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下,端倪初現(xiàn),所謂人倫(一)
秋獵秦川,魏曦冉乘一匹小紅棗馬跟在扶蘇身后,他的騎術(shù)并不佳,所以扶蘇讓騎射俱是非常厲害的白谞為其牽馬。 按照慣例秋獵之際,公子們和族內(nèi)兄弟一起比射,最后結(jié)果以獵物多少來定勝敗。 嬴政為保證扶蘇不會輸?shù)锰珣K,特意指派了兩個箭術(shù)超絕的輔佐,若是扶蘇一時失手當(dāng)有他們及時補射。 這般也非舞弊,各家所派的隨從多是這個用途的,只不過還沒有哪位君王會光明正大的包庇哪個公子。 只可惜這二人愣是沒有機會出手,扶蘇對打獵一事興致缺缺,這種純屬為了一己之私的娛樂之舉,沒有必要太認(rèn)真。 他一轉(zhuǎn)頭就帶著一干人等遠(yuǎn)離了大部隊,朝記憶里一小片甜果樹林過去,沿途就射中了一只鹿,待會兒再在河里撈幾條魚就差不多了。 于是那兩個隨從分配到的任務(wù)就是去處理鹿,切片烤,圍著火堆轉(zhuǎn)著烤架的兩人面面相覷,這和大王給他們安排的任務(wù)并不一樣啊。 魏曦冉自告奮勇去摘果子,他上到最高的那棵樹上不敢下來,沖樹下的某人說:“你能不能接住我?” 扶蘇目測了一下高度,往后退了一步,很是冷漠的搖搖頭,“我怕你掉下來會砸壞我,思來想去,傷兩人不如傷一人,你還是都承擔(dān)了吧?!?/br> 魏曦冉扶著樹被他的無情傷到了,“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能嘴里別吃著我摘的果子么?” 扶蘇擦了一個給白谞,兩人都對他的困境視而不見。 范綏好歹還有一丁點的良心,仰頭對魏曦冉說:“魏少師你轉(zhuǎn)過去面朝著樹慢慢挪下來,放心,地上都是土,沒有石頭,摔不死人的,還有草緩沖一下呢?!?/br> 魏曦冉上佳的目力看到稀疏的幾根黃草,很是懷疑這群人是不是蓄謀已久了,唯有長嘆:“遇人不淑,識人不明,是我之過?!?/br> “知道就好,下次注意?!狈鎏K咬了一口果子很不負(fù)責(zé)地說。 兩人你來我往的斗著嘴,魏曦冉按照范綏指點的方法慢慢往下挪,一塊皸裂的樹皮被踩的掉下來,他腳也一滑,抓不住樹干了,驚得大叫,“快,杜若快救我?!?/br> 扶蘇口上說的無所謂,實則注意力高度集中關(guān)注著他,見狀腳一點地飛躍而上穩(wěn)穩(wěn)的接住了他,預(yù)備救人的白谞都慢了一截。 只是扶蘇高估了自己的輕功,驚慌失措的魏曦冉死死的扣住了他的手臂影響了他的發(fā)揮,至于影響到底有多大,扶蘇也不知道。 但他們兩人掉在地上還不等爬起來就見一雙腳走過來,往上看到嬴政黑沉的怒容時,他就知道事情壞大菜了。 “父王……唔,疼……” 扶蘇訕訕笑著,嬴政擰緊眉頭蹲下身捏著扶蘇的肩要把他拉起來,碰到了拉傷的地方,疼得扶蘇嗷嗷叫,頓時嬴政的臉上更黑了。 “你們,剛才在做什么?” 利刃般的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各個都低下頭去請罪。 君王一怒,也只有扶蘇敢不當(dāng)一回事,把一個小果子塞進(jìn)嬴政嘴里,“父王嘗嘗,很甜?!?/br> 嬴政呼吸一窒,攥緊了手指,滿意得又聽了幾聲喊疼,“你還記得今天什么日子嗎?” “秋,秋獵啊?!?/br> “那你在干什么?” 扶蘇裝傻充愣,很無辜地道:“我餓了啊。” 嬴政眉頭皺得更緊,捏著扶蘇的下巴將他的臉來回轉(zhuǎn)著看了又看,手指在一處紅艷的擦痕邊緣反復(fù)摸了摸,挑開衣領(lǐng)試圖審查更多的地方,被扶蘇及時攔住了。 “父王,我沒受傷?!?/br> 嬴政冷冷點頭,“好得很?!?/br> 扶蘇方才松一口氣就被嬴政俯身抱了起來,丟到了御馬上,看也不看其他人,直接將他帶走了。 范綏下意識想跟上,卻被白谞一把攔住,看大王的意思是不需要他們跟的。 范綏還是很擔(dān)心,“那殿下不會有事吧,大王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魏曦冉弱弱的真相了,“我怎么感覺比起扶蘇,更危險的是我們呢?不是說王子犯法,庶民頂罪的么?” “是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狈督椉m正,那神情似乎在說這么簡單的古語你都能弄錯。 白谞反問他:“你覺得可能么?” 范綏卡住,當(dāng)然是不可能。盡管當(dāng)時嬴政沒有下令懲罰他們,而等他們回去后聶申就罰了兩人各二十軍棍,理由是保護(hù)不力。 聶申是看嬴政的意思行事的,因為秦王將大公子抱回帳的架勢十分引人多想,倒不是別的,而是會以為扶蘇是遇刺了,皇家園林竟然混進(jìn)來刺客,這要是查下去不知道牽出多少人。 聶申是想先罰了好保全這二人,萬一扶蘇真?zhèn)貌惠p,等嬴政親自過問的話下場只會更慘。 可誰知道扶蘇只是摔了一下而已,嬴政卻如臨大敵的中斷了他的秋獵,扶蘇只是扭到了腳,不知道的以為他腳都斷了,幾個弟弟和族兄輪番進(jìn)來探望,把獵物都送給他了。 扶蘇跳下床撐著桌子轉(zhuǎn)了一圈,向嬴政展示他還能活蹦亂跳的,根本沒到需要臥床靜養(yǎng)的地方,可以放他出去繼續(xù)浪。 嬴政批閱著奏疏,看也不看扶蘇,“你要是想體驗一把到底什么樣的傷勢才真正的需要臥床休養(yǎng)個一年半載的,寡人也不是不能滿足,只是要你受點苦頭了?!?/br> 扶蘇連連擺手,“不了不了,父王你日理萬機已經(jīng)很累了,就不必再惦記著要怎么弄殘我了?!?/br> “坐下?!?/br> 扶蘇乖巧的坐了下來,沒安靜一會兒就看蒙毅掀開簾子進(jìn)來,端上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登時整個大帳里都是苦澀的草藥氣味。 “端給他?!?/br> 蒙毅將藥放到扶蘇面前,后者悄悄抓住了他的袖子,妄圖用眼神交流,嬴政又及時開口了,“蒙毅,你先出去。” “別……”扶蘇挽留,再得到一顆被偷偷塞進(jìn)手心里的糖塊后果斷的松開了手。 蒙毅丟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便退下了。 嬴政終于舍得把注意力分出一絲給扶蘇,一開口就讓扶蘇的臉色變了一變,“把蒙溪給你的東西交出來,別想耍心眼,寡人知道你們的小動作?!?/br> 扶蘇萬分不舍的把糖塊放到嬴政攤開的掌心,嬴政把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喝完?!辈⑶已a充:“一口氣喝完就不苦了?!?/br> 那樣只會更苦好么!扶蘇苦巴巴的對著聞起來就哭得要死的藥汁發(fā)愁,他還是頭一次聽說扭傷也要喝中藥調(diào)養(yǎng)的,明明外敷就好了。 扶蘇硬著頭皮喝了一口,差點把午飯都吐出來,一顆散發(fā)著甜味的東西被塞進(jìn)了嘴里,扶蘇抬頭便是滿眼的淚,含糊不清的求饒道:“父王,我錯了?!?/br> “錯哪兒了?”嬴政耐心的給他擦了擦淚花,緩了緩面色。 扶蘇委屈地道:“這藥太難喝了,我不是故意吐的。” 嬴政的動作頓住,他就應(yīng)該能想到這孩子肯定意識不到真正的錯誤,“你不該讓自己受傷的,父王不喜歡。沒有下次了。” “哦,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br> 扶蘇答應(yīng)得很干凈利落,可是他答應(yīng)嬴政的要求也太多,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的,可也僅限于回應(yīng)的程度,能不能做到是個未知數(shù)。 回到蘭池宮,扶蘇看著滿池的殘荷也不知哪兒來的興致,非要泛舟賞殘荷,他是客氣的詢問一下嬴政要不要一起,嬴政想著是在驪山將人嚇到了,今日和自己生疏了不少,可以乘此機會好好緩和緩和關(guān)系。 秋風(fēng)的晚梢層層染浸山林,渲染出千百種深淺不一的橙黃紫紅。 湖心一片接著一片枯梗殘枝,欣賞價值委實沒有太高,本來是放飛自我的歡樂旅行因為嬴政的加入而氣氛凝滯不少,大家都束手束腳的不敢違了規(guī)矩。 扶蘇和魏曦冉靠坐在一起,乖巧的像兩只小鵪鶉,因為太無聊了,他們就開始咬耳朵,旁若無人的熟稔看得嬴政又很不爽。 大半年來扶蘇多數(shù)時候就和魏曦冉待在一處,嬴政越發(fā)不待見魏曦冉了,但他自持身份不能和一個小輩計較,而且這個小輩少年時期就是扶蘇的好友。 但和扶蘇一起長大的人也有不少啊,王離蒙溪那些人和扶蘇再親密嬴政也不會有意見,哪怕是宮外的猗頓原和扶蘇還去過煙花會所,嬴政明確知道扶蘇不懂這些,派人嚴(yán)加看顧,其實也沒太在意多少。 那他為何獨獨對魏曦冉看不順眼?難道只針對于流傳到宮外去的幾則胡言亂語,什么魏有少師傾慕公子的屁話! 扶蘇側(cè)頭和魏曦冉說話,落到嬴政眼里倒成了他像在親魏曦冉一樣,君王手里的粗大的蒙恬筆的銅管都被捏得變了形。 尚未等他弄明白原因,嬴政聽到扶蘇轉(zhuǎn)頭和自己說了一句話,他被扶蘇的笑臉晃了一下,沒聽清他說什么,疑惑的“嗯”了一聲。 顯然扶蘇將他的質(zhì)疑當(dāng)成了首肯,下一刻就和魏曦冉一前一后的跳下了船。 扶蘇在自己的眼前跳湖,嬴政腦子里的那根弦徹底崩斷了,等他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拽著扶蘇的手臂將人扯了上來,神情難看到了極點,聲音發(fā)寒得緊,“扶蘇!你又要干什么!誰許你往下跳的!” “湖水那么深,你居然敢!” 嬴政死死的攥著扶蘇的胳膊捏得扶蘇疼得跳腳,他竟然克制不住的想抽扶蘇,他從來不對扶蘇動手的,可剛才真把他嚇壞了。 扶蘇更是冤枉,“父王松手,我請示過你了啊,你說可以去撈藕的?!?/br> “……寡人何時說過?” “剛才我問你,你同意了?!?/br> 嬴政根本就不知道扶蘇剛才問的是什么,看著落湯雞一樣的扶蘇,嬴政更是心煩,脫下外罩將他兜頭蓋住,冷聲下令:“靠岸!你回去給寡人洗干凈,好好反省反省?!?/br> 扶蘇就覺得很離譜,他父王這些日子是腦子壞了吧,該反省的是他才對,反常的像鬼上身了,好端端的就開始冒火了,喜怒無常的! 若能聽到他的心聲,趙高一定深以為然,從去年開始,從魏曦冉回來之后,大王就變得非常難伺候了,正常人都跟不上他的反復(fù)無常。 回宮后扶蘇被嬴政丟進(jìn)溫泉命令好好洗洗,扶蘇誠實執(zhí)行了他的命令,洗了足足兩個時辰,皮都泡紅泡皺了。 嬴政發(fā)現(xiàn)他耗時太久便來看看,正好看見扶蘇赤身從水里上來,大大方方,毫無遮掩的朝自己走過來,“父王,你還滿意么?” 寬度適中的肩,因還年少而略顯單薄,腰肢勁瘦,胸膛和平坦的小腹覆蓋著薄薄的一層肌rou,四肢修長,比例恰當(dāng),每一分每一寸都按著嬴政的心意長的。 踩在大黑磚石上也很漂亮,腳趾圓潤,足弓優(yōu)美,腳踝纖細(xì),一捏就能捏段。 面前的少年正在長成,逐漸褪去青澀,肌膚粉白,十分漂亮。 熱氣瞬間集中在小腹的某處,嬴政的目光逐漸暗沉,他一寸寸審視的掃過面前孩子極具誘惑力的身體,叫囂的欲望冒了頭。 那個時候,比起驚慌和不可置信,嬴政更多的是克制不住的沖動,他很想很想身體力行的告訴扶蘇,他對自己看到的一幕有多滿意! 他甚至是有點冷酷的恍然,原來如此,他終于知道自己煩躁的源頭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