她當媽的就盼著小張過得順遂，開心。所以她和小張說好了，考驗考驗那個男的，看他是個什么態(tài)度。

    苗先生邊開車，邊聽小張敘述，聽完松一口氣，說，“那我表現(xiàn)，應(yīng)該還可以吧。”

    小張，“嗯，這個話像是對著鏡子練過的?！?/br>
    苗先生哈哈笑出來，說，“想，倒是一直在想。怎么跟咱媽說。還有我，到底能給你，怎樣的生活。今天的話，發(fā)自肺腑。哎……別亂摸，我開……車！”

    小張趕緊收回手，又探索著摸到苗先生的肩膀，說，“我就想抱抱你?！?/br>
    苗先生突然打了個彎，把車停到應(yīng)急通道上。

    小張，“？”

    小張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車停了，就被一把抱住，后背被壓到車座上。他下意識抬起頭，嘴唇被緊緊吻住。他感到一瞬間的窒息，但馬上陷入了讓人暈眩的熾熱親吻中。

    苗先生一定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小張想。mama終于同意他們的事，小張覺得直到今天他和苗先生才算真正在一起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對mama提起他，帶他回家吃飯，兩個人也不用對家里的事避而不提……

    “唉，苗先生你好色?！毙堅噲D躲開苗先生探進衣服里的手，“停在這里不會被別的車撞到嗎？”

    苗先生無賴地扣住他不讓他躲，說，“應(yīng)急通道，就是應(yīng)急用的。”

    小張被他摸癢了，笑起來，嘴上又被啄了好幾口。苗先生的手很暖和，在他的腰上摸來摸去，嘴唇親吻著他的脖子，臉頰。小張有些莫名心跳，手腳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但也并沒有推開苗先生。兩人在車里廝磨了一會兒，才重新上路。

    小張摸摸自己發(fā)燙的臉頰，在心里想，原來苗先生也挺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