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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藥棉ABO在線閱讀 - 第十五章 尋覓

第十五章 尋覓

    PS:這兩章很長,希望大家耐著性子看

    “哥,你今天就別去了”,夏棉攔住眼神虛軟臉色泛紅的江雪墨,“再休息一天也不晚,我?guī)湍愦啵m然不會弄咖啡,端茶送水打掃衛(wèi)生什么的我還是能做的?!?/br>
    江雪墨邊拍了拍他的手,背上包蹲下去系鞋帶,“沒事,已經(jīng)五天了,打過抑制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你安心去上課吧,別剛開學(xué)就耽誤課程。”

    江雪墨此次的發(fā)情期來勢洶洶,一天竟然就用掉三管抑制劑,扎得后頸上的肌膚青青紫紫,全是針坑,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fù)光潔了。

    真是到了該找Alpha的年齡了。

    夏棉咽下一口氣,哽得難受。

    “那我——”

    “小心!??!”夏棉兩步?jīng)_上去,將剛站起來就差點摔倒的江雪墨攬進懷里,“你這樣真不行,聽我的,再歇一天好嗎?”

    “我已經(jīng)和周苑說好了今天去,他今天有事去不了店里,寒宵一個人在應(yīng)付不來的?!?/br>
    夏棉聽見那個人的名字,眉頭狠皺。

    突然,他身體一僵,溫?zé)岬谋窍姙⒃谒念i窩和耳垂,江雪墨在他頸窩間輕嗅了兩下,“棉棉最近好香?!?/br>
    一股沸騰的熱血滋溜直竄頭頂,熱度燒得夏棉呼吸不暢,趕緊松開了江雪墨,站在一邊的姿勢有些不自然,“發(fā)情期的Omega都比較敏感吧?!?/br>
    好在江雪墨精神不振,注意不到他這點不自然,捏了捏他的臉,“我走啦,好好上課知道沒有?!?/br>
    見他堅持,夏棉也不好再阻攔,“抑制劑、阻隔貼都帶全了沒有?別強撐,不行就回來知道沒有?!”

    “好好好,是是是,知道了”,江雪墨邊開門邊無奈道,“知道了,夏mama?!?/br>
    夏棉干瞪他一眼,人已經(jīng)下樓去了。

    他把桌上的殘羹冷炙收拾干凈,打開臥室,紅著臉一頭撲進了柔軟的被褥里深吸幾口。

    殘余的依蘭香氣比平時更濃郁。

    這幾天江雪墨發(fā)情期,他不方便和他哥一起睡,晚上躺在沙發(fā)上的時候,不知是不是錯覺,明明房門緊閉,他似乎還是能聞到那不同于平時的潮熱的黏膩的Omega信息素。

    夏棉抱著枕頭漲著通紅的臉在柔軟的雙人大床上翻來覆去地打滾,越滾越熱越滾臉越紅。

    到最后直接把頭埋進枕頭芯里去,“啊——?。?!墨墨夸我好聞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學(xué)著江雪墨的語氣,抱著枕頭細嗅,輕輕柔柔道:“棉棉最近好香。”

    他又翻了個身,把枕頭放到自己身下,眼神深情得能滴出水來,“墨墨,聽說人在求偶的時候才會孔雀開屏似的散發(fā)這么濃郁的氣息~”

    他再次翻身,把枕頭舉到自己眼前,“那、那棉棉是在向誰求偶呀?”

    床鋪再次翻騰,夏棉勾起一抹自認為邪魅至極的笑,湊到枕頭邊上吹了口氣,沉著嗓子道:“當然是誰覺得香,就是誰啊~”

    “棉、棉棉,這、這不行的,我們是兄弟~”那白白的枕頭在夏棉眼里泫然欲泣,楚楚可憐。

    夏棉撣了撣它的“臉蛋”,寵溺地刮了刮枕頭的“鼻頭”,自詡風(fēng)流地撩了下自己的劉海,曖昧道:“又不是親生的,再說了,你不想要我嗎?”

    半晌,那枕頭“害羞”地“點了點頭”,囁喏道:“想、想的。”

    “墨墨~”

    “棉棉~”

    夏棉噘著嘴與枕頭深情接吻三分鐘,剛到店門口的江雪墨驟然打了兩了噴嚏。

    幾分鐘后,夏棉從床上若無其事地站起,把枕頭放回原位,臉上的表情像是拔rou無情的渣男一樣冷淡漠然,“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萬萬不可告訴墨墨,知道了么?”

    說完,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理了理衣服,拎上包甩袖而去了,只空余一只枕頭上面還殘余著微微潮熱的氣息。

    蕓城不似溫城,即便是11月初的清晨,風(fēng)也是溫涼的,吹到身上剛好降低運動的熱度,夏棉自行車騎得飛快,單薄的衛(wèi)衣被風(fēng)使勁往后拖拽,勾勒出少年纖細勁瘦的腰線,撩起他掩在額前的劉海。

    大約15分鐘左右,他就滋溜一下騎進了蕓大校園,開學(xué)剛剛不到一個星期,他的興奮勁還沒過,沒去教學(xué)樓愣是繞著學(xué)校騎了一大圈巡視領(lǐng)地似的看完自己考下的江山,才終于上課去了。

    公共基礎(chǔ)課,來的人很多,夏棉溜了一圈時間浪費得有點多,只剩下第一排還有零星幾個座位,他走到右排邊上和堵在邊上的那位人高馬大的同學(xué)說:“你好,請問可以讓我進去坐嗎?”

    那人站起來,夏棉邊進邊向他道謝,“謝謝!”

    待夏棉坐定往外掏紙筆的時候,一只大手遞過來,上面還放著一張阻隔貼,夏棉疑惑地轉(zhuǎn)過頭去,那人半掩著鼻子道:“你是不是今天來上課太趕了,忘貼阻隔貼?”

    “不是啊”,夏棉一臉困惑,“我是個Beta,戴不戴都無所謂啊?!?/br>
    那人一臉不可置信,“還是請你貼上吧,太香了?!?/br>
    見人不大好受,夏棉乖乖把阻隔貼拿過來貼到自己后頸上道了謝,瞬間恍然大悟臉色爆紅,MD,把墨墨發(fā)情期的信息素蹭了一身,這TMD才是一身求偶的味道啊艸?。?!

    大一的課很多,白天上了,居然晚上還有課,夏棉一直上到晚上九點零五分才下課,掙脫牢籠的野猴子似的叉上自行車就滋遛滋遛往書咖那邊躥,吹著晚風(fēng)載著心愛的Omega一起回家是多么愜意的事情??!

    或許是江雪墨今天突如其來的那一句話,夏棉那一顆死寂的心再度死灰復(fù)燃,一整天各種桃色羞恥的小念頭控制不住地一個接一個往外冒,想著想著臉上冒出了二傻子一般的笑容,當即被老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還好他有預(yù)習(xí),總算沒有在一大班人面前鬧笑話。

    結(jié)果當他興沖沖地趕到的時候,店門居然已經(jīng)關(guān)了,打烊這么早?

    夏棉又火急火燎地趕回家,門都還沒打開就扯著嗓子喊,“哥?。。 ?/br>
    沒人應(yīng),門口沒江雪墨今早穿出去的鞋,屋子里還是黑的。

    啪啪兩下,燈被打開,夏棉走到臥室那邊敲敲門,“哥你在嗎?哥?”

    還是沒人應(yīng)。

    夏棉擰了擰門把手,沒鎖,推開之后臥室里也是一片漆黑,嘶——這是去哪兒了?

    找了一圈都沒人,他掏出手機給江雪墨打電話,15秒過后響起冰冷的女聲您撥的的用戶已關(guān)機。

    就這么連續(xù)打了十多個之后,仍舊是關(guān)機狀態(tài)。夏棉登時就有些心悸,臉色變得難看。

    他沖到冰箱拿出一瓶冰水猛灌半瓶下去,強迫自己冷靜,在客廳里來來回回踱步,把指甲咬得坑坑洼洼。

    江雪墨今天出門的時候身體還不大舒服,是不是進了醫(yī)院了?還是出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夏棉對他哥就是如此緊張,他忍受不了江雪墨出任何一丁點的閃失,一分鐘聯(lián)系不到人就能腦補出千百種意外來,坐立不安,等不了一時一刻。

    下一秒他一把抄上鑰匙就再度沖去了書咖旁邊的藥店,問人家今天有沒有見到他哥,什么時候離開的,那店員也說不清楚,不過倒是挺好心,說可以幫他調(diào)調(diào)店門口的監(jiān)控記錄看看。

    “停停停,往前邊一點?!毕拿蘧o盯著屏幕,只見江雪墨晚上八點就離開了書咖騎了輛共享單車離開了。

    “應(yīng)該沒什么事的,你回家再等等吧,說不定就是手機沒電了而已?!钡陠T小jiejie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夏棉勉強露出了個笑容,道了聲謝在店門口茫然地逡巡了半晌又回家看了一趟還是空無一人,已是晚上十一點,夏棉冷汗直流,最終還是撥通了談云燁的電話。

    談云燁的聲音還帶著點睡夢中的惺忪沙啞,但語氣卻是溫柔又驚喜:“棉棉!怎么了?突然給我打電話?”

    “我哥找不見了,他今晚出了店門,到現(xiàn)在還沒回家,打電話一直是關(guān)機狀態(tài)?!毕拿弈艘话杨~頭上的汗,又咕咚咕咚猛灌了一瓶冷水,“我擔心他出什么事,你有沒有那個叫葉寒宵的Alpha的電話啊,能不能幫我打一個問問他知不知道我哥去哪兒了?!?/br>
    談云燁滿口答應(yīng),“你先別急,你哥比你還大三歲,心里有數(shù)的,我這就打電話幫你問?!?/br>
    屋子里很黑,他一個人坐在一片黑暗中,雙腿分開,手肘撐在膝蓋上,兩手交叉撐在唇畔,無意識地啃咬著拇指,背部兩塊單薄的蝴蝶骨凌厲地凸起,佝僂的身體看著有種孤寂的可憐。

    片刻后,電話終于響起,夏棉急急忙忙接通,“怎么樣了?!!”

    “他說他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雪墨朋友不多,我也都問了,都說沒見到,再等等吧”,談云燁知道夏棉著急,聲音放得比平時還溫和,“我馬上回去,陪你一起找?!?/br>
    “不用了,你不是在國外嗎,你忙你的,那邊還是凌晨吧?你繼續(xù)睡吧,我再等等,你放心,有什么情況我肯定第一個打給你,就你這么一個牢靠的朋友了。”夏棉怕耽誤他事,這么說道。

    那邊的談云燁聽了擼了一把額前的碎發(fā),唇角輕盈上翹,“那好,有事記得打我電話?!?/br>
    等待的時間一分一秒偶都是那么漫長。他一會兒起來去小區(qū)門口轉(zhuǎn)轉(zhuǎn),一會兒給江雪墨打幾個電話,一會兒回家來回踱步半晌,一會兒在沙發(fā)上枯坐很久。

    就這么等著,從夜色變深再到變淺,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又重新開始,江雪墨始終沒有出現(xiàn),夏棉的那根弦已經(jīng)緊繃得搖搖欲墜,太陽xue突突突突直跳,疼得他臉色蒼白,唇無血色。

    夜不歸宿就算了,就算手機沒電了總也能借個誰的電話打回來,夏棉很難不往壞處想。

    時針指向七點一刻,他抄起鑰匙頂著一雙猩紅的眼沖到學(xué)校跟輔導(dǎo)員請了假,開始跟個無頭蒼蠅似的騎著單車一條街一條街的尋找。

    不到三天警方不給立案,他只能這么一個人瞎找。

    從早上一直騎到下午,腿灌了鉛似的沉重他卻不敢停下來,怕那些跟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的壞念頭將他逼瘋。

    不知認錯了多少人的背影,激動了多少次又失望了多少回,這街上來來往往的都頂著那同一張面孔,始終沒有他掛念的那抹笑顏。

    喉嚨里干澀燒灼得像有無數(shù)顆砂礫在碾磨,夏棉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眼冒金星,他拖著兩條沉重的腿騎行,仿佛墜入了什么鬼法魔陣,千千萬萬全是同一張臉,走著,跑著,坐著,笑著,哭著……瘆人駭人得要命。

    有又熱又涼的東西順著眼角不停地滑落,夏棉很怕,也說不清楚到底在怕什么。

    只想讓江雪墨下一秒快快出現(xiàn),好把他帶離這地獄一般充斥著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的世界。

    好像有什么音樂在流淌,半晌,夏棉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他為江雪墨設(shè)置的特別提示音。

    他手忙腳亂地按了接聽,差點沒蹲在街頭嚎啕大哭,“哥,你去哪兒了?擔心死我了……”

    “棉棉,我沒事,昨天去接一位高中同學(xué),忘記給你打電話了,后來飯桌上又被灌了好多酒,結(jié)果就一直睡到了現(xiàn)在。讓你擔心了。”江雪墨的聲音通過電波聽起來還有些沙啞無力,像是宿醉過后的樣子。

    “我昨天查監(jiān)控你八點才走,走之前都忘記給我打電話了嗎?你以前不是從不喝酒嗎?哪個高中同學(xué)這么缺德啊?男的女的?A還是B還是O?”夏棉癱軟地靠在街角的路燈上揉眼睛,連珠炮似的發(fā)問,聽到江雪墨的聲音之后,那種恐怖如地獄幽冥的陰森鬼氣才漸漸消散而去。

    “她來得太突然了,我走得也急,就沒顧上告訴你”,江雪墨和他一點一點解釋,“好多年不見,又是以前非常要好的朋友,就陪著喝了兩杯;是哪個同學(xué)說了你也不認識,女生,是個Alpha。”

    夏棉渾身一抖,音調(diào)控制不住地拔高,“你們是在哪睡的啊?她沒對你動手動腳吧?”

    “沒有什么都沒有,不用擔心?!?/br>
    “那你現(xiàn)在回家了嗎?我給你煮醒酒湯……”他垂著通紅的眼皮,撥弄自己的鞋帶。

    那邊安靜了幾秒,才聽見江雪墨道:“棉棉,我今明兩天先不回去,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好不好?同學(xué)她這邊有點事情,我想幫著她一起處理處理,等處理好了我就回家?!?/br>
    夏棉張著嘴失語了幾秒,極端地不情愿道:“什么事啊,還需要你留在外邊過夜……”說完一句抱怨的話,他放緩了語氣好聲好氣道:“你回家住吧好嗎?你一個人在外邊我不放心,實在不行你把同學(xué)帶回家里一起住也行,大不了我看見你在家了,我自己一個人出去住賓館也行……哥~”

    “棉棉,我真的沒事……乖,你不要讓哥哥為難好不好?”他輕聲哄著夏棉。

    夏棉癟著嘴抹眼淚,見江雪墨這么說也不好再說什么?!澳悄忝刻焱砩铣闀r間給我打個視頻電話,讓我知道你是安全的?!?/br>
    “……好?!?/br>
    掛完電話,他又給談云燁回了個電話叫他不用擔心。

    扒著路燈從地上站起來,他瞬間眼前一黑,后腦勺像是被棍棒猛捶了一記,耳朵遽然失聰聽不見周圍任何聲音,摟著路燈他才沒有直直地栽倒在地。

    腿腳麻得好像成千上萬根小尖針扎在他的腳底,把他釘在原地,不得絲毫動彈。

    就這么緩了半天,癥狀才慢慢下去。

    他一瘸一拐慢吞吞地推著自行車走了幾條街區(qū),才終于緩過點勁來,騎著車乘著越來越晚的天色一個人回到公寓。

    屋子里黑漆漆的,他累得一頭栽倒在沙發(fā)上,卻強忍著睡意,怕睡得太熟錯過江雪墨的電話。

    晚上9點的時候,江雪墨才打來,對方好像泡在浴缸里洗澡,水汽蒸騰水霧繚繞,臉蛋紅潤潤的,是以手機貼得極近,五官都有些模糊,夏棉羞澀得不敢亂瞟,見江雪墨沒事,聊著聊著竟然就這么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晚秋天,短促的微雨飄灑在城南,路邊的野花野草大多已經(jīng)蕭疏,參差不齊的梧桐也已經(jīng)凋殘凌亂,紅葉滿徑,一片殘煙籠十里,葉落聲如雨。

    薄衫濕噠噠地黏在身上,秋風(fēng)卷著細雨送來刺骨的寒意,激得人牙關(guān)戰(zhàn)栗,汗毛冷立。

    細密如針如霧的雨籠在眼前叫人辨不清看不清,模糊一片,那種焦急又惶恐的情緒藤蔓似的迅速滋長,將夏棉的心越纏越緊,幾乎要絞殺個四分五裂。

    “哥!”

    他跑得極累,呼吸沉重又急促,節(jié)奏要趕得上這雨。

    “哥!”他轉(zhuǎn)著圈向四面八方呼喊著,周圍的景色像是電影鏡頭里的全景一樣,飛速的旋轉(zhuǎn)著,繞得他頭暈?zāi)垦?,不辨東西。

    “哥,你在哪兒啊哥!”

    夏棉扯著嗓子哭喊著,他的喉嚨干痛,卻生怕自己聲音小了被這纏綿秋雨給掩埋過去。

    “哥!”

    “哥!”

    他驅(qū)使著兩條已經(jīng)麻痹到充血無感的腿一路跑到江雪墨的校園外,卻被保安大叔告知江雪墨曠課沒來。

    他跌跌撞撞地跑去他打工的酒店,那人卻說你是糊涂了嗎這還沒到暑假呢。

    他踉蹌著轉(zhuǎn)身沖過馬路,差點被疾馳而過的汽車撞飛出去,尖銳的剎車聲接連響起,他跌倒在地摔得頭破血流,謾罵聲不堪入耳,他卻無心理會,手腳并用地爬起就往家跑,一秒不敢停歇。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快出來快出來快出來你快點出來?。。。?!

    呼哧呼哧,不知是誰急促焦躁的喘息,亦或是呼嘯而過的風(fēng)雨。

    嘭咚嘭咚,不知是誰鼓噪如雷的心跳,亦或是跌倒在泥路上的撞擊。

    “哥!”

    老舊的木門被一把推搡開,差點散了架。

    煙味、酒味、過于濃烈的依蘭香氣和食物的氣息。

    古怪的味道。

    在廚房做飯么?

    夏棉疑惑地朝廚房走去,一到雨天就泛潮的水泥地上濕嘰嘰的,還粘腳。

    燈光昏暗得厲害,那個喝得醉醺醺的人靠在廚房門口,邊喝酒邊用手粗魯?shù)乜兄裁闯允?,頭頂上那道刀疤倒是油光可鑒。野蠻得像個茹毛飲血的原始人。

    吃得極暢快喝得極暢快,以至于都沒注意到他來。

    夏棉隔著門朝里張望,只有灶火上還汩汩煮著什么東西,冒著熱氣和香氣,沒見到江雪墨,便問那邊吃得跟豬一樣的江渡橫:“我哥呢?”

    他嘬了兩口丟了一個什么東西砸到夏棉臉上,那東西啪嗒掉到地上,夏綿才看清楚原來他在啃rou啃骨頭。

    他哪兒來的錢?

    “我哥呢?”夏棉再次發(fā)問。

    江渡橫把油膩膩的手指放進嘴里嘬得津津有味,抬起幾乎要醉成兩條線的眼來,油光锃亮的大嘴居然大大地咧了開來,雪白到瘆人的獠牙上還粘著rou渣,笑容陰森到透著森森鬼氣。

    夏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頭皮和脊背發(fā)麻,冷汗蹭地冒了一層。

    那油膩的大手朝廚房的灶上一指,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夏棉,“剩下的,在鍋里?!?/br>
    話音落地,這幽暗的室內(nèi)更加晦暗,像是瞬間被什么鬼影鬼氣籠罩了起來。

    恐慌和懼怕張開了深淵巨口,無數(shù)鬼魅等在谷底笑聲刺耳尖銳,凄厲地尖嘯著“下來!下來!”

    夏棉的大腦空白了幾秒,似是沒聽懂他在說什么。

    “你、你說什么?”他咯吱咯吱地抬頭,僵硬地再次開口。

    那猩紅的舌尖卷過一口大白牙上的rou星,笑容陰森可怖:“還有的,在這里”,他指指自己的口腔,“你要進來看看嗎,小畜生?”

    夏棉像個僵尸一般緩慢而僵硬地垂頭,動作時骨節(jié)發(fā)出咯吱咯吱像生銹的機器強行運作時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聲音。

    他這才看清,地面上粘腳的并不是什么雨水,而是猩紅粘稠的血漿!

    而他的身后,血泊上已經(jīng)留下了一串腳印。

    那種詭異而古怪的香氣漸漸變得明晰,那分明是依蘭和蔥姜蒜和rou混合生成的氣息!

    “?。。。。。。。。。。。?!”

    一聲凄厲無比尖銳無比的尖叫陡然炸響刺破這古怪的空氣,昏黃的燈光下夏棉蒼白如鬼魅,渾身血液瞬間凝滯,他雙目圓睜,驚恐得止不住地戰(zhàn)栗著,呼吸急促而微弱,像是隨時要昏死過去。

    他踉蹌著一腳踹開剔著牙獰笑的江渡橫,沖進廚房,哆哆嗦嗦地掀開鍋蓋,瞬間那種詭異的香氣成倍數(shù)地濃郁,鉆進他的五臟六腑,而鍋里的江雪墨張著嘴吐著舌,眼白大翻,眼球高高暴突,死死地直勾勾地瞪向夏棉。

    死不瞑目、慘烈至極?。。?/br>
    “?。。。。。。。。 ?/br>
    鍋蓋被甩飛出去,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叮鈴咣當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金屬碰撞的聲響。

    江渡橫倒在地上不停地鬼笑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嘔?。。。。。。?!”

    夏棉沖到水池前大吐特吐,腸子肚子五臟六腑似乎都要從嗓子眼里倒灌出來。

    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個瘋狂旋轉(zhuǎn)的旋渦,他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下墜,墜入暗無天日漆黑冰冷的懸崖之下,血rou和靈魂都被摔成一團骯臟的污泥,冷風(fēng)一吹,化成一把灰,揚得紛飛而去。

    江雪墨死不瞑目的樣子,鬼首一般繞著他不停地旋轉(zhuǎn)飛馳。耳邊不停地縈繞回環(huán)著江雪墨顫巍巍的聲音——

    “棉棉,你救救我啊……”

    “棉棉,你救救我啊……”

    “棉棉,你為什么不早點來救我?”

    “棉棉,你為什么不早點來救我?!”

    “棉棉,你為什么不早點來救我?。?!”

    “棉棉!你為什么不早點來救我?。。。。?!”

    那聲音從凄婉變得陰森,從陰森變得凄厲,從凄厲變得尖銳刺耳至極!

    一把雪亮的菜刀霍然被攫過,夏棉像是被化作幽魂厲鬼的江雪墨附身了,印堂發(fā)黑,怨氣纏身,尖叫著沖向那個癱在還在狂笑的瘋子,雙目一片噬血的猩紅,要把眼前這個人碎尸萬段剁成rou泥啖rou飲血打入十八層地獄般的凄愴恨厲!

    “我殺了你?。。。。。。。“。。。。。。。。。 ?/br>
    那一刀似是凝聚了生生世世誓不為人的決絕恨意,寒光蹭地狠狠劈下?。?!

    咚!

    地一聲,夏棉從沙發(fā)上狠狠摔下,撞得那面目猙獰的臉瞬間呲牙裂嘴,更加猙獰。

    他眨了眨眼,入眼是光潔的地板,一塵不染,晨光灑進來從锃亮的地板反射進他眼里,刺得他眼睛止不住地流淚。

    他揉了揉緊繃繃的太陽xue,那種要殺人碎尸的恨意和詞不達意的心碎欲絕、恐懼膽寒還未退散,讓他遲遲陷在這種恨極怒極痛極悔極的情緒巔峰里不得脫身,心有余悸。

    桌上還有喝剩的半瓶水,夏棉緩緩坐起,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好半晌,才稍稍平復(fù)。

    而身體這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罷工。

    兩條腿像是被生生截肢成好幾截又強行縫合起來,關(guān)節(jié)處銼刀磨骨似的鈍疼,一動,好像被磨下來的骨頭渣似乎能灰塵一樣地撲簌撲簌抖落一地。

    從前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一點東西沒吃,咕咚咕咚灌了三大桶冰水,胃也開始翻騰鬧騰。頭就更不用說了,額前和太陽xue處的神經(jīng)繃繃跳得幾乎要彈射出來。

    夏棉白著臉咬牙從沙發(fā)上坐起,像個耄耋老人似的腳不離地地挪去了浴室艱難地洗漱完畢,隨手拿了個面包和果汁身殘志堅地上學(xué)去了。

    晚上打視頻電話的時候,夏棉點了點屏幕,“哥,你在哪兒呢?方便叫我看看你那個女同學(xué)嗎?”

    江雪墨拿手機簡直是死亡角度,懟著那張臉360度無死角的臉愣是拍出第361度死角。

    “她害羞,不想見人”,江雪墨笑道,“我現(xiàn)在在她租的公寓里呢,放心吧?!?/br>
    “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噩夢,超級超級可怕”,夏棉趴在床上晃著腿,一想起來臉色還是難看。

    “怎么啦?”

    “我夢見我們還在溫城,下著雨,我到處找你找不到,去了學(xué)校,去了你打工的地方,最后回到家的時候,江渡橫把你——”夢里那恐怖無比的畫面在腦海浮現(xiàn),瞬間叫夏棉打了個寒噤,說不下去了,“把你害得很慘,我很怕,怕你丟下我?!?/br>
    整整兩天,夏棉都被這個堪比煉獄般的噩夢魘著,夢雖然是假的,但是那種嘔心抽腸、悲痛欲絕的心碎之感卻是真真實實的,并且是極度激烈剽悍的。

    因為這夢正戳痛腳,這是夏棉最害怕最害怕的事情。

    害怕他一個沒看住,江雪墨就出了點什么意外,他的心肝他的眼珠子就被別人殘忍傷害。

    這比直接傷害夏棉還要令他痛苦,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江雪墨此生的蹇舛磨難全都改寫到自己身上來,不求他大富大貴,只求他平安順遂。

    夏棉一眨不眨地望著電話那邊的江雪墨,“哥,你相信嗎?保護你,我一定會以命相搏。你是我最最最最重要的人,如果你出什么事,我一定不能獨活?!?/br>
    電話那邊變得非常安靜,江雪墨似是用手指擋了會兒攝像頭,好半晌,他才重新出現(xiàn),嗓音微微沙?。骸拔蚁嘈拧!?/br>
    ……

    指尖靈活上下翻飛,兩根銀針挑著毛線交織飛舞,織出來的圍巾才剛剛?cè)笇?,但花紋卻是漂亮又精致,針腳工整又密實。

    “哇塞~好漂亮啊~”

    突如其來的一聲,那靈活修長的手指一抖,針腳就出了錯,夏棉過于專注,嚇得打了個激靈。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抱歉?!蹦侨穗p手合十道,聲音水靈又甜美。

    他搖搖頭,“沒事。”

    那人自來熟地在夏棉身邊的長椅坐下,彎腰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偏頭看他,“我剛剛在湖對面看了你好一陣,你是在給自己的Alpha織?”

    “不是”,夏棉頭也不抬,盯著手里的東西投入得很。

    還有兩個月江雪墨生日就要到了,他想給他織個三件套,圍巾、帽子、毛衣。工程量大,時間又很緊,他還不敢在家里織,怕江雪墨提前發(fā)現(xiàn)。

    江雪墨出生在一個下雪天,送圍巾這些簡直再適合不過了。只是以前他有心無力,這三年,稍有了點閑工夫,別的沒練,一手織毛衣的本事倒是練得爐火純青,各種花紋織法信手拈來,織起來又快又好,連俞驍那樣眼光高的不行的人也看上他這手藝,死乞白賴非要他給他織一條圍巾。

    夏棉那時被他威逼利誘纏得頭疼,就故意惡作劇整他,給俞驍織了條死亡芭比粉的,上面還勾了兩只小白兔,墜著兩顆毛茸茸的小白球,一動就會轱轆轆地晃來晃去。

    只不過被俞驍教訓(xùn)得很慘就是了——讓他渾身一絲不掛,只圍著條粉嫩嫩的圍巾,玩了一晚上的羞恥Py,那兩個毛茸茸的小球在各種地方滾來滾去,簡直成了用來折磨夏棉的什么情趣道具。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圍巾和俞驍都已經(jīng)不見了,夏棉后來再問他圍巾去哪兒了,俞驍就只會瞇起眼用那種狩獵時危險又下流的眼神上下來回逡巡大量,問他是不是還想再玩小游戲,夏棉就再也不敢問了。

    一個激靈讓夏棉從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撤離思緒,發(fā)現(xiàn)手上織錯了好幾針,只好又拆開重打。

    那女生看得癡迷,“我能跟著你學(xué)嗎?你真的好厲害啊,收到的人肯定超開心超幸福?!?/br>
    聞言,夏棉唇角上翹,那兩顆酒窩浮現(xiàn),湖色如黛,長青矮灌木蒼翠欲滴,一片綠意盎然里的夏棉整個人也像透著亮、發(fā)著光,洋溢的幸福幾乎要漫溢出去。

    “我趕工,現(xiàn)在教不了太細致,你要在旁邊看跟著學(xué)我不攔著你?!毙那椴诲e的夏棉道。

    那人托著腮盯著他骨相迤邐的側(cè)臉,“好啊?!?/br>
    不知不覺已是薄暮冥冥,夕陽慢慢吞咽著晚霞,夏棉看了眼時間飛快地把東西收起往回趕,

    路過超市的時候買了條鱸魚和豆芽蒜苗之類的蔬菜,回家一通忙活,炒合菜、白灼菜心、蝦仁西藍花,還剩一條鱸魚還在鍋里清蒸著。

    其實夏棉不喜歡吃魚,喜歡的是江雪墨。

    那會兒江雪墨還在南三巷那邊的初中讀書,每到周五中午的時候,食堂的菜譜上會有一道炸小黃魚,江雪墨每次舍不得自己吃,會用飯盒或者塑料袋給他帶到家里去。

    夏棉咬上幾口,江雪墨就會問他:“好不好吃啊?”

    遞到他嘴邊,他又使勁搖頭,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故作嫌棄道:“我不喜歡吃這個。”

    那口是心非的樣子讓夏棉記了很多年,感動了許多年。

    那個時候他常想,以后要賺很多很多錢,買好多好多魚,煎炸蒸煮,讓江雪墨想怎么吃怎么吃,通通吃個夠。

    連當個漁民這種事他都想過。

    只是現(xiàn)在他還要靠他哥養(yǎng)著,不知那個時候什么時候才會到來。

    魚香幽幽飄散,時針已經(jīng)指向八點,夏棉把火關(guān)掉,坐在餐桌前撥弄著桌布。

    怔然之間,眼角有些濕潤,夏棉抬手蹭了蹭,一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指向九點。

    桌上的飯菜已經(jīng)涼透,夏棉又拿到微波爐里去加熱。正想給江雪墨打個電話的時候門口傳來的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響,他兩步?jīng)_到門口“哥你終于回來了!”人都沒看清張開雙臂就要往江雪墨身上撲,卻被對方不著痕跡地躲過。

    夏棉對江雪墨的一舉一動都是如此敏感,燦爛的笑容當即僵在臉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雪墨側(cè)著身子在鞋架那邊換鞋,臉色有些蒼白,像是大病初愈怕冷似的,穿著一身長袖長衫,“嗯,棉棉吃過飯了沒?”語氣不知是虛弱還是冷淡。

    “沒,我在等你”,夏棉盡量輕快道,“我知道你今天回來,給你做了清蒸鱸魚,你待會兒嘗嘗?!?/br>
    換完拖鞋,江雪墨一邊往屋子里走一邊說:“棉棉辛苦了,但是我回來之前吃過了,你自己吃吧,好嗎?”

    他始終目視前方,沒看夏棉一眼。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還不舒服?”夏棉心里惶惶不安,亦步亦趨地跟在江雪墨身后,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似的?!斑€是你不想吃這些?要不然我重新做?”

    昨天晚上視頻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么突然生氣了。是內(nèi)個葉寒宵又逮住江雪墨添油加醋地說了什么嗎?江雪墨聽完覺得膈應(yīng)了嗎?還是發(fā)生其他什么事情了?

    夏棉小心翼翼地抬手,想要握住江雪墨的手腕,“哥你要不舒服的話我?guī)闳メt(yī)院看看,是不是發(fā)情期——”

    啪!的一聲,江雪墨霍地甩開了夏棉伸過去的手。動作幅度有些大也有些生硬過激。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兩人都有些僵硬。

    夏棉眼圈瞬間就紅了,僵在原地手足無措?!案缥沂遣皇亲鲥e什么了……你告訴我行嗎……”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線,音調(diào)卻顫抖得忽高忽低。

    半晌,江雪墨總算回過頭來,今晚總算正眼看他一眼,嘴角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卻無端叫人覺得笑意不達眼底,他的手似是抬了抬最終又落了回去,“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想早點休息,晚安?!?/br>
    夏棉還想再說點什么,砰的一聲,臥室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將他隔絕在外。

    夏棉并不脆弱也不敏感,什么惡言相向、拳腳暴力他都受過,從來不放在心上,因為對象都是他不在乎的人。

    可他第一次被江雪墨這樣對待,生硬、冷淡、疏離,他對江雪墨從不設(shè)防,登時就有些受傷,即便一絲一毫的些微冷遇也讓他如墜冰窟,冷得忍受不了,巨大的心理落差讓他委屈地直掉眼淚。

    飯菜的香氣還在飄散著,那熱度卻像僵立在臥室門口的夏棉一樣,越來越稀少。

    嘴唇張了又合,他啞著嗓子,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這幾日他一直擔心江雪墨,盼著江雪墨早點回家,因那一句“棉棉最近好香”而升騰起的期望還在竭盡全力燃燒著,兜頭就是一盆冰涼刺骨的冷水,澆得人猝不及防。

    時針嗒嗒嗒地走著,房間里安靜得落針可聞。

    不知走了多久,夏棉才轉(zhuǎn)身把桌上的飯菜碗筷都收拾起來,靜靜洗漱完一個人倒在沙發(fā)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他終于知道了當年江雪墨第一次被江渡橫打了之后為什么會那么失魂落魄,因為受不了,人真的受不了,來自最愛最信賴的人突如其來的一點點冷遇,更何況是一頓拳腳。

    房間里有很壓抑的哭聲,非常,非常壓抑,像是怕人聽見似的。

    咸澀冰涼的花果味在房間飄散,蜷縮在薄毯里的那個人顯得如此單薄,像是渴望誰會在他裝睡的時候悄悄過來看他一眼,為他蓋上一床棉被,再輕聲安慰安慰。

    最終,什么也沒有。

    夏棉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兩只眼睛紅腫得像兩枚核桃,他動手做完早飯,江雪墨還沒起床,猶豫再三,給他留了張字條:哥,不管是什么事,都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桌上給你留了早餐,待會兒記得熱一熱,我去上學(xué)了。——愛你的棉棉。

    結(jié)尾還畫了個Q版的夏棉和江雪墨,哈哈傻笑的表情。

    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精神恍惚,一到下課就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書咖。

    隔著門窗,能看到江雪墨正在收銀臺收錢,表情恬靜淡然,和客人說話時臉上還帶著那么點柔柔的笑意,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不妥。

    夏棉把自行車停下,深吸兩口氣,推門進去,“哥!我來啦!”他往前臺一趴,撐著小臉笑成一朵花,“我想喝你做的拿鐵,全糖~”

    沒等江雪墨開口,葉寒宵擠過來,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對著夏棉說:“我來給你做?!?/br>
    “我就要喝我哥做的!”一聽見這個聲音,夏棉就怒從心頭起,用你多管閑事?

    兩人在一旁刀光劍影,火星四濺,誰也不肯退讓,葉寒宵從江雪墨手里奪過咖啡杯,拿走時手掌還從江雪墨手背極其曖昧地劃過,而江雪墨卻沒有絲毫閃避,夏棉盯著江雪墨被碰過的地方,大腦一片空白,而葉寒宵則挑釁似的沖夏棉揚了揚眉,唇角勾著惡劣的炫耀的令人極不舒服的邪笑。

    為什么不躲?

    你為什么不躲?

    夏棉死死地盯著江雪墨平靜的臉,你為什么不躲?

    “您的全糖拿鐵,請慢用。”那聲音一字一句都輕飄飄的,陰陽怪氣至極。

    葉寒宵一只手搭在江雪墨腰間,另一只手將咖啡杯放到了夏棉眼前。兩個人親密地站在一起,姿態(tài)和氛圍已經(jīng)說明一切。

    像是一罐蜜蠟灌進了身體,封住了口封住了全身的血液,根本無法呼吸。

    所以是因為和這個Alpha在一起了,所以昨晚才那樣對他嗎?

    所以是因為和這個Alpha在一起了,所以到現(xiàn)在一句話也沒和自己說嗎?

    是你覺得我的感情膈應(yīng)到了你,還是因為這個Alpha厭惡我敵視我所以你才為了他疏離我?

    一個比一個令人難以接受。

    你不是喜歡談云燁嗎?

    為什么會和他在一起?

    夏棉木愣愣地望向江雪墨,等待著他甩開那個Alpha,祈禱著他跟他說一句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棉棉,喝完早點回家去吧?!苯┠似鹉潜Х冗f到他眼前,眉眼溫和。

    裊裊熱氣在眼前蒸騰飄散,熏得人眼前模糊一片,苦苦的味道直接鉆進胃里攪得膽汁翻騰,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身體已經(jīng)奪門而出。

    他一邊哭一邊跑,像一個被爸媽遺棄在路上的小孩,追著前面的人,奮不顧身,痛哭流涕。

    他知道終有一天江雪墨會和一個人并肩而立,而那個人不會是一個叫夏棉的Beta。

    當他苦苦逃避的那一幕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時,經(jīng)年累月建立的心理防線瞬間潰不成軍,真的要疼死了。

    無論他騙自己多少遍,這顆心就是沒辦法被麻痹沒辦法被催眠,沒辦法接受,他想要的那個人不叫夏棉。

    他不想長大了,他不要長大了,他只要能像以前一樣親昵地留在江雪墨身邊。

    不要冷漠,不要疏離,不要熟視無睹,不要判若兩人。

    兩條腿越來越重,直到他們釘在地上,難以挪動半分。

    大學(xué)城區(qū),夜晚熱鬧繁華,一對對年輕的情侶手牽著手說說笑笑地從身邊經(jīng)過,晚風(fēng)送來各種燒烤、啤酒和垃圾桶里的味道,熏得人反胃得厲害。

    他兩手插兜,垂頭踢著路上的石子,漫無目的地晃晃悠悠。

    無論如何,他都想不通江雪墨為什么會答應(yīng)那樣一個人。

    葉寒宵背地里說過他的壞話,江雪墨不會對這樣的人產(chǎn)生好感。

    更何況,他是一個很長情的人,喜歡談云燁喜歡了五年,他來的時候江雪墨看談云燁的眼神還是含情脈脈,怎么會突然就轉(zhuǎn)了性了呢。

    而且,江雪墨和他幾乎是無話不談,談了戀愛不會瞞著不告訴他,除非有什么隱衷。

    他一路亂逛,回到小區(qū)時已經(jīng)是深夜,夏棉閑散抬眼,瞬間瞳孔驟縮,僵在原地。

    路燈明亮似清霜,門口空空蕩蕩,高大的Alpha抱著自己的Omega站在星光月色下深吻,唇齒交纏,難舍難分。

    而那個被他掌控在懷里的人,也是夏棉的心上人。

    咸澀的東西遽然一串一串地滑落到下巴,先是guntang,馬上又變得冰涼。

    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匯集到眼睛里,再通通倒灌進心臟,超載過多,馬上就要炸得支離破碎血rou模糊。

    動啊,你們快動啊,快帶著我跑啊!

    夏棉在心里對著自己的雙腿崩潰地哭喊、命令,到最后生生哀切地懇求,可他們不聽話了似的粘在原地不肯挪動半分。

    我真的不想看了,求求你們了,真的不想看了……

    到底在求誰,沒人會清楚。

    滄海桑田在他們纏綿的時間里無窮無盡地代換,那對月下璧人終于戀戀不舍地分開,而幾步之外的那個淚人的雙腿像是終于延遲接受到了命令,帶著他們的主人落荒而逃。

    一切都化成了殘影,模糊一片,他渾身冰涼,手腳虛軟,晚間的風(fēng)像是來自高山來自冰原,寒冷得他渾身發(fā)顫,身后似乎有人在喚他也似乎沒有,他不敢停下,這樣難堪的樣子已經(jīng)把他對江雪墨的感情展露得淋漓盡致,如果被江雪墨再一次見到,他就不能再靠扮演一個弟弟偷來任何一點親密關(guān)系。

    樓梯的感應(yīng)燈一盞一盞又一盞接連亮起,他一路跑上樓,氣喘吁吁。手忙腳亂地在包里掏鑰匙,卻發(fā)現(xiàn)今天早上太過心不在焉落在了屋里。

    “艸?。?!”

    咚!的一拳,鐵門劇烈震動嗡鳴不斷,將滅的感應(yīng)燈同時再度亮起,那垂下的緊握的拳頭上,關(guān)節(jié)處已經(jīng)破了皮,青紫一片。

    半晌,那感應(yīng)燈又悉數(shù)熄滅,樓道里重新陷入黑暗,那個單薄的身板也靠在門邊滑坐下去,雙臂抱膝,頭緊緊埋進膝蓋里去。

    木樨馥郁得過了頭,就只剩下嗆人,梅子沒了生長的熱度,只余酸澀難以入口。

    還能隱隱約約聽見樓上樓下的歡聲笑語,吵吵鬧鬧,沒人理會這個有家不能回的少年。

    過了許久,有電梯的鈴聲響起,門緩緩打開,泄進來短暫的光明,鞋底拍在地面上,聲音停在夏棉身邊。

    “哥……”夏棉抬起通紅的眼來,看向那個同樣隱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人。那聲音極力壓抑,卻還是帶著nongnong的鼻音,像是被主人關(guān)在門外的小貓咪一樣,喚得委委屈屈。

    黑暗中,江雪墨垂下的五指微蜷動了動,似是想要落到他的頭上去,夏棉看在眼里,期待到急切地想要那一下熟悉的溫柔的觸摸,卻見那手最終還是安靜地保持在了原地。

    巨大的失望和沮喪瞬間就將他吞噬,為什么,連碰一碰他都不肯了……

    “怎么不回家?”那聲音還算柔和。

    “沒帶鑰匙……”夏棉的鼻音更加濃重。

    鑰匙響動,插入鎖孔,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進來吧,地上涼?!?/br>
    夏棉呆了兩秒,沒有手遞到自己眼前來,他只好自己慢慢爬起,更難過更委屈。

    當一個對你無比溫柔的人突然收回一點點溫柔時,以往每一個體貼的細節(jié)就都變成了傷人的利器。

    夏棉亦步亦趨地跟著江雪墨走進了廚房,他靠在流理臺前,看著江雪墨從冰箱往外拿食材,里面還有昨天他做的兩個人誰都沒動的剩菜。

    水龍頭被打開,晶瑩剔透的米粒被沖刷時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空氣既凝滯又躁動不安。

    突然,他抬手,握在了江雪墨的手腕上,那手臂瞬間僵硬顫動,夏棉卻用力攥緊。

    “哥,是葉寒宵逼你的對吧,你受到威脅了對吧”,夏棉緊緊地死死地盯著那一雙天生含笑的月牙眼,一錯不錯,要將一切洞悉將一切看穿,“你根本不會喜歡這種粗魯無禮又心胸狹窄的人?!?/br>
    水流嘩嘩響著,很快就漫出了米盆,江雪墨抬手將水龍頭關(guān)掉,從那雙咄咄逼人的視線下移開了雙眼,“沒有,是你情我愿的事?!?/br>
    夏棉抬手扳過他的下巴,讓他無從回避,“你騙我。”

    頭頂?shù)膹姽饷髁恋酱萄?,兩個人互相在對方明凈的眼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都是無從遁形的樣子。

    “你想多了,我騙你做什么。”江雪墨抬手去扳夏棉的手,扣在下頜上的手卻更加用力。

    “為了保護我?!币蛔忠痪湟У脴O其用力,堅定且肯定。

    “別胡思亂想了好嗎棉棉,這是什么邏輯?”江雪墨掙了掙,“放開我,哥還要做飯?!?/br>
    “這就是你的邏輯!就是江雪墨的邏輯!”夏棉驟然爆發(fā),激動地吼起來,血氣翻涌,臉色通紅,纖細的脖頸上青筋凸顯。

    “你怎么知道?!”江雪墨掙扎不開,語氣也漸漸起了火苗?!拔揖筒荒苁且驗橄矚g他才和他在一起的嗎?”

    “因為我也是這樣的邏輯!”夏棉吼叫道,說一個字,那眼淚就兜不住地晃下來一串,“因為我了解你!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因為你喜不喜歡誰瞞不過我的眼睛!”

    他吼著吼著,突然就將頭抵到了江雪墨的肩膀上去,迅速將那里濡濕一片,像是奄奄一息的火堆一般,沒了張狂的氣焰,“我求你了哥,你告訴我好嗎?我不要你保護,我早就長大了,我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你……是不是他欺負你了?還是用什么其他被逼的手段威脅你了?我求你告訴我……別瞞著我行不行……”

    他靠在他肩膀上,無比留戀依戀又眷戀地親昵磨蹭,難道他真的就是江雪墨的災(zāi)星嗎?他們分別了三年,江雪墨過得平靜又幸福,現(xiàn)在剛剛回來沒幾天,就害得他又陷入水深火熱了嗎?災(zāi)星是不是該永遠遠離仰望幸運星,不要不知天高地厚地奢望靠近,不要恬不知恥地做什么春秋大夢?

    我求你告訴我,如果是那樣,我會離開的。我只要你好好地亮著。

    guntang的淚一滴一滴滲透衣料,滲透進江雪墨的皮膚里去,讓他窸窸窣窣地戰(zhàn)栗。空氣里苦澀的味道讓他忍不住蹙眉。

    半晌,那一貫溫柔的聲線響起,有些微的嘶啞,“真的什么都沒有,他追了我三年,我想給他個機會,而且,作為Omega,我也到了該談戀愛該找Alpha的年紀了,不管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的。”那雙手抬起來,停頓了一瞬,最終輕輕落到夏棉的背上,輕拍兩下,“Alpha和Omega因為信息素的關(guān)系天生是互相吸引的,我會越來越喜歡他,不是脅迫?!?/br>
    每一句話,都刺得夏棉心臟一陣一陣苦楚尖銳的痛意,他卻還是不死心地問:“他沒有脅迫你,你這兩天為什么對我這么冷淡?”夏棉從他肩上抬起頭來,紅腫的眼睛濕潤又清澈明亮,“正常情況,你絕不會因為談了戀愛就冷落我。”

    江雪墨看了他一會兒,垂在身下的手悄然收緊,“Alpha都是占有欲很強的生物,沒談戀愛的時候想得都很單純,談了戀愛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亦不能免俗?!?/br>
    一句話,將夏棉最后一點火焰澆滅。

    他聽懂了。

    江雪墨在委婉地說,因為葉寒宵不喜歡,所以他才會疏遠他。

    可是,被江雪墨不冷不熱地對待的每分每秒都像是在地獄,漫長得沒有盡頭,以后,每一天都是這樣了嗎?

    什么葉寒宵統(tǒng)統(tǒng)都去s——

    夏棉腳步凌亂地沖到了浴室,打開水龍頭一陣猛沖,毫不留情地揉搓自己的臉頰,想把他臉上那一定丑陋無比扭曲無比的神情洗刷干凈,他這個樣子,不敢讓江雪墨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