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刺客！”

    “書房方才進了刺客！趕緊抓人！”

    幾日后的深夜里，九兒被屋外的叫喊驚醒。他摸了摸身邊的床榻，空無一人。想起王爺今夜說過要待在書房處理邊境布防的事，心里慌了神，翻身下來，直接奔去書房。

    “阿影——！”他遠遠望見穆衛(wèi)影站在書房外，一邊跑過去，一邊喊。

    穆衛(wèi)影朝他看過來，皺著眉解下外衣披到他身上裹緊，“夜里風大，怎么鞋也不穿?！?/br>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光著的腳丫，方才太著急，掀了被子就跑過來了，也沒想那么多。

    “我聽他們說有刺客？”他顧不上鞋子的事，把穆衛(wèi)影上上下下掃視了個遍，確認他沒有受傷，緊繃的狀態(tài)才卸下來。

    穆衛(wèi)影搓了搓他因為緊張而出冷汗的手，“我無礙，只是丟了東西，你先回去休息?！?/br>
    他看著穆衛(wèi)影，雖然擔心，但也知道自己留下沒有用處，把外衣扯下來還給他，重復(fù)他的話：“夜里風大?！?/br>
    穆衛(wèi)影接了過去，讓侍衛(wèi)送他回房休息。

    九兒路過巫曄住處時，看他正披著衣裳倚著柱子站在外頭，房里正在被侍衛(wèi)搜查。換做是他也會第一時間懷疑巫曄，尤其是使團明日就要啟程回漠北了。他們對于戰(zhàn)和問題依舊不肯退讓，恐怕明日一去之后，又要兵戈相見。

    但會是偷了什么呢？難道是跟邊境布防有關(guān)的東西？

    回過神的時候，正好跟巫曄對上了視線，巫曄打了個哈欠，朝他笑了笑。

    他沒有回應(yīng)，快步回了房間。輾轉(zhuǎn)反側(cè)好久才又睡著。

    翌日——

    巫曄今日要進宮赴宴，他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那把長匕首，按動刀柄，掉出來一個夾層，里面塞著一個密件。

    這是他昨夜從書房拿到的。他親耳聽到穆衛(wèi)影說這是布防圖，等到深夜好不容易穆衛(wèi)影熄燈出去，他從書架上破爛琵琶的琴箱里找到的。

    確認過東西還在之后，他把匕首復(fù)原，別在腰上，出了門。一上轎子，發(fā)現(xiàn)里面坐著葉兮容。

    “容兒怎么在這？”巫曄被嚇了一跳，卻故作鎮(zhèn)定，像往常一樣嬉笑著說。

    九兒抬眼看著他，笑了，輕聲說:“因為昨夜有刺客潛入，王爺不放心我呆在府里，讓我一同去赴宴。”

    巫曄笑著坐到他身邊，心里仍然警惕，“那你怎么不跟他同轎？”

    “王爺要等清王一起，我不想，就過來了?！本艃翰痪o不慢地說，把簾子掀起一角，望著漸遠的府門。

    巫曄皺了皺眉，卻也不能說什么，只是偷偷護著腰上的密件。

    “大人知道昨夜有刺客嗎？”九兒依舊望著窗外。

    巫曄笑了笑，“本來不知道的，睡得太沉，張管家?guī)藖砦也胖烙写耸??！?/br>
    “還真把我嚇了一跳呢，突然就開始喊要抓刺客了，”九兒邊回憶邊感慨著說，又轉(zhuǎn)過頭，對著他淺笑，“還好巫大人沒事?！?/br>
    巫曄雖然聽出這話是在試探他，卻湊過去，笑道：“你這是擔心我嗎？”

    九兒朝后退了退，笑了笑，不置可否。

    巫曄也不再說話，這幾天接近葉兮容不過是為了能有個表面理由住到王府去，好讓穆衛(wèi)影放松警惕。雖然葉兮容對他并沒有什么威脅，但總讓他覺得好像他一眼就能看破自己的野心，不過這樣聰穎的人，他也并不討厭，甚至還有些欣賞，只要不妨礙到他，他也并不會對他出手。

    但若是葉兮容要摻和的話，他也不會手軟。這封密件，他必須帶回去，這場戰(zhàn)役他必須贏下。

    他必須用這場勝利去換回他meimei的命。

    到了要下轎的時候，巫曄掀開簾子，猶豫了一下，回頭看著他，難得正經(jīng)地說：“我奉勸你一句，趁早離他遠點，不要卷入局中?！?/br>
    沒等葉兮容做出回應(yīng)，巫曄就下了轎子，前往宴會。

    “有緣再會吧，葉兮容?！?/br>
    到了宴廳，穆衛(wèi)影卻還沒到，巫曄看見暗衛(wèi)已經(jīng)潛回使團，并來赴宴，心里松了口氣。

    只是因為張管家一直跟著，葉兮容又和他同轎而行，他沒有機會查看這份密件。

    宴席就快開始，可是穆衛(wèi)影遲遲未到，就連本該與他同轎的穆青云都到了。

    對面坐著的葉兮容顯得有些著急，巫曄也逐漸有些緊張起來，只見有人向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穆展言耳語，穆展言的臉色驟變，又耳語回了幾句，板著臉宣布宴會開始。

    巫曄猜是布防圖失竊的事，仰首喝了口酒，笑了笑。

    宴會終于結(jié)束，巫曄趕去和使團匯合，準備啟程。

    “大人，行李都被人偷偷搜查過一番了?！卑敌l(wèi)低聲說。

    “不要緊。”巫曄知道是穆衛(wèi)影派人做的，府上丟了密件，懷疑他們卻又不敢鬧翻，只能偷偷派人來找。

    他現(xiàn)在只想趕緊上馬車出城，把密件帶回漠北。

    穆展言在城樓上俯視，巫曄作揖行禮拜別，上了馬車。

    ······

    “你怎么那么悠閑？”九兒看著此時還在御花園里賞花飲酒的穆衛(wèi)影。

    穆衛(wèi)影索性放下酒杯，靠在九兒身上，“怎么不能悠閑？”

    “你不是早上還說刺客偷了重要的東西嗎？”九兒見他確實疲憊的樣子，也沒推開他，只是溫聲說，“不應(yīng)該去查一查巫曄嗎？”

    “確實是很重要的東西，”穆衛(wèi)影閉著眼，勾起唇，笑了，“我的手都抄疼了?！?/br>
    “嗯？”九兒還沒梳理明白。

    穆衛(wèi)影突然睜開眼，笑著吻上他。

    ······

    “這是什么？！”巫曄打開密件，暴跳如雷。

    暗衛(wèi)過來瞄上幾眼，臉色大變，支支吾吾地說：“大人，這、這好像是誰抄寫的‘周郎顧曲’四字?！?/br>
    巫曄又接著往后翻了幾張，全部都是謄抄的周郎顧曲，根本就不是什么布防要略。

    他把這些廢紙狠狠地攥在青筋暴起的手里，字字都要咬出血來一樣：

    “好你個穆衛(wèi)影。”

    ——

    “所以你是知道巫曄那時在偷聽，所以才故意說你在處理布防的事咯？”

    “嗯嗯?！蹦滦l(wèi)影躺在九兒的腿上，拿著一顆葡萄喂進九兒的嘴里。

    “然后你就支開我，獨自抄寫到將近天亮，好讓他沒有時間提前查看密件內(nèi)容，派張管家以保護為名卻也是為了不讓他打開密件，如果我昨天不提出要和他同轎，你也會派賬管家同行，最后把假戲做足，跟其他人串通好，讓巫曄以為自己真的偷到了密件?！本艃撼灾咸眩治龅妙^頭是道。

    穆衛(wèi)影贊賞地點點頭，自己也吃了顆葡萄。

    “巫曄他這幾天都在暗中調(diào)查布防圖的所在，我故意讓他排除了皇宮和校場軍營，讓他以為布防圖在王府，只是一開始確實沒想到他會搬過來，不過倒也是為我后續(xù)監(jiān)視他提供了方便?！蹦滦l(wèi)影笑了笑，全然一副計謀得逞的老狐貍的狡猾面孔。

    九兒不禁后背一涼，心想：“誰知道這家伙以后會拿什么手段對付我，以后看來還是學(xué)乖一些比較好?！?/br>
    穆衛(wèi)影見九兒愣住，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是怕你卷進不必要的麻煩，你坐上他的轎子可讓我出了一身冷汗?！?/br>
    “我知道，”九兒聽他小心地解釋，笑了笑，“下次也可以跟我說嘛。”

    穆衛(wèi)影像是松了口氣，又伸手喂了他一顆葡萄，思索了片刻，說：“漠北的線人說，巫曄親妹的夫家卷入了謀逆案，巫曄這么心急大概就是想用戰(zhàn)功換他meimei平安，可他近年腿傷復(fù)發(fā)，雖然他平日隱藏得很好，可他之前在校場騎馬，幾圈之后就臉色發(fā)白，連拉弓都困難，完全是硬撐下來?！?/br>
    “難怪啊，大戰(zhàn)在即，他的勝算卻沒有幾成，所以只能急切地借助這些手段去取勝，”九兒并沒太注意他在校場的樣子，難以想象巫曄那種氣勢逼人的人也會露出艱難的表情，“也算是個被命運束縛的可憐之人?！?/br>
    穆衛(wèi)影輕笑一聲，把手里最后的一顆葡萄喂給九兒，然后閉上眼躺好，半帶惋惜半帶厭棄地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行兵極盡殘暴之事，不值得同情?！?/br>
    九兒也確實聽聞巫曄一向不擇手段，他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無法將近日看到的那張臉和駭人聽聞的事聯(lián)系起來，也無法相信穆衛(wèi)影曾與那樣的人交手，像是中間有條鴻溝，也像是有一堵墻，越去細想越悶得慌。

    正當他沉默之際，穆衛(wèi)影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手上，像是知道他在擔心。手指擦著摩挲，然后握緊，溫熱的觸感糅雜著御花園里正濃郁的花香，從手背渡到心里，也渡給他一整個夏天。

    細碎的陽光細碎地灑在亭前的石子路上，細碎的鳥語細碎地點綴在寧靜的花園里，細碎的時光細碎地流淌在喧鬧的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