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足夠很多事情的改變。

    如時代的浪潮洶涌而上，日新月異的新產(chǎn)品新技術(shù)應接不暇，對陸維傾這批七零后的中年人來說，他們既是最先嗅到科技風向的人，也是最容易被科技浪潮打得措手不及的人。

    今年董盛銘已經(jīng)連續(xù)兩次在董事會上力排眾議，強烈布局新戰(zhàn)略，雖然新航道的路還沒鋪墊好，但速度不能慢下來。這點和陸維傾的想法不謀而和，他作為市場部總監(jiān)，他始終認為守株待兔是不可能跟上變化的腳步，轉(zhuǎn)攻為守才能掌控全局。因為力挺上司的決定，董盛銘也十分信賴他，幾乎是把新產(chǎn)品丟給他全權(quán)把握。

    既是新營銷，面對的客戶群體自然和過往大相徑庭，這不僅需要了解九零甚至零零后的新客戶們在關(guān)注什么，也需要對各種流量平臺的玩法融會貫通。

    陸維傾從公司各個團隊里挑選出了一批年輕人，并入原先的電商小組，由自己親自帶管。同時他跟著屬下們深入各平臺調(diào)研，了解新時代用戶的喜好，比如他的手機APP里就多了很多前所未有的軟件——這些都是這幫年輕員工分享給他的。

    說道這里，陸維傾不得不佩服現(xiàn)在的小朋友，真是和他們當年不一樣了。第一次，他和新組建團隊搞團建聚餐，還沒等他提議一會兒去KTV唱歌吧，這些年輕人就開始討論公司附近哪家密室好玩，什么劇本殺啊真人NPC之類的，他聽都沒聽過，為了不顯得自己這個大領(lǐng)導有代溝，于是不得不穿著一身貴價西裝跟他們站在臟兮兮的密室里。

    偏偏玩的還是什么死亡醫(yī)院主題，他一進去腿都軟了。現(xiàn)實里的醫(yī)院他都不敢去，更別提到處都閃著詭異熒光的“醫(yī)院”了，嚇得他在里面像無頭蒼蠅亂竄，完全喪失以往建立的男神風度。由于這次經(jīng)歷，他完美的風評從此烙上了一個不可磨滅的陰影，因禍得福的是，反而拉近了和年輕人的距離。

    唉——

    想到這兒，陸維傾搖了搖頭，以后倒是不必再用這種拉近方式。

    說來正是新渠道的開拓之路，他的夜晚多了很多事情，比如看看短視頻、游戲直播、彈幕網(wǎng)站之類的，在研究流量平臺的路上，他還在不斷完善新產(chǎn)品的宣傳策略。因為這些工作極大程度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性癮的癥狀也緩解很多，已經(jīng)不會處在隨時發(fā)情的應激狀態(tài)里。

    這一點上，方劍也從中輔助了不少，比如經(jīng)常約他出來運動，打壁球或者高爾夫，不過明明都在運動，陸維傾身材修煉得越來越好，方劍倒是在胖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所以說你健身之后少吃點啊?！?/br>
    “但健身之后餓?。　?/br>
    啪——陸維傾發(fā)來一個低脂代餐的食譜，方劍看都不看，他嫌麻煩懶得做。

    于是陸維傾又轉(zhuǎn)發(fā)個關(guān)于吃夜宵容易脂肪肝的科普的短視頻，方劍被這連續(xù)兩個轉(zhuǎn)發(fā)搞得哭笑不得，無奈地笑他，“你這和我爸媽整天朋友圈轉(zhuǎn)發(fā)有什么區(qū)別？”

    “那還是很不同的，你沒看到我現(xiàn)在很新銳嗎？”陸維傾的語音甚是得意，他近來很喜歡在方劍面前臭屁，尤其是他在新營銷上的建樹，全數(shù)不漏地跟男人顯擺。

    這是有歷史根源的。以前呢，因為方家父子跟朋友似的相處，常常爺倆一起打電動玩游戲，或者聊聊學校的事，所以方劍很懂年輕人的喜好，時不時嘲笑陸維傾作風老派。結(jié)果現(xiàn)在農(nóng)奴翻身把歌唱，反過來了，陸維傾動不動拋個近期新梗，就問知不知道，不知道就笑方劍你可真是太老派啦，幼稚得不得了。

    男人不免覺得這家伙真的很記仇，有種想拉黑的沖動。

    “那你下一個課題要研究什么嘛？”

    “聊天軟件吧。反正電商、視頻、直播那些已經(jīng)差不多了，我打算從交友軟件入手?！?/br>
    “那你都下了哪些App？”

    “諾，你看?！标懢S傾把他那一整頁的app截屏發(fā)給方劍，只見那密密麻麻各種華麗花哨的名字中，甚至還有一兩個同志交友的APP。

    方劍也不知道對方是否知情，只能旁敲側(cè)擊，“這些軟件都是你下屬們推薦的嗎？”

    陸維傾嗯了一聲，回道，“當然啊，我又不搞這些的。”

    “那他們沒提醒你點什么？”

    “哦，有的啊，他們叫我小心海王?！?/br>
    “海王？什么意思？”

    “這你不知道？！害，你看你就是太老派了！”

    媽的，是真的很想拉黑——方劍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陸維傾當然不會害怕海王，他下載軟件又不是真的沖著交友去的，只是為了研究交友軟件背后的營銷方式和年輕人的圈層文化，就這兩點而言，他更感興趣的是聊天話題，而不是聊天的人。

    可是，他還是忽略了交友軟件的本質(zhì)：談戀愛是假，約炮才是真。

    當他好不容易費盡周折完成了實名頭像之后，他的聊天軟件對話框就沒停過。

    “哥哥，一個人咩？”——來自某個頭像青春靚麗，網(wǎng)名哥哥我不想努力了的23歲女性。

    “是已婚還是離異??？”——來自某個頭像精修過，網(wǎng)名姐就是女王的33歲女性。

    “簡介寫著不確定？是1嗎？”——來自某個頭像是雙白襪子的，網(wǎng)名帝都大sao靈的28歲男性。

    “頭像是本人？”——來自某個頭像是健碩肌rou，網(wǎng)名SSSS是S的30歲男性。

    ……

    總之在一連串的對話彈窗攻擊之下，陸維傾終于弄懂了基本cao作，比如如何屏蔽，如何拉黑。

    首先，他當然要拉黑所有的男同性戀——

    點開這些陌生對話框，在明顯散發(fā)著gay氣息的ID昵稱上點個屏蔽聊天的按鈕，也就是這個簡單的動作，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那是一張頭像。

    年輕的男生穿著純色T－shirt，手里拿著啤酒瓶，像是被人喊了名字似的，詫異的轉(zhuǎn)過頭，露出精致好看的五官。

    而這照片上的人，他化成灰都不會認錯，竟是陸旭秋。

    好呀，這家伙竟然——當陸維傾氣呼呼地點開資料看到昵稱叫“江浙滬軟軟小靈找大哥哥”時，他的手停到了半空中，長吁一口氣，這，這只是盜用了照片？

    可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第三次陸維傾就感到不對勁了。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照片的頭像使用率極高，而且不僅是gay，好像一些直男也會用，以至于他從反感上升到極大的疑問——用明星的頭像不好嗎？為什么要用這家伙的？

    “因為好看啊?！惫ぷ魅盏奈绮停瑘F隊里一個剛畢業(yè)的小男生解答了他的困惑，“顏控時代嘛，甭管是素人還是明星，好看的頭像當然要用，何況用素人的更好，說不定社交平臺有人看中了頭像，就能聊天呢。”

    “那見面不就發(fā)現(xiàn)被騙了嗎？”

    “所以現(xiàn)在上來都問頭像是不是本人，就算說是，不視頻聊天個幾次，誰敢放心見面啊?！?/br>
    聽到這話，另一個女孩子插入了話題，“陸總在講哪張照片?。俊?/br>
    同組的男生把照片翻給她看，女孩子瞪大眼睛，立馬接話，“這張啊，老冶拍的啊，微博上很火的?！?/br>
    “老冶？這名字好熟?！?/br>
    女孩子立馬說道，“哎呀，就是那個時尚雜志的御用攝影師，他不是一直在ins和微博上發(fā)各種好看的帥哥照嘛，我都懷疑他是gay來著?！?/br>
    男生長長地“咦”了一聲，問道“那拍的也都是gay？”

    “那不一定吧，不過這帥哥和陸總長得蠻像的?！?/br>
    原先陸維傾正側(cè)耳聽著兩人激烈的討論，沒想到話題突然轉(zhuǎn)到了自己身上。

    能不像嗎？畢竟親父子來著。好在公司里沒幾個人知道陸旭秋是他兒子，就算知道，也不一定見過。

    男生反應很機靈，見陸維傾沒吭聲，自嘲道，“害，好看的人都長得千篇一律，哪像我們丑的都是千奇百怪?！?/br>
    “喂喂，別帶‘們’吶，你自己獨丑就好了?！迸訔壍匾话淹崎_他。

    “好好好，我一人獨丑，你們都是小仙女小王子好了吧?！?/br>
    陸維傾笑了笑，他被這句逗樂了，拍拍兩人的肩膀說道，“你們繼續(xù)吃吧，我先回辦公室了?！?/br>
    心里的疑問落定，他當然要趕忙回去，繼續(xù)著拉黑大業(yè)，這下他可以放心地把所有用這組照片的人全部屏蔽，畢竟選誰的不好，非選這人的，這些人一點品味都沒有！

    也許是老天爺純粹要找他不痛快，不久后，陸維傾又在聊天軟件上看到這組頭像的側(cè)面版，背影版，甚至還有前不久新出的打球照片。

    氣得他現(xiàn)在一和人聊天就看頭像，也甭管是不是了，反正那個風格的，他拉黑就完事。許是陸維傾在心里罵了百八十遍，遠在北京的陸旭秋似乎感應到了什么，連續(xù)打了好幾個噴嚏，稍一眨眼，屏幕里cao控的角色就掉了半格血。

    語音那頭傳來方瞬然啊啊大叫的聲音，吼著嗓子喊好兄弟專注點。這家伙自打高考結(jié)束，天天約他打游戲，平時陸旭秋忙著上課和打工沒時間，現(xiàn)在暑假了就不得不陪他鏖戰(zhàn)通宵，連旁的聚會都沒空參加。

    畢竟方瞬然這兩年幫了他不少，總是想著法兒得幫他拍陸維傾的照片，盡管直男的拍照技術(shù)爛得可怕，但那人總能駕馭住任何角度，又或者是因自己的離去令他氣色大好，連方瞬然都說陸叔叔似乎年輕了幾歲，更帥了些。

    “對了，你定好哪天去報道了嗎？”

    “九月十三，你陪我一起啊，正好我們在魔都玩兩天?！?/br>
    “不行啊，那幾天我有課。你爸不陪你嗎？”

    “他和陸叔叔約了去崇明釣魚，沒人管我啊?！?/br>
    “崇明？陸維傾也來？”

    “好像是出差，反正時間差不多能碰上，我爸就找他約會去了。”

    “哦，那我買九月十號的機票吧?！?/br>
    “你這答應得不要太干脆哦，早知道我早把陸叔叔搬出來就得了?！?/br>
    “別廢話，快打怪吧你?！?/br>
    陸旭秋不逞能，他火速訂了機票，不管怎樣，能有一絲見他的機會也行。

    葉沛元一聽聞又要請假，連吐槽都懶得吐了，誰當初天天跟他說什么自己再也不想見到陸維傾了，而現(xiàn)在偷偷摸摸地逮到機會瞅上兩眼就滿足得不行，這人嘛，犯賤是本性，誰都逃不脫，于是大手一揮去吧去吧。

    相較之下，最激動的是群里的馮澄澄，他主動請纓，說要做兩位弟弟的專屬陪游，請客吃飯蹦迪一條龍服務，就差沒免費爬床了，可陸旭秋通通婉言拒絕了。

    葉沛元小窗私聊他，“沒用的，他現(xiàn)在守身如玉?！?/br>
    “還為了那人??？！”

    “嗯?！?/br>
    “看不出來啊，這么深情?！?/br>
    群里的小零們都知道陸旭秋心里有個人，具體是誰不甚清楚。旁敲側(cè)擊過幾次，葉沛元難得閉緊了嘴巴，一點風聲都沒泄露，這搞得馮澄澄心癢癢的，特好奇那人長什么模樣。

    長得有他媚嗎？身段有他sao嗎？

    “你倆完全不同類型。”

    “真的嗎？那我更想會會他了?！?/br>
    “我怕你看上人家。”

    “必不可能，我是那種見帥哥就上的人嗎？！”

    馮澄澄沒料到自己嘴上開光，竟一語成讖。世界就是這么巧，正是沒能請假陪游，他不得不被老板按頭去參加一個直播平臺的大型交流論壇。

    也就是在那論壇上，他一個美妝護膚行業(yè)的頭牌公關(guān)，竟然要教一群吐拉吧唧的制造業(yè)直男怎么玩直播帶貨，拜托，首先直男就不可能——

    等等，第一排不就坐著一個頂級帥哥嗎！

    陸維傾見臺上的男人正失神地望著他，為了緩解尷尬，他主動舉手提問，“您好，請問一下，關(guān)于剛剛您提到的頭部主播的轉(zhuǎn)換率是短期效應還是能形成長期的范圍影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