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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咸池在線閱讀 - 第十六章 郎葛的過去

第十六章 郎葛的過去

    晚些時候,與郎葛到菜畦里施肥澆水時,李咸池腦子還是不住想著郎棣對自己的那番話——

    如若說郎葛先前真和人類發(fā)生過什么事,那么他此前的疑惑便也迎刃而解了。譬如為何郎葛先前會躲著自己?又譬如他為何不似郎棣那般厭惡人族?

    但李咸池轉(zhuǎn)念一想,心說郎葛戒心一貫重,恐怕不會告訴自己實情。

    郎葛見他站在田坎邊出神,遂立起鋤頭,問他:“怎么了?”

    “沒、沒事?!崩钕坛仄谄诎鼗卮稹o@然這個答復(fù)并不足以叫郎葛信服,但他也未置一詞,只是略皺眉,再低下頭勞作去了。

    日上中天,兩把鋤頭橫斜田畔,鐵鋤刃上流動著一層稀薄的光。李咸池帶了些稀米粥裝在銅壺里,和郎棣就地解決伙食。

    李咸池暗忖著如何叫郎葛開口,各種方法想了個遍,還是沒理出頭緒來。

    “薏米?”郎葛飲了一口粥,倏爾沉吟道。

    按理說她常年深居山林,薏米又不是凌云鎮(zhèn)的產(chǎn)物,都是從外地進(jìn)貨來的,郎棣應(yīng)該不會買這東西回來做給他吃,郎葛怎會知道李咸池放進(jìn)粥里的,這粗糙大顆的果實究竟是什么?

    李咸池迅速嗅到了不對,再看郎葛凝神細(xì)思的表情就知曉自己的猜測沒錯。這還當(dāng)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想要什么來什么——

    李咸池狀似風(fēng)輕云淡:“薏米祛濕,山中濕氣重,之前下山去買了些,今天在儲物的地方翻到,就放進(jìn)去了。你從前吃過?”

    郎葛從壺口的小眼望著里頭濃稠的湯水,輕輕點頭。

    李咸池心臟砰砰跳起來,直覺告訴他,順著這條線下去,他就能解開郎葛身上的種種謎團(tuán)。但他心中另一個聲音正振聲叫囂——切莫cao之過急。

    “郎葛。”李咸池喚了一聲,郎葛便轉(zhuǎn)過頭來。李咸池感到胸腔快被緊張的情緒沖破:“我跟你說個我的秘密吧?!?/br>
    郎葛無言頷首。

    “我小的時候很怕狼?!?/br>
    李咸池說著,看到郎葛全身肌rou緊繃起來。他笑了笑,繼續(xù)道:“我其實是有個哥哥的,比我大一歲,五歲那年,我和他在凌云鎮(zhèn)的山腳下玩。那天天黑得早,我倆貪玩,半天沒回去,結(jié)果那時候來了兩頭狼,我和我哥一起跑,邊跑邊叫,結(jié)果那狼撲上來,把我哥撲倒了。我哥哥當(dāng)時站在我后面,我沒敢回頭,死命往前沖,好幾回我都以為狼要追上我了。好在我終于看到了大人,他們舉著鋤頭救下了我,但是等我們再回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我哥喉嚨被咬破,已經(jīng)去世了……”

    郎葛伸手拍拍他的背,似乎想以此為安慰。

    李咸池?fù)u了搖頭:“我沒事,但這么多年,我一直對狼心懷忌憚,甚至好長一段時間都怕狗。我母親當(dāng)時很憤怒,說想要把那只狼找出來,血債血還??墒谴謇锶苏f,狼是這座山的山神,如果殺了狼,我們會招報應(yīng)。這件事就這樣結(jié)束了?!?/br>
    “……”

    “以前我很討厭、害怕狼,直到遇到你們。我就知道,不是所有狼都是壞的。不是所有狼都會害我?!?/br>
    郎葛說:“動物不通人性。你能釋懷便好?!?/br>
    “我把秘密講給你了?!崩钕坛劐崛粶惤掳皖W,細(xì)瞅著他淺棕的雙目:“這是我沉疴的心疾,我雖釋懷了。但你呢?”

    這會兒,或許是二人離得太近,李咸池竟明明白白看清了郎葛目中的錯愕,接下來,郎葛又眼神閃躲,不可謂不狼狽。他最后終于沉著下來,嘆息一聲:“郎棣同你說的?”

    李咸池見事情有了眉目,眼中浮出喜色:“我也猜了一半?!?/br>
    “你如果要問這個,又何須拐彎抹角?”郎葛語氣難得流露出不虞。

    李咸池卻不為此心虛,反倒是笑容由喜轉(zhuǎn)悲:“郎葛,你究竟如何看我?你一邊說著要和我搭伙過日子,一邊又對我設(shè)防。郎棣那般討厭我們?nèi)祟?,都愿對我敞開心扉,你總是把自己摘開,卻對我了如指掌。為何你就不愿和我說呢?難不成你當(dāng)真如此厭惡我?”

    聽到最后一句,郎葛才面色一變,露出遲疑之色:

    “我并非厭惡你?!?/br>
    “是我逼你太緊?!崩钕坛貒@息一聲,覺得沒什么挖出線索的希望:“我和郎棣,都是想助你解開這心結(jié)。你有所不知,你以前因為這事有意疏遠(yuǎn)我,我整日都不舒坦。你為何不愿說呢?”

    郎葛驀地握住他手腕。李咸池便覺手上一重,像是對方下定了決心一般。

    “并不算什么大事?!崩筛鹧壑械褂爸h忽的光,好似從他的眼底,李咸池洞察出了一個完整的世界——

    “是年少時候的一段經(jīng)歷罷了?!?/br>
    ——

    崇禎五年,秀才柳鐘蔭孤身來至僻靜的凌云鎮(zhèn),為第二年的鄉(xiāng)試做準(zhǔn)備。

    同樣是這一年,郎葛八歲,還未曾通曉化形之術(shù)。狼妖少時體型都小,即便八歲對一只普通狼來說,已是高齡,郎葛卻還是毛茸茸的一小團(tuán),兩只手便能捧住。

    這一日,郎葛在山中捕獵,卻被山里的老虎欺凌,倉皇之中,他逃出大山,卻昏迷在了凌云鎮(zhèn)的郊外。

    好巧不巧,柳鐘蔭那會兒正拜謁員外歸來,途徑城郊,便見郎葛蜷成一團(tuán),縮在女墻角下。他看四周無人,暗忖是誰家的小狗不要了。他歷來信因果報應(yīng)一說,便心道這是上天降給他的考驗。佛家講求眾生平等,救這小狗一命,就是救人一命。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是功德一樁。

    郎葛被他抱回家,悉心照顧,用水和吃食喂養(yǎng)。柳鐘蔭是個窮秀才。家里油水無多,每日還是分半碗稀粥給郎棣。

    他面容和藹,闊鼻厚唇,耳垂也厚,和廟里那些泥塑菩薩的容貌有幾分肖似。郎葛起先聽了母親的話,對人類心存戒備,見自己朝他齜牙咧嘴,這書生也不惱,漸漸就放下了警惕。

    呆上一個月后,郎葛對柳鐘蔭的生活規(guī)律便熟悉起來,基本從早到晚都伏案書桌前讀書,偶爾也試做八股文,鮮有外出的時候,更不談有旁人登門拜訪。閑暇之余,柳鐘蔭會獨自喝酒,自己同自己手談。每醉時,他就會念叨家事、國事。

    也是從那個時候,郎葛知曉了這個書生還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娘子。對方還未過門,柳鐘蔭答應(yīng)她自己中了舉人,光耀門楣后,就八抬大轎娶他過門。然而這一年柳鐘蔭已有二十八,小娘子也是二十五。他落榜了三次,如果這一次再不中榜,那小娘子的父母就要把她許配給旁人。

    柳鐘蔭胸懷天下,五歲便成詩,十歲能成文,通曉文韜武略,熟讀兵法,然而崇禎年間的大明已是潰爛入骨。官商勾結(jié),官官相護(hù),中榜者,大都出自貴胄或者提前打點了上頭的人。賣官鬻爵之事屢見不鮮,柳鐘蔭一介窮書生,只多是撫膺長嘆報國無門了。

    他時常會同郎葛說會話,估計是把他當(dāng)成了尋常牲畜,不想郎葛卻是一一記進(jìn)了心里。

    柳鐘蔭啟程往留都趕考的前一個月,郎葛趁著夜色回了一趟山中,向母親說明了來意,希望她可以助柳鐘蔭一臂之力。

    距離后來郎家遭受劫變?nèi)杂幸话儆嗄?,郎葛母親妖力正處于巔峰,對人族的也沒有偏見,聽聞長子受了柳家書生的恩澤,想要報答對方。她也是知恩圖報之人,自是應(yīng)下,集合天地之靈氣,將氣運注入柳鐘蔭的命盤之中。

    待到郎葛再回凌云鎮(zhèn)時,卻撞見柳鐘蔭正跂著鞋四處尋覓自己。見到他,柳鐘蔭面色一喜,不顧發(fā)冠散落,沖上前,矮下身子,將他抱入懷中。他一邊撫摸郎葛柔軟的皮毛,一邊破涕為笑著說,還以為他又走丟了。

    郎葛心底同樣泛著酸澀與喜悅之情,更是認(rèn)定了自己抉擇的正確性——柳鐘蔭有濟(jì)世之心,也有才情,不應(yīng)該辱沒于此。

    最終,柳鐘蔭的確不負(fù)眾望,一個多月之后,放榜那日,他的名姓赫然列于榜中。原本的柳秀才成了柳舉人,親友紛紛往留都相賀。郎葛沒跟他一塊去南京,但也借著神識看到了這熱鬧的景象。

    柳鐘蔭被封官為縣太爺,要舉家搬到縣城里去,并和小娘子訂下了婚期,可謂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返回凌云鎮(zhèn)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郎葛不見了。他心中大驚,本身他是把郎葛托給鄰居照顧的,不料郎葛自己走了。他在凌云鎮(zhèn)尋上一圈,途中遇上不少巴結(jié)討好之徒,眼下他已成了凌云鎮(zhèn)的紅人,一舉一動都被人注視著。

    柳鐘蔭只得放棄尋覓郎葛,與此同時,他又暗忖,莫不是這小狗真是上天指派來助他的神仙。思及此,他不由鼻頭一酸,往山的方向重重鞠上一躬,以此謝過了郎葛的照拂。

    其實他也不算猜錯,他這次中榜,的確有郎葛在背后做推手,但是最主要的,還是源于他文章本身就相當(dāng)出色。

    郎葛躲在門外,看他與父母兄弟一道,收拾好了內(nèi)院,把盤纏日用搬出了屋子,又鎖上門,最后乘著一輛牛車,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

    郎葛起先以為,這是柳鐘蔭仕途的開端,從此后他憑著自己的才情平步青云。但不想三年之后,柳鐘蔭被以貪污之名遭到罷免。又恢復(fù)了布衣的身份。

    其實不過是三年不見,柳鐘蔭再回凌云鎮(zhèn)時,已是容顏氣質(zhì)大變。他從前雖瘦弱,眼神卻亮堂,眼下那漆黑的眼渙散無光,滿是世俗的渾濁。他蒼老許多,兩鬢斑白,下眼瞼松弛,灌了水一般,微腫著。

    小娘子生了重病,整日臥床不起,他膝下無子,兄弟也因他權(quán)勢失盡而離去,家中還有老人要贍養(yǎng)。

    郎葛大驚,跑到柳鐘蔭房門前敲了門。后者開門,一見是他,先是眼神一亮,隨即目光又恢復(fù)如初。

    他倚著柴門而坐,抱著郎葛,一股腦把這三年自己的見聞都傾吐了出來。

    原來是他走馬上任后,當(dāng)?shù)氐牡仡^蛇想要與他勾結(jié),送了幾次禮都被他拒之門外。在柳鐘蔭此前的觀念中,行賄,受賄之事,乃小人所為,有??酌现Y,忠君之道。沒想到那群人卻記恨進(jìn)心里,次次叫他為難。縣里的稅收不上來,他好幾次接到上頭的施壓,他只得拿自己的餉錢貼上。但那點錢哪夠?他整日為此cao勞,又見縣里的百姓民不聊生,秋收農(nóng)忙時也常見田野邊的餓殍。他向上頭進(jìn)言過,還試著進(jìn)京疏通關(guān)系。可他不善諂媚,反而因此碰壁。幾番下來,和他一起的夫人舟車勞頓,染上惡疾。他也意志消沉,不知前路為何。就這樣過了三年,他卻被都察院判了貪污之罪。臨走時,他行囊空空,家徒四壁,實在不知這莫須有的罪名從何而來?

    郎葛聽完,一是心驚,二是不明白,為何柳鐘蔭這樣的君子會遭此待遇。

    柳鐘蔭自是不明白他的心聲,連說幾聲“也罷”,釋然一笑:“我也不是做官入泮的料,棄文歸田,養(yǎng)好內(nèi)子的病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br>
    ——

    就這般,郎葛在柳鐘蔭家平靜地生活了八年。柳鐘蔭的娘子養(yǎng)好了病,又因為做一手好女紅,也能靠此補貼家用。柳鐘蔭本身瘦弱的身子也在農(nóng)忙間練得結(jié)實無匹,氣色一改先前頹唐,變得紅潤無比。兩人還生了一對精致乖巧的龍鳳胎,女兒單名一個棠字,兒子則名會宗。

    這段時日,柳鐘蔭雖身在草莽,心卻依舊記掛著大明社稷。時常挑燈夜讀,或者到城鎮(zhèn)的學(xué)館里,詢問當(dāng)?shù)厝迳?,如今朝堂上的大事??上Р⒉蝗缢?,這幾年的朝堂較之從前可謂是江河日下?;实弁嗜チ水?dāng)年的青澀,行為處事愈發(fā)乖戾。每每聽到這類消息,柳鐘蔭總會心事重重的來回踱步,抑或駐足,對天興嘆。

    所以郎葛很清楚,柳鐘蔭八年前的那段話不過是碰壁之后的喪氣話,他心底,到底還是想入泮,攪弄一番風(fēng)云的。

    郎葛于是又回到山中,希望母親能幫一把這個不得志的人。但是這次母親并沒有立刻答應(yīng),而是反問他,你覺得這樣對他真的好嗎?

    母親的疑慮并不是毫無根據(jù)的,大明王朝的凋敝眾人也是看在眼里,他們妖族無所謂忠君愛國的禮法約束,跳出人類的視角來看,自熱已經(jīng)確定,明朝走向覆滅的結(jié)局。可惜那年郎葛還不懂這些,一口咬定,要把柳鐘蔭想要的給他送上。

    母親只好答應(yīng),又是一揮手,送柳鐘蔭再度回了官場。

    說來也巧,或許是因為凌云鎮(zhèn)地處偏僻的原因,這些年的縣官在柳鐘蔭走后,只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幾個,大多時間都是空著的。后來縣里遭了蟲害,繼續(xù)縣太爺來把持局面,江南巡撫便想起了柳鐘蔭這么號人物,上疏請他起復(fù)。而等京師那邊批奏下來,已是次年的十月,此時,李自成已揮師南下,劍指北京。

    柳鐘蔭走馬上任,迅速平復(fù)了為期一年的蟲害,并大刀闊斧實行改革。九年之后,原本在縣里稱霸一方的地頭蛇,因為背后閹黨的倒臺而一蹶不振。柳鐘蔭這才有了施展的機會。

    郎葛也為此感到高興,認(rèn)為柳鐘蔭的一腔熱血終于得以施展。

    可惜好景不長,他沒有想到,明朝的防線會如此脆弱,崇禎十七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禎皇帝以死殉國。

    聽到這個消息,是在皇帝駕崩的半個月之后。柳鐘蔭先是錯愕,那厚唇微張著,瞇縫似的眼大睜開,足有他平日兩倍那么大。待到下屬喚他,他才似如夢初醒,忽而捶胸頓足,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干噦,最后竟咳出血來。

    柳鐘蔭大病一場,整日窩在床里,面如蠟色。妻子整日在病榻邊照顧他,柳鐘蔭不言語,也不顯喜怒,唯有眉間凝著一團(tuán)濃重到散不盡的愁云。郎葛在床邊趴著看著他,有時會瞧見黑白無常的影子。

    與柳鐘蔭的最后一面是在一個蜩螗嘶鳴如羹沸的夜晚。那一天晚上,郎葛突然做了個噩夢,夢到一只三角頭的蛇纏住柳鐘蔭,生生將他那蒼白的脖頸勒成兩段。他驚醒時心跳仍如鼓擂,再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旁邊的柳鐘蔭竟然消失不見。

    他連忙跑到院里去,卻發(fā)現(xiàn)柳鐘蔭和他的娘子正站在院中對峙。

    柳鐘蔭蒼白的臉上滿是悲慟之色:“玉兒,并非我不愿盡夫道??晌壹葹榇竺鞒甲?,便是忠君在前,情愛在后?!?/br>
    娘子滿臉淚痕,知事已無圜轉(zhuǎn)余地:“闖賊攻破京城,妾身雖為女子,也知‘一臣不侍二君’之道,妾身雖為草莽,但既為大明之民,便容不得再做他人之臣。相公若要去,妾身怎能獨活?”

    說著,那纖瘦的身體驟然往柳鐘蔭的劍上靠去,也不知她哪兒來的力道,竟奪過了柳鐘蔭的劍,在脖子上狠狠開了一道口。

    血腥味彌散在空氣中,郎葛望著這血腥的景象,一時唯有瞠目結(jié)舌。

    柳鐘蔭大叫一聲,抱著娘子的尸首大哭,末了,拭干眼淚,提著劍往屋里走。郎葛暗道不好,連忙追上去,然而來不及阻止,柳鐘蔭便閉著眼將兩個熟睡的孩子各自一劍穿了心。

    做完這一切,柳鐘蔭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他并未看到腳邊上躥下跳的郎葛,而是仰起頭,把劍放在脖頸上,眼底流下兩行清淚。

    他那時說的話,郎葛至今記憶猶新:“何故,讓我身在此時?又何故讓我為官?明知事已無轉(zhuǎn)圜之地,蒼天何故如此戲弄我?給予我這虛假的期望?!?/br>
    ——

    后來的故事,郎葛并未再講下去,李咸池也不逼問。任誰只要稍稍一想,也能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何須再揭他傷口?

    柳家四口的滅門,按理說本來跟郎葛沒什么關(guān)系,可是柳鐘蔭最后那番話,卻是字字叩在郎葛心中,也不能怪柳鐘蔭,他只是感嘆時運不濟(jì),哪知自己的這一輩子,還真有幕后推手。李咸池也好似明白過來,郎葛的癥結(jié)何在。

    “柳鐘蔭是個好人。也是因為他,我對人類的印象一直都還不錯。后來遇上了母親的事,但我也堅信,人類中是有好人的,就像柳鐘蔭這樣?!崩筛鸫浇俏⑽⑸蠐P,卻是露出一抹苦笑:“可這么多年過去,他死前的那番話卻成了我的心魔,每日夜里都會叩問我。而我也認(rèn)為,是自己害死了他。”

    李咸池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所以你后來救我,救昨日那兩人,也是想要彌補自己對柳鐘蔭犯的錯?”

    郎葛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嗯?!?/br>
    李咸池雖然猜對,聽到他的回答卻并不甚開心,反而有些苦澀,他在心底暗想,果真不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救我。

    “聽你描述,柳姓書生該是個熟讀圣賢書的儒生,斷不會胡亂撒氣?!?/br>
    郎葛點頭:“那是自然?!?/br>
    “那你為何要把他想得如此小器?”

    李咸池道:“官,是他自己求的,舉人之名是他夢寐以求的,你將他畢生所尋奉到他面前,初心又是想要助他,不為害人,他何故怨你?”

    郎葛語塞:“這……”

    李咸池繼續(xù)說:“他要怨,也該是怨那群明朝的狗彘之徒。退一萬步來說,你不幫他,就能改變得了明朝滅亡的事實?或者說,以他的心氣,他甘心當(dāng)別人的臣子嗎?”

    以上提問,句句問入郎葛的心坎中,他低頭保持沉默,似乎不知該作何回答。

    李咸池看著他愁眉不展的神色,深深嘆了口氣,知道要解開他的心結(jié),還不能cao之過急。就在此時,背后傳來了郎棣的聲音:

    “原來你們在這兒?!?/br>
    他看到二人神情微妙,不免皺眉:“這是怎么了?”

    “沒事沒事?!崩钕坛刳s忙跳到他身邊,推著他回洞里,小聲說:“等會兒跟你說?!?/br>
    郎棣面露狐疑,但看他這般,還是乖乖往洞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