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這一年在到來前，大部分學(xué)生都心里惶惶不安著，因?yàn)樗腥硕荚谡f這是多么重要的一段日子，重要到可以改變他們的一輩子。開學(xué)后大部分人也沒感覺出有什么特別的來，還是一樣的學(xué)，時間沒變快也沒變慢，日子還是一天天過。

    蕭程哲如愿回到了校園見到了夏老師，他遠(yuǎn)遠(yuǎn)地注視著夏旭，努力地做一個稱職的學(xué)生，對之前的那次失控閉口不提。

    夏旭幾次在講臺上抬頭迎上蕭程哲毫不遮掩的目光。因?yàn)槟且暰€過于坦蕩，夏旭反而不再尷尬了。

    他想到之前聽到的八卦，同學(xué)之間都在傳，說蕭程哲在外校有sub戀人了。雖然不知真假，但夏旭覺得如果是真的那也挺好的，蕭程哲太年輕，又剛剛分化，面對照顧他的年長sub有了一絲自己也搞不懂的情愫并不奇怪，他只是把感激尊敬與愛欲弄混了……或許其中還夾雜著一絲作為dom本能的獨(dú)占欲。等那個沖動勁兒一過也就沒什么了。

    蕭程哲不知道夏旭在想什么，他只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還無法靠近夏老師。

    他想先和老師恢復(fù)正常的距離，等以后考上了大學(xué)，彼此不再是老師和學(xué)生的關(guān)系后，再一次正式向夏老師表白。

    自從那次去過“蔚藍(lán)”后，蕭程哲的精神力也恢復(fù)了正常。他本來還擔(dān)心再來幾次自己的積蓄就要見底，這下徹底放心了。

    正如大夫所說，他精神力失控的根本原因是思慮過重，如今蕭程哲自己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對身為dom下令這件事的抗拒感也隨之減輕，自然不治而愈。

    高三上學(xué)期的期中考試，蕭程哲人生第一次到達(dá)了年級平均分。

    他看著發(fā)回來的試卷，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粗媲斑@個一直惹人生氣的少年露出了和年齡相符的表情，一直對夸獎極為吝嗇的班主任都忍不住笑意了：“你小子行啊。虧得你腦子聰明，開竅也不算太晚。這樣下去沒問題的。”

    這時候夏旭剛剛從外頭回辦公室來，一進(jìn)門就撞見了這個場景。

    蕭程哲已經(jīng)足足三個月沒和夏旭單獨(dú)說過話了。在課堂上還好說，可若是兩個人私下相處，他很擔(dān)心自己又會忍耐不住，莽撞地向?qū)Ψ奖砺缎囊狻?/br>
    但這時他還是禁不住開口了，走到夏旭面前笑道：“夏老師你看，我的期中成績?！?/br>
    夏旭被他真誠的笑容感染，欣慰道：“嗯，我看到了！出成績后我第一個就去看了你的。”

    哪怕知道夏旭此言沒有任何歧義，只是單純作為老師關(guān)切一個愿意做出改變的學(xué)生，蕭程哲的心臟還是猛地?fù)潋v了一下。

    夏旭一邊說一邊往自己的辦公桌走。蕭程哲忘了自己還在和班主任說話，就像被吸鐵石吸引走了似的，跟著他就去了窗邊。

    “夏老師，我進(jìn)步這么大，獎勵我點(diǎn)什么吧?！笔挸陶軌旱土寺曇舻?。

    看到他一臉期待，夏旭忍不住點(diǎn)點(diǎn)頭：“好啊，你要什么？”

    再來我家親自做飯給我吃吧。

    蕭程哲在心里脫口而出。但他知道，經(jīng)歷了上次的事情，夏旭大概不會再輕易去他家了，于是話到嘴邊變成了：“老師請我吃飯吧？我想吃披薩?！?/br>
    果然，聽到只是出去吃頓飯，夏旭沒有拒絕。

    “行啊，披薩就夠了嗎？正經(jīng)西餐廳也可以的，畢竟你進(jìn)步這么大?！?/br>
    夏旭這話也有點(diǎn)打腫臉充胖子。他說出口后有些許后悔，年末了，他的錢包也捉襟見肘了。要是蕭程哲真的要去吃什么人均五六百的餐廳，他就要好好規(guī)劃一下過年前的花銷了……

    蕭程哲搖了搖頭。

    至今為止的每一筆夏旭給他花的錢，包括他之前打車的車費(fèi)，蕭程哲都記得清清楚楚。他不想說要還錢這樣生分的話，是準(zhǔn)備等以后全部換成禮物或者別的更好的東西送給他。

    “這樣就可以了，哦，還要洋蔥圈和可樂?！?/br>
    聽到蕭程哲又加了兩條簡單的要求，夏旭失笑。

    真是個好孩子……

    不遠(yuǎn)處的班主任聽著他幼稚的話，好笑地想，果然還是年輕老師容易招學(xué)生喜歡，要換自己可沒那個閑心陪他折騰。她自己家里老人小孩還顧不過來呢。

    周五放學(xué)后，蕭程哲和夏旭一起來到了學(xué)校附近的披薩店。

    “怎么樣，是不是終于喜歡上學(xué)習(xí)了？”夏旭坐在蕭程哲對面笑著問他。

    不喜歡。要不是因?yàn)槔蠋?，我才不學(xué)。

    蕭程哲在心里默念，他嘴里塞了倆炸洋蔥圈，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夏旭不太愛吃炸的東西，點(diǎn)了份番茄意面，點(diǎn)了一塊芝士蛋糕。

    “果然老師很喜歡吃甜的?！笔挸陶芄室夂鲆暳藙偛诺膯栴}岔開話題。

    “也就還好?！毕男衲弥孀拥氖滞筠D(zhuǎn)了轉(zhuǎn)，沒叉下去，表情有些不自在，似乎覺得一個大男人愛吃甜品有點(diǎn)丟人。

    “就是有時候吃了甜的，感覺心情會變好，焦躁感也會有所緩解?！?/br>
    蕭程哲笑了：“那不就是喜歡吃的意思嗎？”

    夏旭支吾了一會兒，反駁不得，無奈地“嗯”了一聲。

    “老師這樣很可愛。”蕭程哲輕聲道。

    “你瞎說什么呢……！”夏旭險(xiǎn)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壓低了聲音叫道。

    蕭程哲的話很曖昧，但他的神態(tài)大大方方的，夏旭覺得或許是自己多想了，到底沒有神經(jīng)過敏地起身離去。

    不著痕跡地抬眼看了夏旭一瞥，蕭程哲轉(zhuǎn)移了話題：“老師，下個月就是圣誕節(jié)，然后馬上就是元旦了，你怎么過？”

    夏旭被他引走了話題，不覺有異，順著說道：“圣誕節(jié)學(xué)校又不放假，沒什么特殊的過法。元旦……應(yīng)該也就是在家歇著吧？別忘了一月還有期末考，被你說的，好像元旦就放寒假了似的?！?/br>
    “那過年呢？老師一個人過年嗎？”蕭程哲問道。

    夏旭的手不自覺地捏了捏玻璃杯的把手，隨后又松開了，輕松道：“還不知道呢?！?/br>
    “我反正是一個人過年，”蕭程哲主動道，“圣誕元旦我都是一個人?！?/br>
    夏旭愣了愣，看著蕭程哲欲言又止。

    “你姑姑他們……”

    誰都有不想說的事。

    這是當(dāng)初他們剛認(rèn)識不久時就達(dá)成的共識。只不過現(xiàn)在夏旭還記著，蕭程哲卻反悔了——他想知道夏老師的一切，同樣地，他也想把自己的一切告訴對方。

    蕭程哲嘆了口氣：“老師們應(yīng)該都知道吧？我父母去得早，一直是親戚們在養(yǎng)我。但我和他們的關(guān)系不好，這件事得從我初中說起……”

    他把當(dāng)年親戚們因?yàn)椴疬w房款吵得雞飛狗跳的事，還有最終獨(dú)自回到了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城市，種種往事都如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

    “每年他們出于做人最基本的禮節(jié)和面子，肯定還是會邀請我去老家過年的。但我真的不想去。他們一個個都是一家三口、一家四口的，我去了徒增尷尬。他們心虛，我也不爽?！?/br>
    “原來還有這種事……”

    夏旭只從班主任那聽說過，蕭程哲沒有爸媽，親戚們對他不說像親生孩子一樣上心，但也沒缺他什么東西，所以誰也不知道為什么蕭程哲如此抗拒親戚們。

    “你應(yīng)該如實(shí)和老師們說的。你不說，他們都覺得你叛逆，不領(lǐng)大人的情?！毕男駝竦?。

    蕭程哲語氣很強(qiáng)硬：“不。我不想他們可憐我。夏老師你也不許和別人說?！?/br>
    “那你還告訴我……”夏旭嘆了口氣，最終還是保證自己決不外泄。

    這是來自他學(xué)生無價(jià)的信任，他絕不會踐踏。

    親戚……

    夏旭想到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又到過年了。母親大概要來聯(lián)系自己了。夏旭每年這個時候都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平日的他是個脾氣溫和的人，可不知道為什么，只要和母親在一起他們就會無休止地爭吵下去，她的一言一行都會激得夏旭保持不了正常的思維。

    就比如說，她會告訴夏旭自己去做情婦是為了賺錢養(yǎng)大夏旭。當(dāng)夏旭提出自己對生活要求并不高，明明外面也有正常的工作可以養(yǎng)活他們倆時，她就會尖叫著說“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說話，我還不是為了你”。

    夏旭知道她在說謊。

    如果只是為了錢，她不會在背后絞盡腦汁地想給那個男人生下孩子，她似乎覺得那樣一來她就可以與男人的正室平起平坐，甚至能成為他真正的家人。

    “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想讓你有孩子?！?/br>
    被夏旭當(dāng)面揭穿后，她歇斯底里的叫聲讓夏旭記到現(xiàn)在，哪怕只是回憶一下都會腦袋疼痛。

    夏旭考上大學(xué)后和她漸漸疏遠(yuǎn)，但逢年過節(jié)時她的情人要回家陪妻子和孩子，每當(dāng)這時她就會回來聯(lián)絡(luò)兒子。

    蕭程哲見夏旭沉默了一會兒，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一口氣說太多了，止住了話頭安靜地吃了會兒飯。

    但足有一分鐘，夏旭就那么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雙目失焦地看著桌面。

    “老師？”

    蕭程哲伸出手在夏旭面前晃了晃，見他毫無反應(yīng)，又叫了一聲“夏老師?！?/br>
    還是沒反應(yīng)……

    蕭程哲猶豫了一瞬，還是伸出手晃了晃夏旭的肩膀。

    真不是我故意進(jìn)行肢體接觸，是這個情況必須這么做……

    他大力搖了好幾下，夏旭才如夢初醒。

    “抱歉，我在想事情。”

    蕭程哲蹙眉疑惑道：“也太入神了吧？突然就一分鐘一動不動的，嚇我一跳?！?/br>
    夏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不好意思。我是想到——”

    說到一半，夏旭愣住了。他想了有一分鐘那么久嗎？他努力回憶著，只隱約記得自己想到了母親的事，但具體想了什么卻記不清了，記憶十分模糊。

    見他半天沒說下去，蕭程哲誤會了，故意用一種酸酸的語氣哼道：“哦。在想男朋友的事？”

    這還真是冤枉夏旭了。夏旭頓了一下，矢口否認(rèn)。他以為蕭程哲已經(jīng)找到自己的sub，把暑假一時沖動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拋在了腦后，結(jié)果此情此景下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彼此之間微妙的氣氛。

    “老師和男朋友是怎么認(rèn)識的？為什么交往的？”蕭程哲盯著夏旭的眼睛追問道，“我都說了那么多自己家里的事情了……就當(dāng)滿足我的好奇心，跟我講講吧。要不，今天不用老師請我客當(dāng)獎勵了，換成這個?！?/br>
    夏旭瞥了他一眼又移開了目光：“你吃都吃完了……”

    “那我預(yù)支一下以后的獎勵。期末考試，我保證比現(xiàn)在的年紀(jì)排名再提高一截。?！?/br>
    局促地交錯了一下手指，夏旭含糊道：“以前是高中同學(xué)。我在學(xué)校里被排擠了，只有他靠近我?guī)土宋?，成了朋友，再后來……反正差不多就是這樣?！?/br>
    蕭程哲套到了新情報(bào)，一邊心里慶幸，今天夏老師還挺松懈地，同時又暗暗窩火起來。

    “不說我了。你對這些怎么這么感興趣？和你的戀人相處有問題嗎？”

    夏旭看準(zhǔn)時機(jī)轉(zhuǎn)移話題。要是換個別的事兒，蕭程哲一定會堅(jiān)定不移地繼續(xù)打探敵情，但這一句話卻把他驚得差點(diǎn)噴出嘴里的可樂。

    “我？我哪有什么戀人啊！”

    看到蕭程哲一副急得要拍桌而起的模樣，夏旭連忙向下擺擺手：“別激動，我也是從辦公室其他老師和同學(xué)那里聽說的?！?/br>
    蕭程哲不爽道：“這算哪門子的八卦啊，別叫我找到是誰開始傳的。”

    夏旭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輕信了。不過你要知道，辦公室里的老師們對這件事都沒有惡意，相反，大家都挺高興的。畢竟年輕人有了責(zé)任感才會努力進(jìn)步嘛?！?/br>
    聽他這把自己擺在老師位置的語氣，蕭程哲心里憋悶不已，用一副自己都沒察覺出的委屈目光盯著夏旭：“根本就沒那么回事……”

    夏旭被他的目光刺得動作一頓，伸手拿起裝著冰咖啡的玻璃杯，掩飾面孔一樣端起抿了一口。

    “不用著急。你這樣上進(jìn)好學(xué)，先考上一個好大學(xué)再說也不遲。未來你一定會找到一位溫柔動人的sub，有可愛的孩子，組成幸福的家庭……”

    夏旭的聲線很柔和，說這話時語氣淡淡的，像是在描述一個美好的故事。

    蕭程哲悶聲打斷了他編織的童話：“我不喜歡女生。也不喜歡小孩子?！?/br>
    “你還小呢，”夏旭苦笑了一下，“也是，你才這個年紀(jì)，我和你說這些做什么……”

    “我明年就成年了！”

    蕭程哲急促地低聲叫道，他發(fā)現(xiàn)自己音量有些大，看了眼四周，還好沒到飯點(diǎn)餐廳里沒幾個人。隨即他想再辯駁幾句，但知道不論自己怎么說也爭不過夏旭，只好壓低了聲音道：“不信老師你明年再問我。明年春天我就十八歲了。到時候我肯定還是這么說。后年，大后年，每年都會是一樣的?！?/br>
    夏旭笑笑，不置可否。他忽略了蕭程哲話里話外的意思，或者說故意假裝沒聽到。

    “夏老師，如果元旦或者過年沒有人和你一起的話，或者……有人’爽約’了的話，能不能來和我一起過？”

    聽蕭程哲這么說，夏旭下意識就要拒絕。緊接著就聽他繼續(xù)開口道：“我每年都是一個人過，早就習(xí)慣一個人了。有時候我就把爸媽的照片擺在茶幾上，跟他們一起看春晚。”

    “但是，暑假的時候老師你到我家里來，給我做了吃的，陪我學(xué)習(xí)……你是第一個到我家來的人，我很高興……”

    夏旭拒絕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蕭程哲是自尊心多么高的孩子，他再清楚不過。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好吧。前提是，如果我有空的話?！?/br>
    夏旭不敢把話說死，只能盡可能地保證道。聽他這話，蕭程哲眼睛一亮，蹬鼻子上臉地說要拉勾作保。

    “別鬧了。還好意思說你明年就成年了?！毕男駴]好氣地好笑道。

    兩人又吃又喝又聊的，考慮到再過一會兒到了晚高峰他們回去的路上會很擠，夏旭招呼了服務(wù)員來結(jié)賬。

    買完單，他站起身來的時候突然一陣暈眩，夏旭自己都沒搞懂怎么回事，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跌回了座位上。

    “老師！”

    蕭程哲繞過桌子沖了上來，擔(dān)憂之情溢于言表。

    “你受傷了嗎？要不要我送老師去醫(yī)院？或者我們回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讓校醫(yī)看看？”

    夏旭搖搖頭，堅(jiān)持自己沒事，說可能是前陣子批改期中卷子時熬了夜，缺乏睡眠了，剛才起得急了些，不用這么大驚小怪的。

    他看著好說話，但在某些方面又驚人地拗執(zhí)。蕭程哲勸了也沒用，于是他只能看著夏旭走向了地鐵站，這會兒倒是看著沒有大礙了。

    松了口氣，蕭程哲也轉(zhuǎn)身往公交車站走去。

    他約夏旭的這種行為，可以稱之為“挖墻腳”嗎？

    蕭程哲毫無心理負(fù)擔(dān)地對此給予了肯定。他對那個渣男可不會有半點(diǎn)愧疚，一定要說的話，他對自己已經(jīng)不在的父親和母親更愧疚一些——他真的沒干過什么，過年的時候擺照片陪自己看春晚這種可憐兮兮的事，那是腦子一熱編的。

    抱歉，爸，媽，這樣拉你們出來……

    蕭程哲在心里念叨著。看在這是你們兒子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原諒我吧。

    他到公交站的時候，要乘的那班車正好進(jìn)站，上去后還正好有個位置。蕭程哲心情很不錯，覺得今天簡直事事順利。

    如果元旦或者過年的時候夏老師真的沒辦法過來，那也沒什么。還有明年，還有后年，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晚上七點(diǎn)。

    夏旭推開家門，撐著玄關(guān)處的墻緩了一會兒。

    他今天或許真的太困了，坐地鐵竟然坐過了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回過神來竟然已經(jīng)到了終點(diǎn)站，于是他只好去坐反方向的地鐵往回返，在路上花了不少時間。

    一進(jìn)門開燈，突如其來的亮光又把他晃得頭暈眼花，許久不曾被撫慰過得精神力仿佛在體內(nèi)四處亂竄，極不安定，夏旭抓起玄關(guān)處的抑制劑，服用了一片。

    不適感只緩解了一點(diǎn)。夏旭很清楚，他從初中分化開始服用抑制劑到高中，大學(xué)期間斷斷續(xù)續(xù)地吃了一些，之后因?yàn)殛憹深：退娒娴拇螖?shù)越來越少且不規(guī)律，又開始了每日兩顆的長期服藥。

    聽說抑制劑的藥性會漸漸降低。他已經(jīng)吃了八年了，不知道這樣下去他還能不能瞞住sub身份。

    其實(shí)sub也可以當(dāng)高中老師的，前提是有定期的精神力檢查報(bào)告，以及穩(wěn)定的dom伴侶——就是說，最好是已婚的sub。

    夏旭在知道這一點(diǎn)的時候，就已經(jīng)斷了成為高中老師的夢想了。

    他也面試了幾所相當(dāng)不錯的初中或者私人輔導(dǎo)機(jī)構(gòu)，他并不是說非得作假進(jìn)高中教書不可。但那幾家機(jī)構(gòu)和學(xué)校離租房很遠(yuǎn)，被陸澤睿一口否決了。

    幾次爭論后，陸澤睿竟然一反常態(tài)，主動替他做了假的體檢報(bào)告，現(xiàn)在這所高中坐地鐵和家里往返只需要十幾分鐘。

    之后的日子里，他做的這一件事成了一切遷怒和惱火的緣由。有時候分明是八桿子打不著關(guān)系的事，陸澤睿也會搬出這件事來：我都幫你做了假，讓你去高中上班了，你還想怎樣？

    夏旭心里有一道聲音想說，我也可以去別的地方工作的?？墒悄悴辉试S。

    他沒有說出口，多年的相處下來他很清楚，當(dāng)面反駁最后遭罪的只會是他自己。

    走到客廳時，夏旭的手機(jī)突然響了。

    他拿起來看到屏幕上顯示著“母親”二字，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想等著它自己掛斷。

    然而那鈴聲執(zhí)著地演奏了整整一分鐘多，自動掛斷后隔了沒幾秒，又響了起來。

    本來就已經(jīng)精神恍惚的夏旭被鬧得頭疼，只好按下了接通鍵。

    “喂？小旭，在忙嗎？”

    女人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

    “剛回家?！?/br>
    “澤睿在家嗎？”

    夏旭沉默了兩秒，答道：“不在。怎么了？”

    似乎就等著他這句話，對面的母親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著最近的瑣事，夏旭只覺得大部分都沒有進(jìn)腦子里，一直到最后的關(guān)鍵部分才變得清晰：“……所以mama想問你，你元旦和新年怎么過?。縨ama想你回來過。不過要是你和澤睿一起，我就不去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

    “我不知道。”夏旭淡淡道。

    “怎么就不知道呢？你問過他了嗎？”母親追問道。

    夏旭在沙發(fā)上蜷起身子，心里煩躁無比：“我說了我不知道了。他總不回消息，又不是天天見面！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說完他就后悔了。他應(yīng)該平靜地敷衍母親，說“好的，我之后問問”，然后就掛斷電話。但他還是沒忍住用不善的語氣說出了心里話。

    他母親接下來要說的話，他心里一清二楚。

    “你啊，怎么就不聽mama的勸告？我讓你按我說的把你男友拴牢一點(diǎn)！你是sub，而且你還是男的，生不了孩子。他家里條件好人又那么優(yōu)秀，很容易被女sub勾引走的！我以前就說過你好多次，你就是不聽。你這樣遲早會有這么一天……”

    夏旭無聲地攥緊了手下的沙發(fā)靠墊，呼吸變得不暢。但他還是語氣平靜地“嗯”了一聲。

    平靜到如果不看到本人，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他蜷縮成一團(tuán)，閉著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了。

    “也許吧？或許不用遲早有一天了，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也說不定啊——就像你干的事一樣，我是比不過你們的。”

    對面寂靜了一瞬，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前兆。緊接著，被夏旭早有預(yù)感拿遠(yuǎn)了的聽筒里傳來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你！你瘋了！你怎么敢這么說我?。课铱墒悄阌H媽！你想想是誰一個人把你拉扯大的！”

    “我說錯了嗎？反正你也只有沒人陪的時候才會來找我吐苦水！”

    夏旭的聲調(diào)也被影響著越來越高，他很討厭這樣情緒不受控制的自己，但卻忍不住繼續(xù)吐出對母親最有效果的攻擊：“好啊，你要是閑著就來我這吧！反正一個男友三天兩頭失聯(lián)，一個情人要回去和老婆孩子闔家團(tuán)圓，咱倆湊一塊兒正好啊……”

    他聽到電話那邊猛地抽泣了一聲，隨即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

    寂靜在家中持續(xù)了足足五分鐘，一動不動地蜷在沙發(fā)上的夏旭終于緩緩地坐了起來，額頭抵在膝蓋上，整個身體小幅度地抽動著，近乎無聲地流淚了許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旭撐著柔軟的沙發(fā)站了起來，視線變得一片模糊，恍惚間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像是想要找什么東西似的下意識地往廚房走去。

    烏——烏——

    突然，不知何時掉在地板上的手機(jī)屏幕亮了起來，發(fā)出了響亮的消息震動聲。

    夏旭遲緩地低下頭，彎腰撿起了手機(jī)。

    蕭程哲：“夏老師。你回家了嗎？我有問題想問！可以幫我看看這題嗎？[圖片]”

    夏旭突然驚醒。

    他還有工作。還有許多需要他的學(xué)生們。

    點(diǎn)開圖片專心地看了幾秒，夏旭起身坐回了沙發(fā)上，噼里啪啦地在手機(jī)上回復(f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