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團子實在是哭得太過傷心,倒抽著氣,甚至打了個嗝。 遲晏神色不動,眉目間浮起一絲罕見的溫柔,他用手腕帶動手掌,塌陷的掌根不住摩挲著兒子柔軟的發(fā)絲,語氣和緩:“念念,男子漢不可以用哭來解決問題?!?/br> 遲景舟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小臉哭得通紅,傷心極了。 不過他一向都是個很聽話省心的孩子,尤其是遲晏作為父親有著天然的威懾。他可憐兮兮地吸了吸鼻子,肩膀還因為啜泣一聳一聳:“壞了……嗚嗚嗚,爸爸,我最討厭曜曜了!” 而后他沖著遲晏張開手,打著哭嗝兒,喊著:“要抱抱?!?/br> 遲晏嘆了口氣,他修長好看的眉稍稍皺起,給楊昭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就極有眼色地輕松提起小團子放到了遲晏的膝頭。 這樣的姿勢對于念念來說顯然是很熟悉了,他手腳并用很快就在遲晏身上調整好了姿勢。 側坐在遲晏細瘦孱弱的大腿上,剛好可以讓自己的小短腿抵著輪椅的扶手,腳上穿的小皮鞋在爸爸昂貴的絲綢睡衣上留下一個個灰撲撲的腳印,最后毫不客氣地抓住爸爸的衣襟,細嫩的臉蛋就湊上去擦眼淚。 遲晏低下頭,有些艱難地用下頜抵|著|他的額頭,安撫地貼了貼。 他細瘦伶仃肌理塌陷的手臂有些艱難地抬起,掌心朝上,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下垂,露出白皙塌陷的掌心和蜷縮的手指,抬到了一定高度,才開始調整角度,手臂做成了一個從背后托著孩子的姿勢。 手掌外翻手指蜷縮,用腕骨抵著小團子的脊背。 縮在爸爸懷里,小團子約莫也有了底氣,只不過還在抽抽搭搭。遲晏看向跟在后面跑來的保姆,面沉如水:“怎么回事?” 他臉上的溫情頓時收斂了,眸光冷凝,氣質冷肅。他久居上位,凌厲的鳳眼輕飄飄地一瞥就是說不出的威嚴,叫人不敢直視。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無非就是保姆在車上陪著小少爺說了幾句話,遲晏的生日將近,念念念叨了一個多月要給爸爸準備一件禮物。送去上學的時候還是興高采烈的,放學了無精打采。 保姆這才提起了這件事轉移他的注意力,誰知道哪壺不開提哪壺,恰巧戳中了小朋友的傷心事。遲景舟小朋友頓時悲從中來,大哭了起來。 遲晏無奈,果然是小朋友之間芝麻大點的事,不過他也敏銳地捕捉到了另一個信息。 他頓時就笑了,親昵地蹭了蹭小團子的額頭:“念念是因為要送給爸爸的禮物被弄壞了才生氣嗎?” 小團子抬起眼,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水霧朦朧地看著他,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送禮物的驚喜被提前戳破,他捏著那件昂貴絲綢睡衣的小手不安|分地擰了擰衣襟,有些羞赧地小聲說:“是送給爸爸的。” “是一只小熊,dy老師夸我做得很漂亮!”小朋友都是喜歡被表揚的,念念頓時眼睛就亮了,他松開捏著遲晏的衣襟的手,坐在遲晏腿上給他比劃,“喏,就這么大?!?/br> 隨后他又垂頭喪氣嘟起了嘴:“都怪曜曜,被他弄壞了!” 遲晏失笑,他細弱無力的手臂有些吃力地將兒子往懷里圈了圈,這個散發(fā)著奶香軟乎乎的小豆丁,已經讓他將身體的難受拋之腦后。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優(yōu)雅的低吟:“那曜曜同學是故意的嗎?” 果然,念念皺起臉蛋想了想:“爸爸,曜曜應該不是故意的?!?/br> “嗯,那曜曜給你道歉了嗎?”遲晏又問。 這回小團子鄭重地點了點頭。 “所以,”遲晏不著痕跡皺起了眉,他頓了頓,小腹升起的這陣刀絞般的痛楚,俊秀的面容上血色全無,待到稍緩,他才盡量維持著自己聲音的平穩(wěn),輕聲道,“念念可以原諒他嗎?” 念念靠在他懷里,低著頭小聲說:“我已經原諒他了,但是……但是送給爸爸的禮物壞了?!?/br> 小團子軟乎乎的,像是一塊甜滋滋的蜜糖,遲晏只覺得心都化了。 色淡如水的薄唇勾了勾,他蒼白俊秀的臉上浮起一抹堪稱和煦的笑容:“爸爸知道了,雖然沒有收到禮物,但是爸爸還是很高興?!?/br> 小團子似乎很不滿意,他對著手指還要再多說幾句,遲晏已經支撐不住了,腹中的絞痛一陣勝過一陣,他強忍著難受,輕聲說:“如果念念愿意,下次可以再做一個。然后念念今天還沒有練琴,是不是應該去練琴了?” 一說到練琴,遲景舟小朋友就皺起了一張臉,他有些悶悶不樂地拖長了調子應了一聲,又親了親遲晏的臉頰,才戀戀不舍地抱著遲晏的膝蓋,像是滑滑梯一般地滑了下去。 他拍了拍那雙毫無知覺的腿,神態(tài)嚴肅,語氣認真:“你們要聽話哦,不可以讓爸爸生病?!?/br> 而后他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爸爸我去練琴啦”,就邁著小短腿噠噠噠跑遠了。 在目送兒子的背影從視線中離開后,遲晏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他徹底癱軟在了輪椅中,單薄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光潔的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 一股熱流正隨著小腹的劇痛,瘋狂地成股從兩|腿|間涌出。 楊昭知道他目前的狀況已經是強弩之末,念念走后立刻鎖上了房門,又檢查后,才回到遲晏身邊抱著他回床上休息。 卻不想遲晏抿著唇,面無人色,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洗手間?!?/br> 他一只蜷縮的手,掌根怪異地虛虛抵著自己的小腹處,細白的額頭上冷汗涔涔。 楊昭眉頭跳了跳,他很快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但又不敢在遲晏面前表現出來,只是垂著眼,面色如常,熟練的拉起了手剎推著輪椅去了浴室。 主臥的洗手間目之所及都是冰冷的反射著刺眼光芒的各種無障礙設施。 遲晏面無表情地闔上了眼,他從未后悔過自己所做下的每一個決定,但是在面對著自己的無能為力時,還是忍不住會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