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焦贊大笑了幾聲，拍了拍孟梁的肩膀。

    “孟兒啊孟兒，你是真行，我熊瞎子誰也不服，就服你蠻菩薩！”

    孟梁抽著旱煙，說：“也多虧了欒豫行正好生著病，我都做好了跟他拼二斤小燒的準(zhǔn)備了，誰承想他正好病了，只喝了幾杯就趴了。風(fēng)寒加上醉酒，他沒有兩天下不來炕?！?/br>
    屋里的兄弟們都笑了。

    “那個欒豫行，長什么樣？”焦贊問他。

    孟梁想了想，說：“就那樣，單眼皮薄嘴唇，白得像個洋鬼子，瞧著跟我差不多大？也就二十五六。羸弱無能，弱不禁風(fēng)，一米八的林黛玉?！?/br>
    大伙又笑了一番。

    孟梁：“我整了他這一次，咱們能過幾天安生日子。只是總也不是長久之計。咱們得抓緊囤人囤槍，加固防御。兩邊終究是要動火的?！?/br>
    焦贊點點頭，說：“那個俆長祿家，我派人盯好幾天了。他有一兒一女，一妻一妾。家里家丁雖然幾乎都配了槍，但總歸人手不多，我看砸他的窯就不錯。順便綁了他的兒子上山，跟他要贖金?！?/br>
    孟梁思索片刻，說：“黃魚村那倆人現(xiàn)下還在俆長祿家做工嗎？”

    焦贊：“不在了，那爺倆讓咱們截了一回，把那點兒點心扣下了，俆長祿就不樂意了，就著這個由頭把倆人攆走了?！?/br>
    孟梁：“那就沒顧忌了，讓小糖多做些吃食，兄弟們吃好喝好，準(zhǔn)備好家伙，今晚就砸窯去。先可他小兒子綁，綁不來再綁那個小妾。”

    眾人齊聲說“是”。

    傅蘭這個月一直覺得睡不好，每天晚上早早躺下，總要捱到過了子夜才能睡著。因為睡不著覺，她連帶著恨起這張炕來，這幾天磨了俆長祿答應(yīng)給她換一張西洋床來睡，這才許俆長祿進她的被窩。

    今晚俆長祿原本還要來自己這，因為自己來了月事才破天荒的睡在了大房屋里。傅蘭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幾個小時，剛生出了些許睡意的時候聽見外頭亂了起來。隱隱約約聽見有家丁喊“土匪來了，抄家伙”。

    傅蘭忙從炕上跳了下來，從結(jié)滿冰霜的窗戶向外看去，只見火光熒熒，沸反盈天。

    傅蘭慌了神，忙捂住自己的嘴，只怕發(fā)出聲音叫外頭的土匪聽見。然而下一秒，她的房門就被踹開了。

    傅蘭尖叫出聲，隨手抓過妝臺上的梳妝鏡砸了過去。焦贊側(cè)身躲了過去，瞧著傅蘭笑了一聲。

    焦贊：“就是你了?！?/br>
    冬天的夜長得像是沒有盡頭，焦贊一行人回去的時候天上仍不見半點兒亮光。孟梁看著跪在地上的一大一小，打了個哈欠。

    “哥哥你怎么又超額完成任務(wù)，俆長祿再有錢也買不起兩個人，咱們還多張嘴?！?/br>
    焦贊嘿嘿一笑，說：“這次真不是故意的，我們分頭行動，沒想到他兒子老婆都能到手。等匯合上山的時候才知道綁多了?！?/br>
    “我不是他老婆！”跪在地上蒙著頭的傅蘭大喊，“你們綁錯人了，我是他家買來的小妾，不值錢的！”

    “不值錢？那正好直接埋了，別浪費我們口糧?！泵狭憾核?。

    傅蘭聽了這話忙改口說：“不不，我說錯了，我值錢的，俆長祿很寵我，他會愿意買我的命的。哥哥們高抬貴手留著我這條命，不會虧的?！?/br>
    “先把他倆分開關(guān)。”孟梁說，想了想又說：“直接把這小子關(guān)小糖那屋，讓她陪著哄哄。真能哭，哭得我腦袋疼?！?/br>
    俆長祿的小兒子今年不過六歲。誠然這些人從始至終沒動他一根指頭，他的哭聲也沒停過。他是俆長祿正妻生的孩子，和傅蘭不親，傅蘭也不喜歡他。因此聽到孟梁說要把她和這小子分開關(guān)的時候也沒吱聲。

    傅蘭本就睡不著覺，經(jīng)歷了這么大的事更睡不著了。躺在柴房里挨到了天亮。她頭上一直蒙著黑布，之所以知道是天亮了還是因為柴房的門被推開了。

    焦贊把碗放在地上，把傅蘭背對著自己扶起來。

    “不許回頭啊，敢回頭割了你的耳朵?！?/br>
    焦贊說完拽下了傅蘭頭上的罩子，給她換成了一條黑布蒙在眼睛上。又給人轉(zhuǎn)回來，端起地上的粥喂給她。

    傅蘭乖乖張開嘴咽下去。

    “一會兒吃完飯，自己畫個押，我們也不管他俆長祿多要，一個人要五百大洋。你老老實實的，也就三五天，就放你回去了。”

    傅蘭吃了一半眼淚把眼睛上的布哭濕了。焦贊見多了被綁來之后哭哭啼啼的rou票，心疼倒是不心疼，但心里確實生出了幾分愛惜。傅蘭是他親自扛在肩上綁回來的。這丫頭生得漂亮，身上但凡露出來的地方都白得像雪，難免叫焦贊多出點兒喜愛來。

    “能不能……能不能……”傅蘭躊躇著開口。

    “想解手？”

    傅蘭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要是想解手有兩個選擇。一，我?guī)湍忝撗澴?，二，尿褲子里?！?/br>
    傅蘭哭得更厲害了：“能不能，給我拿點草紙來讓我墊著，我……我來月事了，它一直流……”

    焦贊愣了。

    …

    焦贊跟守在門口的弟兄閑聊，說：“這寨子里只有小糖一個女人還不太夠用，小孩要她哄，女人也要她來照顧?！?/br>
    門口把守的人回：“是二哥道德仁義，顧著她女人家的面皮，特意叫了小糖姐來。要我說就是您自己來，她也不敢說不讓不是?！?/br>
    焦贊拍了一下小孩的后腦勺：“胡說，誰要碰那種東西，男人碰了女人的經(jīng)血要倒霉的，知不知道？”

    正說著話，小糖出來了。手里拿著傅蘭弄臟了的褲子。比劃著告訴焦贊傅蘭的褲子臟了，自己給她換了一條自己的，再把傅蘭的褲子洗了。

    “確實不該把她綁上來，”焦贊說，“綁個祖宗回來?！?/br>
    與此同時，東北軍根據(jù)地里，欒豫行正垂首站在團長面前。

    團長有些慍怒地來回踱著步子，說：“豫行啊，是你跟我講霧林山的那窩匪是可以爭取的，現(xiàn)在出了這樣的事……俆長祿是鮮有的支持三民主義的人，如今偏偏遭了賊人的是他。不是打咱們的臉么？要不我還是拍電報給師長，說招安不可行，咱們還是直接剿匪來的痛快?！?/br>
    “團長，”欒豫行說，“嘉明縣本就多山，霧林山更是易守難攻。前年二鬼子的軍隊就打過一遭了，沒有打下來。我們的軍備與日本人的軍備相比并不優(yōu)渥到哪去……”

    欒豫行說到這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還是團長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團長恨鐵不成鋼：“你這身體怎么還越養(yǎng)越差了?！?/br>
    欒豫行昨天被孟梁灌了酒，今天中午才勉強爬起來，此刻頭昏昏沉沉的，疼得像要裂開。張嘴剛要解釋，又被團長的話噎了回去。

    “老欒也是，也不說心疼心疼你這個小兒子。明知道你不喜歡帶兵打仗，硬要把你塞進軍營里，還被扔來了關(guān)外?！?/br>
    欒豫行勉強回應(yīng)：“家父嫌我年輕，要我來歷練幾年。我確實不愛打仗，想著等從關(guān)外調(diào)回關(guān)內(nèi)后就準(zhǔn)備申請退伍?！?/br>
    團長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輕拍了拍欒豫行的肩，說：“得了，先回去歇著吧，放你兩天假。霧林山的匪窩由來已久，也不是一時一刻能剿滅的?！?/br>
    欒豫行敬了個軍禮后就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住處后欒豫行剛躺下，吳樺林推門進來了，嘴里還說著：“今兒太陽真夠大的，曬得外頭的雪晃眼得很?！?/br>
    欒豫行只好又坐起來，看吳樺林端著個罐頭坐在了他旁邊。

    “吃點嗎？”

    “這什么？”欒豫行明知故問。

    吳樺林：“黃桃罐頭。他們說這是東北人的良藥，生了病吃點兒這個就能好。”

    欒豫行笑了：“迷信?！?/br>
    嘴上這樣說，欒豫行還是吃了，就是糖水罐頭的味道，沒什么稀奇的。

    “這還是那天孟大當(dāng)家告訴我的?！眳菢辶终f。

    欒豫行拿湯匙攪動著玻璃罐頭里的黃桃，說：“他是明知道我生著病，還要勸我喝酒，就是想讓我多病上幾天，別去找他的麻煩?！?/br>
    吳樺林：“所以你說這人多奇怪，折騰你的是他，好心叫我給你買黃桃罐頭的也是他?！?/br>
    欒豫行嚼著那過分甜的桃子，說：“過兩天，我要帶著兵，親自去一趟霧林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