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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咸池在線閱讀 - 大結(jié)局 生命的大和諧

大結(jié)局 生命的大和諧

    晚些時(shí)候,李咸池把白日里和郎葛的對話又復(fù)述了一遍給郎棣聽。

    郎棣聽得連連咋舌,眉頭緊皺不止,待他說完,便意味深長道:“我知曉我這大哥心思細(xì),雖不善言辭但總把事記掛在心上。倒沒想到是這么一出?!?/br>
    看見李咸池折下腰,把臉貼向自己,郎棣一怔,挑眉道:“又有什么事?莫不是這個(gè)點(diǎn)就要與我白日宣yin?”

    李咸池拿腳踢了他小腿一下,嗔道:“和你說正事呢!你哥口中,關(guān)于你們母親那事,究竟怎么一回事?”

    郎棣眉毛一展,隨即再度擰起來,這一次,他眼底閃過一絲狠戾,似乎是對他的問題頗為光火。也許是兩人這段時(shí)間氣氛融洽了些許,叫李咸池放松了警惕,直到看見對方露出這幅神色,他才想到,自己或許又是逾線了。

    李咸池只得訕訕起身,遲疑道:“是我多嘴了……不好意思?!?/br>
    “這有什么?”郎棣竟笑了,卻是瞇著眼,叫人瞧不清他眼底細(xì)微的神色,不過從他齜牙咧嘴的下半張臉來看,應(yīng)該是不懷好意。

    他一揮手,勾住李咸池脖子,把他往自己這兒一拉:“我哥都跟你掏心掏肺說了這些。我要是再天天瞞著你,甩你臉子,你怕不是遲早有天跟我哥跑了去。到時(shí)候我發(fā)情期一來,又只能可憐得獨(dú)守空閨了?!?/br>
    “這都什么跟什么!”

    李咸池耳根被他噴出的鼻息一刺激,登時(shí)比柿子還紅。他激動得想要站起來,卻不敵郎棣那扶在自己肩膀的大手。對方就只肖將他這么輕輕一壓,他就只能乖乖呆在郎棣懷里。

    郎棣看他拿眼瞪自己,笑容依舊吊兒郎當(dāng),但語氣收斂些許:“倒也沒什么。就是我這幾天確實(shí)怕你和我哥跑了。”

    李咸池簡直被他言論驚到了:“我先姑且不說,郎葛和你是血親!他就是把我丟進(jìn)山溝里也不可能動你一根汗毛。”

    郎棣仍舊存心逗他:“不好說,你們?nèi)祟惒灰查L說一句話嗎,什么‘兄弟鬩墻’。”

    李咸池聞言表情也有些古怪:“郎棣,你也好好回答我個(gè)問題吧。你不會真喜歡……你哥?”

    郎棣:“……”

    郎棣遽然松開了鉗制住他的手,滿臉吃了蒼蠅般的惡心與欲言又止。李咸池顯然也是報(bào)復(fù)心起,故意裝作沒看見,沉這臉,深痛欲絕地說:“兄弟間生出這等情誼,必然是不為世俗接受的,但郎葛那般疼你,我又是你的朋友,自熱會堅(jiān)定地支持你。你若不想我和他好,我以后便和他斷了往來,好成全你們二人?!?/br>
    話音剛落,郎棣就捏著他下巴吻了上去。掐著他下巴頦的食指與拇指較之從前,分明力道又大了,看起來他頗為惱怒。

    郎棣氣喘吁吁地松開他:“你怎么就長了這么條討人厭的舌頭?!?/br>
    李咸池笑了,兩頰浮上缺氧的紅暈:“我這舌頭可靈活著。村里大家都夸我,說我嘴甜。”

    “靈活?”郎棣笑容中多了分邪佞:“說起靈活那可就有的用處呢。下次我教你用在正道,啊——”

    李咸池朝他胯下捏了一把。

    ——

    郎棣告知李咸池,兩人的母親原先是這座山的山神,也是最早化形的母狼。歷朝歷代以來,凌云鎮(zhèn)都有祭拜山神的習(xí)慣,她母親承了天地靈氣和他人的供奉,自然靈力滋養(yǎng)就快。

    然而到了乾隆年間,這習(xí)俗就驀地?cái)嗔??;蛟S是因?yàn)槟顷囎恿柙奇?zhèn)大都荒廢,搬去了隔壁。少了人族供奉,她母親的靈力便折損大半。加上當(dāng)時(shí)她剛誕下郎棣沒多久,正是虛弱的時(shí)候。

    壞就壞在隔壁鎮(zhèn)的一個(gè)鄉(xiāng)紳不知從何處聽說了這山里有狼的事。當(dāng)時(shí)正逢乾隆微服私訪,為了博得這位皇帝的歡欣,他特意像知府進(jìn)言,組織了一大批人馬進(jìn)山打獵。那時(shí)郎葛還年幼,靈力不足以支撐掩藏他們行蹤的法陣。而他們的母親也因?yàn)殪`力不支,敗露了行徑。為了掩護(hù)郎葛郎棣,她只能選擇出現(xiàn)在軍隊(duì)面前。最后郎棣是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亂箭射死在眼前。

    聽完這些,李咸池也大致明白了郎棣對人類的恨出自何處。雖然早有所料,不過聽他把故事如此完整地講出,李咸池還是免不了一陣心驚rou跳。

    大抵是察覺他的靜默,郎棣挑眉問道:“怎么了?這是想安慰我?”

    被他辨別出心思,李咸池少不了一陣尷尬,只得以揩鼻減免些許:“暫時(shí)沒想出來怎么說,我不擅長這個(gè)。”

    “我看起來需要你安慰嗎?”

    郎棣湊上去,黑色的眼瞳亮晃晃,目光里有促狹,還有幾分讓人意想不到的認(rèn)真。

    李咸池知曉他又憋著一肚子壞水,不愿遂他的愿:“你下句話定然是要我和你睡一覺,來解你心頭憤恨?!?/br>
    郎棣失笑,倏爾湊上去親他面頰。末了含笑望著他:“這樣就行了,沒想到吧?不能把人想得太壞?!?/br>
    被他親過的地方依舊泛著灼燒一般的火辣,撩得李咸池心里又酥又癢。再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俊朗的眉眼,一條直向下的鼻,還有那,剛剛親過自己的,帶著笑意的唇。

    李咸池心里好一陣翻騰:“你就那般壞?!?/br>
    郎棣自是把他嘀咕收入耳中,笑意又深:“你這話這般嬌嗔,旁人聽去了,以為是你在和你情郎打情罵俏?!?/br>
    嬌嗔?

    李咸池眉心一跳,惡狠狠盯著他。他壓著嗓子,都憋出來一圈雙下巴:“你就是那般壞!”

    郎棣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這時(shí),郎葛從洞外背著一捆柴踏過了石階??炊藫г谝黄?,狀態(tài)親昵,不免沉下臉色。

    郎棣也察覺到自家大哥,看他表情里壓抑著幾分吃味,說不上來得痛快、酣暢。

    末了,他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好一跳,暗忖這李咸池莫不是什么狐貍精,竟把他們情比堅(jiān)金的倆兄弟離間成這般?

    他轉(zhuǎn)頭,正好看見李咸池縮著頭,維持著那一圈雙下巴,朝自己翻白眼。又想,沒哪家狐貍精長這樣。

    他在自家大哥的注視中把李咸池又往懷里摟了摟:“其實(shí)那事對大哥影響也很大的,但你來了后,他愿意和你做這么多,說這么多,就證明你對他更重要。畢竟那事他是連我也沒說,當(dāng)然了,我可沒死纏爛打問過。你說得對,我和他是血濃于水的兄弟。所以,雖然我舍不得,不過把我大哥從過去里撈出來,就得靠你了。”

    李咸池聞言眨了眨眼睛,面露猶豫。

    郎棣收回看向郎葛的視線,朝他一笑。

    ——

    臨睡的時(shí)候,郎棣特意以出恭為托辭,躲去了洞外。郎葛不疑有他,仍舊埋著頭鋪床。他脫了上半身,精裝的背肌因?yàn)樗直凼┝Χo繃,就如那拉滿的弓。洞內(nèi)光線暗,落在他蜜色的肌膚上,晶瑩透亮。李咸池坐在床邊,一邊脫衣物,一邊偷摸瞧他。

    他的視線雖作掩飾,但也不難發(fā)現(xiàn)。郎葛很快便注意到他的行為,直起身來:“你白天和郎棣說了什么?”

    心思一下被拆穿,李咸池說不慌亂是不可能的。他只得故作鎮(zhèn)靜,手卻緊緊攥著,十指捏在一起,指尖泛白。

    “我……”李咸池抿了抿唇,不知如何開口。郎葛并未像以前那般放過他,而是不達(dá)目的不罷休似地,繼續(xù)凝視著他。

    “我們在聊,如果我死了,你們會怎樣?!?/br>
    這是李咸池先前想好的,只要郎葛提問自己白天的事,他就以此為托辭,進(jìn)而深入剖白自己的想法。

    預(yù)料之中的,郎葛的目光空了一下,接著茫然與無助填滿了那失落的空洞:“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是妖,我是人。”李咸池說:“總有一天我會生老病死,然后你們依舊活著?!?/br>
    郎葛不說話。

    李咸池抓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耳邊,指腹粗糙,指根凹凸密布著薄繭。當(dāng)他的手指摩挲過他的手心,就仿佛在親吻過粗糙的沙面:“我死了,你不要找我,也不要太想我?!?/br>
    郎葛仍舊直挺挺地站著:“為什么?”

    李咸池說:“以后我來找你。那些你頭頂?shù)挠?,你鞋底的泥土,路邊的石頭,都是我。”

    郎葛垂下眼,瞳孔微動。李咸池苦笑:“郎葛,在你害怕和我接觸的時(shí)候。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怎么辦?”

    郎葛還是不說話,可表情卻由一開始的驚訝變?yōu)樗矍暗膹?fù)雜。李咸池心陡然跳動不止,他是在賭,郎葛也對自己有意,斷然不會拒絕自己。可越當(dāng)對方多沉默一會兒,他的心就越是涼下去。到最后李咸池才失落地想,難道自己真的不能勝過他的心防?

    然而,郎葛遽然將他摟入懷中。那充斥著力量的身體將他包裹住,周遭盡是他的氣息。他的肌rou有力地跳動著,線條似起伏的山巒。他把李咸池的頭按入自己的頸窩,有那么一刻,李咸池幾乎要被一種情感沖昏頭腦。眼下的每一秒沉默都比任何語言更有力量,恰如黑夜之中的驚濤拍浪。風(fēng)呼嘯著、呼嘯著,撞在他的心上。

    郎葛聲音發(fā)著抖:“李咸池……”

    這是這么久以來,郎葛第一次用這樣沙啞的嗓音喚他的名字,是第一次將噴薄欲出的感情流露在擁抱的動作里。

    他克制了太久。但總有一柄刀能把掩藏著暗流的幕布劃破。李咸池感受到他的唇覆上來,如此火熱。

    他們交換了綿長的一吻,郎葛松開他,眼眶卻有些紅:“在你下山之后的那段時(shí)間里,我就后悔了。我從沒想過要你走??晌矣X得可恥,我居然會對自己的弟弟感到嫉妒?!?/br>
    李咸池聽著他發(fā)悶的語調(diào),啞然失笑。他拍著郎葛的背:“你不要害怕,你會傷害到人、傷害到我。等這段時(shí)間結(jié)束,我們?nèi)ド较拢プ咦?,去看看,你、我,郎棣一起,好不?”

    郎葛將他松開,大抵是因?yàn)槔钕坛氐膭幼髁钏壬艘环N羞恥感,脖頸發(fā)著紅:“嗯。”

    李咸池眼中含著笑意,注視著他背過身去。胸膛里的心跳依舊還未恢復(fù),空氣粘稠到如同摻了熬開的霜糖,而這一切,仿佛都在昭示著方才發(fā)生的事。

    與此同時(shí),郎棣也從洞外進(jìn)入,借著昏暗的光線,李咸池讀出了他眼底的不虞。郎棣做到床邊,麻溜地除去外衣外褲,蹬掉鞋,上床,把他一拉,唇貼他耳朵:

    “rou麻死了?!?/br>
    四個(gè)字是咬著牙說的。

    ——

    第二天晨間,李咸池照例隨郎棣進(jìn)山采藥。

    這當(dāng)兒,霧正大著。和幾個(gè)月以前類似,不過李咸池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崎嶇的山路,在嶙峋巨石間上躥下跳,根本用不著郎棣等他。

    郎棣估摸著還記著昨天他跟郎葛說的那檔子話,心里正煩悶著,大早上起來到現(xiàn)在也不和他說一句話。李咸池看他露出一副撲克臉,也不好招惹他。哪知郎棣愈是來了勁,故意背著身,不瞧他。

    李咸池?zé)o奈,又跟他走了一段路,最后扯他衣角:“你這又犯什么諢病?”

    “沒犯病?!崩砷ΞY聲道:“煩躁?!?/br>
    李咸池到?jīng)]想到他今日如此直白,先是一愣,隨即唇角揚(yáng)起笑:“昨日睡前不也還好好的?”

    “是啊?!崩砷剡^身來,凝視著他:“也就越想越是郁悶,昨夜壓根就沒睡著,一想到你在我懷里,但你和大哥昨晚那般濃情蜜意,我就渾身煩悶。”

    他是真有滿腹鬧sao,但偏生這話落到李咸池耳畔就變了個(gè)意味,怎么聽都似情人間的嗔怨。顯然郎棣還不知李咸池的想法,依舊以那幽怨的語調(diào)敘述著內(nèi)心的憤懣:“你就只會推拒我,罵我,和我作對。怎么就和大哥那般要好?”

    “我又那般推拒你?罵你?與你作對了?”李咸池好不無奈,而后眼睛一轉(zhuǎn),顯然是聯(lián)想到些有趣的事:“你這話到讓我想起,從前在話本上,那侍妾嗔怨她家男人的話語?!?/br>
    郎棣聽完這話眉毛更是挑高:“行,我便是侍妾,大哥就是正妻!”

    “你這……”

    容不得李咸池辯解,他已轉(zhuǎn)過身去,闊步走進(jìn)霧里。李咸池像被塞進(jìn)了蜜餞罐子里,舌尖飄著酸,更多的卻是回蕩在肺腑里的甜蜜。他小跑追上去,郎棣仍是不回頭。

    兩人走了幾步,郎棣忽然止住腳步,回身抬起手,遮住李咸池雙眼。然而他這一蒙眼還是來得太遲,因?yàn)槔钕坛匾呀?jīng)完完整整看清了霧里的景象——

    那叢生的香樟林里,赫然橫陳這一具脹大、發(fā)泡的尸體,紫黑的尸斑從那人的手、臉上長出。從她服飾,依稀能辨別出這人生前是個(gè)女子。然而她面部已經(jīng)開始腐爛,森森白骨和腐rou招致蠅蟲環(huán)繞,即便是在這香氣馥郁的香樟林內(nèi),尸臭依舊難掩。

    李咸池卻認(rèn)出來她,不因?yàn)閯e的,只因?yàn)槟桥税l(fā)間的塑料發(fā)夾,他認(rèn)得,是他繼母楊氏的。

    李咸池頓時(shí)感到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連同大腦都似被棒槌重?fù)暨^,逐漸渾渾噩噩。他扶著郎棣,仍舊止不住腳步虛浮,好在郎棣迅速將他抱住,穩(wěn)住了他的身體。

    李咸池感覺自己被拽進(jìn)一個(gè)張著血盆大口的漩渦,耳畔喧闐不止,但是他也摸不清那些聲音是在因何喧鬧?

    楊氏不是之前還好好的?她們不是不久前才見過。喔,對了,她的孩子好像被野獸叼走了,她也瘋了。難不成她真就這般死了?她真的有這么瘦小嗎?

    李咸池看著那一截從袖口伸出的,皮包骨一般瘦小的手,觳觫戰(zhàn)栗不已。郎棣又將他抱緊幾分,安慰道:“沒事了,別看?!?/br>
    “郎、郎棣。”李咸池顫聲道:“這是夢,對不對?”

    他的尾音幾乎帶了哭腔,卻沒有換來郎棣否定的答案。郎棣再抬手,遮住他眼睛:“別看了,別看了?!?/br>
    那火熱的掌心卻不足以讓李咸池冰涼的身體回暖半分。巨大的懼意和悲傷籠罩著他,幾度令他瀕臨昏厥。郎棣也感受到他情緒的不對勁,把他的頭按進(jìn)自己胸膛中:“回去吧。”

    “不行……”李咸池抬起臉,目光渙散著:“郎棣,我們得給她找座墳。她雖然……但她畢竟是我的熟人?!《宜矊ξ一谶^了?!?/br>
    郎棣沉默地看著他,垂下眼睛,他這副安靜、悲傷的模樣倒有幾分肖似郎葛。

    “你坐那兒,背過去。”郎棣將他放開:“我去給她挖個(gè)墳?!?/br>
    李咸池聽話照做,然而依然是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他緊抱著雙臂,心情從一開始的錯(cuò)愕、恐懼,逐漸變成了擔(dān)憂。沒錯(cuò),他想到了佘垚,如今他在何處?他當(dāng)時(shí)離開自己,孤身進(jìn)了這片山林,是不是會像楊氏一樣,在山中迷失方向?那是不是自己害了他?

    如今天下大亂,餓殍、喪命于槍火之下的人不計(jì)其數(shù)。就算佘垚能走出這片山林,他在山下又能找到一方容身之所嗎?

    他越想,就越是害怕,冷汗流了滿背。那邊郎棣動作倒快,化成狼行,三下五除二就刨開一個(gè)深坑,又變回人形,將楊氏瘦小的尸身抱進(jìn)去。他死尸見得多了,對楊氏也沒什么感情,只是看到李咸池那副神色,難免會為其所動??粗鴹钍线@不成人形的一副身軀,多少還是有些難過。

    把人安葬好,郎棣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叫了李咸池一聲。孰料李咸池卻魔怔一般,蜷成一團(tuán),也不理會他。

    郎棣蹙眉,信步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咸池全身彈了一下,如夢初醒一般,茫然地望向他。而當(dāng)郎棣發(fā)現(xiàn),他額間滿是細(xì)密的汗珠時(shí),更是為之一怔。

    “我、我是不是……”他握住郎棣那只粗糙的手,緊緊攥住:“我害了佘垚……”

    ——

    簡單告慰過楊氏亡靈之后,兩人回了山洞。李咸池受了不小的驚嚇,兩只眼空洞洞的,如同黝黑、寧靜的止水。郎棣也不敢隨便刺激他,帶他回去后,趕忙找郎葛商量對策。

    聽他描述完先前發(fā)生的事,郎葛眉頭緊鎖,最后與他一合計(jì),得出結(jié)論,這事顯然出在了佘垚身上?;蛟S在那個(gè)時(shí)候,貿(mào)然讓佘垚離開,并不算最為妥當(dāng)?shù)姆椒ā?/br>
    郎棣起先還為李咸池選擇他們倆而竊喜,如今一聽當(dāng)時(shí)沒有挽留佘垚并非上策,又犯起難來。

    郎葛看出他躊躇,還是直截了當(dāng)?shù)?“我們得找到佘垚?!?/br>
    “這怎么——”郎棣出口后才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過大了,然而再回頭,發(fā)覺李咸池依舊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并未聽到這邊動靜,又一揩鼻尖,沉下嗓:“這怎么行?”

    此前郎棣和佘垚不對付,沒少暗中角力,這會兒卻聽他大哥說要把人找回來,登時(shí)有些暴跳如雷。但郎葛明顯對他反應(yīng)不意外:“我知曉你不喜歡他??梢患胰耍羰且胶偷叵嗵?,便得做出讓步。咸池來后,他也遷就著你我,這一次是他心魔犯了,若我們硬是不要佘垚回來,他也會忍耐著遷就你我,可這真的合適嗎?”

    郎棣望著自家大哥沉靜、嚴(yán)肅的雙目,一時(shí)深知理虧。他皺著眉,低頭思索片刻,最后咬緊牙:“找就找?!?/br>
    ——

    要找到佘垚,對旁人來說,并非一件易事。好在郎葛郎棣都屬妖族,對妖族而言,憑著氣味搜索到自己的同類,也算不得難事。此前兩人都沒有注意,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佘垚還在這附近,沒有走遠(yuǎn)。

    兩人又將那地方鎖定在凌云鎮(zhèn)上,看起來,佘垚應(yīng)該是回了家中。

    翌日,郎葛郎棣以李咸池狀態(tài)不好為由,要他好好在洞內(nèi)休息,二人只身下山,去往凌云鎮(zhèn)里。

    因?yàn)椴恍枰訋渌锲?,二人索性化成了狼形,奔走于叢林間,往日里,上下山總需要一個(gè)白天的時(shí)日,但他們二人這下只用了一個(gè)早晨就來至山下。

    比起上次來,凌云鎮(zhèn)又清靜了許多,家家戶戶都閉著門,從窗外往里望,甚至看不到一個(gè)人影。大概是因?yàn)榍岸螘r(shí)間城破的傳言,把鎮(zhèn)上的住命都嚇得紛紛逃往鄉(xiāng)下,或者往西南地區(qū)走,趕往陪都重慶。

    就是這門可羅雀的街市,即便是白天,也如鬼城一般,叫人毛骨悚然,偶爾有幾只野狗從屋舍間跑過,都算是這蕭索之地,萌生出的一點(diǎn)生機(jī)。

    路上沒有人,兩兄弟自熱也問不到佘垚的去處。他們還是按照慣例先去曾家先探個(gè)究竟,然而走到曾府門前,那紅髹立柱,受了前段時(shí)間梅雨的影響,浮起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霉斑。褐底金字的“曾府”牌匾,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蒙了塵。

    現(xiàn)如今,這凌云鎮(zhèn)有名的高門別院門扉大開,里頭的照壁也爬上了青苔,露出破敗之象。

    府里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一毫的人聲。不用細(xì)想,也知曾家人是隨著逃亡的浪潮一并逃躥至遠(yuǎn)處了。

    兩兄弟對視一眼,似乎在猶豫是否應(yīng)該進(jìn)去。不過郎葛旋即便做出結(jié)論:“我嗅到了他的氣息。他在里面。”

    然而不等他們進(jìn)去,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了二人面前:“你們在這里作甚?”

    佘垚比之前見面時(shí)瘦了些,精氣神也不如之前那般斐然。尤其是在見到二人之后,他仿佛是想起前不久的時(shí)候,李咸池因?yàn)樗麄兙芙^自己的情態(tài),思及此,那張俊朗的臉上便流露出陰郁、冷漠。

    佘垚在進(jìn)了曾家之后,并未能消減半分因年幼失怙而產(chǎn)生的自卑心理。正因如此,他比旁人更為要強(qiáng),他想要的東西,哪怕面上不顯,也一定要拿到。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嘗試過這樣的挫敗,李咸池是他這輩子最想得到的人,正因如此,李咸池的拒絕才會令他感受到跌入深淵狼狽。

    可惜,他想錯(cuò)了二人來意,也因此,當(dāng)郎葛淡定地告訴他:“我們是想邀請你回去的?!辟軋惵冻隽梭@訝之色。

    “進(jìn)來說。”

    佘垚思索片刻,終于做出讓步,他往后退一步,露出了身后已經(jīng)許久沒有打理,略顯潦草的庭院。

    ——

    聽完二人來意和李咸池因?yàn)樽约海E變的狀態(tài),佘垚起先是怔愣,隨后卻有種自毀一般的快意。尤其是當(dāng)郎棣描述到,在看到楊氏尸體時(shí),李咸池因?yàn)樽约红馋⒉灰?。那種尖銳又直白的快感從他心頭萌生,叫他忍不住想——靜岳到底是放不下、離不開我的。

    然而不過片刻,興奮褪去,他又感到一陣苦悶,只因?yàn)槔钕坛氐膿?dān)憂并非只給他一人,還有眼前這兩個(gè)礙眼的家伙。

    郎棣看他神色諱莫如深,也瞧不出端倪,不由望向自家大哥,希望他拿拿主意,然而郎葛也板著臉,似乎靜候著他的答案,并不愿先開口。

    佘垚指尖摩挲著一盞青花瓷酒盅,眉毛緊擰又舒展開,最后嘆息道:“靜岳他……現(xiàn)在可還好?”

    “他現(xiàn)在還在山中,昨日郁郁寡歡了一日?!崩筛鸾釉挼?。

    佘垚一聽,登時(shí)瞪大眼,將那茶盅重重按在桌上:“山中豺狼虎豹那般多,你們竟將他一人丟在那兒!”

    郎葛道:“我與郎棣過會兒便上山,你若要來,也盡快?!?/br>
    佘垚坐回去,眉毛擰成“川”字,似乎頗為苦惱:“我考慮考慮?!?/br>
    郎棣環(huán)顧屋內(nèi)一圈,發(fā)現(xiàn)曾府少爺?shù)淖∷认惹皝頃r(shí),要蕭索不少。因?yàn)闆]有下人打掃的緣故,屋子里許多地方都積了灰。大概佘垚這段時(shí)間為李咸池的事煩悶,也疏于打理:

    “你們家這是怎么了?”

    “我們家?”佘垚對此稱呼似乎頗為不感冒:“也別說什么‘我們家’了,在知道我是半妖之后,他們就將我逐出家門。后來在山里流浪了幾天,我實(shí)在無處去,就下了山。發(fā)現(xiàn)曾家人已經(jīng)逃走了。一個(gè)人影都不留。”

    他的眼底流露出悲涼的情緒:“好歹我也在這里生活了十余年,只不過是一個(gè)半妖的身份,就讓原本對我那般信任的主母對我又是忌憚又是痛恨,還揚(yáng)言要?dú)⒘宋摇_@里又怎會是我的家?但到頭來,我還是無處可去?!?/br>
    郎棣和郎葛都沒接茬,這些都是曾家內(nèi)部的事,作為外人,他們也不好置評。

    “走吧?!崩筛鹌鹕恚辛艘宦暲砷?,又轉(zhuǎn)頭看向佘垚:“你若要來,隨時(shí)上山便可。反正你也無去處好好想想?!?/br>
    佘垚沒有抬頭,自然不會讓對方看見眼底猩紅的血絲。郎棣與郎葛起身出門去,獨(dú)留他一人坐在浮動的陽光間,靜默沉思著。

    ——

    再回到洞中,李咸池已經(jīng)和衣躺下了,眼皮松弛地耷拉下去,濃密纖長的眉毛仿佛吸滿墨水,與白皙的皮膚一襯,就更為奪目。

    郎葛走到床前,手背掃過他面頰,李咸池在夢中哼哼兩聲,睫毛上下起伏幾下,最終睜開了眼:“回來了?”

    他的語調(diào)還帶著初醒之人迷蒙,郎葛不禁放柔了聲音:“嗯?!?/br>
    李咸池握住他的手,用臉蹭了蹭:“怎么這么晚?”

    “路上遇到點(diǎn)事?!崩筛鸬氖制查_他臉上的發(fā)絲——近日來,由于沒有修剪頭發(fā),李咸池原本半長的發(fā)已經(jīng)及肩。

    李咸池說:“我煮了點(diǎn)稀飯,在鍋里,你們自己熱一下?!?/br>
    洞外日薄西山,重山剪影在艷紅的幕布之間,挺拔聳立著,就好比那天上老兒無意潑了墨,一副夕曛圖由此徐徐展開。

    郎葛問詢了一番李咸池今日的事,就去準(zhǔn)備熱一下晚飯。郎棣這時(shí)走到床邊,看李咸池支起身子,穿上外罩。李咸池也察覺到他視線,便停下來:“怎么了?”

    “前些日子,你給我哥說的那話,不說給我聽?”郎棣道。

    李咸池有些哭笑不得,但因?yàn)樽蛉諞]睡好,唇色還發(fā)白,笑容也格外虛弱:“怎么還吃這悶醋?”

    郎棣把臉貼近他,牙都要碰上他耳根。李咸池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你說說吧,你被妒夫纏上了?!?/br>
    “行?!崩钕坛卣f:“那我就讓你纏著我。”

    郎棣挑眉:“這就完了?”

    李咸池莞爾:“完了?!?/br>
    郎棣抱著他:“好啊你。”

    李咸池說:“那我以后死了,也來找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br>
    郎棣笑起來:“怎么說話的?不過你最好是這樣,不然我就去找你。到時(shí)間你忘了我也不行,我肯定會讓你記起來的?!?/br>
    在此前的人生里,李咸池總覺得“以后”太過遙遠(yuǎn),可當(dāng)他認(rèn)識了壽命有幾百年之久的郎葛郎棣之后,他忽然便覺得,自己的時(shí)間,不過也就是短短一瞬間。那些渺遠(yuǎn)的“以后”,其實(shí)近在咫尺。

    他忽然不敢再去想“以后”,想自己老去之后的模樣。那時(shí)候郎棣和郎葛還是那樣年輕,他們會嫌棄、厭惡自己嗎?

    郎棣抱緊他,將下巴放在他肩膀上,熾熱的體溫從背后熨過來,將他們緊密連接在一起。

    郎棣說:“我愛你?!?/br>
    以前李咸池追問過的問題,他終于給出了回答。好在不算晚,他們還有很多“以后”可以去彌補(bǔ)他們的“從前”。

    李咸池睜大眼,心頭有如浪濤翻涌,那拍上岸的浪,激起堆雪似的浮沫,而每一顆浮沫,都是他紛雜的思緒。

    他忽然按住郎棣的頭,蜻蜓點(diǎn)水一般吻上他的唇。郎棣起先是怔愣,隨后唇角漾起笑意。在幾個(gè)月前,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會喜歡上眼前這個(gè)人。李咸池亦然。可能這就是生命的意義,充滿著反悔、錯(cuò)愕、悲傷、憤懣,還有喜悅。

    正當(dāng)這邊濃情蜜意之際,門口卻傳來了一人的腳步聲,而后那挺拔清癯的身影,將洞外射入的夕曛遮蓋了大半。

    李咸池看著來人,瞪大了眼睛。

    佘垚看著他,疲憊的面頰上浮出一絲笑意:“我還是想你。”

    ——

    1944年春,凌云鎮(zhèn)的住名已經(jīng)陸續(xù)從其他地方搬回了鎮(zhèn)中,也有當(dāng)?shù)卮髴?,例如曾氏一家,舉家移居美國。那百畝田地,都賣給了別戶,有些偏遠(yuǎn)的田則直接被一些貧農(nóng)據(jù)為己有。而那富麗堂皇的院子,更是被推平大半,據(jù)說要在那處修建政府辦公的居所。

    李咸池第一次坐汽車,是在凌云鎮(zhèn)到市里的路上。兩米高的大鐵怪物,四個(gè)輪子跑起來轟轟響,后面那排氣的孔里,還會冒出些刺鼻的黑煙。他在市里面花大價(jià)錢買了些糖果,幾套新衣服,到了傍晚才折返回鎮(zhèn)上。

    回了村里,要等的人還沒來,他路過母親留下的房屋時(shí),就推開門,進(jìn)去轉(zhuǎn)了一圈。這里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打理,蜘蛛網(wǎng)結(jié)在房梁上。干枯的柴堆在墻角,黑黢黢的,不知積了多少的灰。

    桌面空無一物,只有靠墻處有一個(gè)纏枝并蒂蓮雕花鏤空置物架,為這樸素,乃至貧窮的家添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這個(gè)置物架,是他母親留下的遺物,本該是早些年被楊氏和他繼父拿去典當(dāng)了,后來?xiàng)钍铣兄Z,要賺錢贖回這些東西,沒想到她真就照做了。

    還記得幾年前下山,重返這個(gè)庭院時(shí),李咸池看到桌上,母親留下玉器、首飾,他不由潸然淚下。這些他本以為自己再不會見到的東西,終于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就和母親在時(shí)一樣,看著他們,李咸池好似再回到了令他安心的童年。

    但這些東西只有一半,因?yàn)槟菚r(shí)候,楊氏便已經(jīng)死了。她死在了戰(zhàn)爭爆發(fā)后的一個(gè)夏天,山里無名的一個(gè)角落。

    李咸池甚至還記得她從前飛揚(yáng)跋扈的模樣,她就突然萎縮著身子,橫死在了那香樟林里。

    她跋扈、囂張。她懺悔、戰(zhàn)栗。她癲狂、哭泣。她閉著眼,死在了自己面前。

    李咸池一閉眼,就能把有關(guān)她的記憶,如電影過幕一般,一幕一幕流淌過腦海。

    但他也說不上自己對此抱著怎樣的情感,厭惡?喜悅?感傷?好像通通都不如一聲綿長的嘆息。

    “咦?這門怎么開了?”

    門口響起一位老人的驚呼。那口音字與字間纏綿,斷句后的尾音都上揚(yáng),并不屬于凌云鎮(zhèn)。

    李咸池如夢初醒,拿著鑰匙走出門外,對門口圍觀的老者莞爾道:“這是我母親的房子,不常來。您可能沒見過我?!?/br>
    老者看到他手里那串鑰匙,露出狐疑的神色:“喔、喔?!?/br>
    “我等人呢?!崩钕坛匦Φ?“您要不進(jìn)來坐坐?”

    “那不用了。”老人連連擺手,指了指架在肩膀上的鋤頭:“我要去田里了?!?/br>
    李咸池說:“也是,該農(nóng)忙了。喔,他們來了!”

    老者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三個(gè)英俊高大的男子正往這邊走來。李咸池去屋內(nèi)取了買好的用品,鎖上門,也往他們的方向走去。

    “都是些什么?”

    “衣物,還有別的好東西?”

    “喔?能有什么好東西?!?/br>
    “你吃一口。”

    “嗯?甜的。”

    “嘿嘿,糖。好不容易搶到的??少F了?!?/br>
    ……

    聲音逐漸消失在山野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