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下端倪初現(xiàn),所謂人倫(二)
扶蘇從猗頓原那兒得了十盆珍貴的蘭花,嬴政原不會為這種事情費心思,直到他偶然一次問及,扶蘇隨口答曰九盆都在象師館,重新建的館內(nèi)空蕩,需要一些點綴。 嬴政立刻不舒坦了,又是魏曦冉,“寡人打算將章臺宮也修葺一二?!?/br> “哦,好?!狈鎏K沒聽出弦外之音,答應了一聲繼續(xù)吃飯,今天的小羊rou炒得非常鮮美,令他食指大動,多吃了半碗飯。 嬴政說完還有一分期待的,可扶蘇的恍然不覺將他的期待打落得一干二凈,當即就沉了臉,“你前些日子總往宮外跑,也該學著理事了,從明日開始來寡人這里聽政?!?/br> 扶蘇喝了口羊骨湯,點頭又說了聲好。 嬴政很懷疑扶蘇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么,結(jié)果第二日扶蘇果然下朝后來章臺宮的書房等候,而非往日里嬴政想見扶蘇都要先預約,不然臨時是找不見這狡童的。 早朝文武百官都參加的叫大朝會,之后會見大臣的都叫小朝會,參與者都是位高權(quán)重的肱股之臣,國之砥柱。 嬴政對扶蘇的確寄予厚望,可教導上面從寬非嚴,把人拘在身邊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這孩子到底能不能適應實則嬴政心里也沒底。 如果是以父親的身份看待自己的孩子,嬴政當然覺得全天下再沒有比扶蘇更好的存在了,但要是以一國之君看待儲君的標準,扶蘇……扶蘇竟然表現(xiàn)得出乎他意外的合格。 對于國政扶蘇很多地方都有獨特的見解,中肯到位,一針見血,他有著少年人的熱切,也有著成熟的思考,所想的問題從來不局限,難得有大局整體的觀念。 最難能可貴的是扶蘇和老臣們都不同,他還年輕,他有熱情也有創(chuàng)造性,就像一個政法剛推行時的那樣,不畏懼四面八方傳來的負面消息,勇于嘗試和挑戰(zhàn),隨時都在學習和調(diào)整。 正襟危坐,認真聆聽并發(fā)表見解,同時還將策要的重點一一記錄下來,扶蘇做這些的時候表現(xiàn)出了嬴政從未見過的一面,專業(yè)迷人,深深的吸引了他的目光,難以從扶蘇身上移開一分。 不單是他,李斯等人也驚訝于長公子的智慧深遠,他們并不知道扶蘇是怎樣的,偶然聽聞的風聲也不過是不十分熱愛學習,但天賦極佳。 可今日他們才知道何為天賦極佳,扶蘇的思維靈活程度令人嘆服,旁人是能舉一反三,他卻是能由一點就引發(fā)深刻的思考,從全面出發(fā),從小處著手。 比如說對匈奴南下掠糧的行為,蒙武認為不容姑息,可扶蘇卻覺得現(xiàn)下的大秦抽不出兵對付他們,不若假弱匈奴,忍下屈辱,日后圖報。 但邊境的一些地方屢屢遭受侵害,損失事小,傷人事大,不若秋季將民眾短暫遷出城暫避往山上,只派少兵和匈奴打游擊。 再類如對李信對楚國戰(zhàn)敗,嬴政和王翦產(chǎn)生了分歧,王翦稱病不出,嬴政有心想啟用王翦,可老將軍不給面子,看不懂他的暗示,李斯等人多次勸王翦都遭到了閉門羹。 上將軍年事已高,是不是真病了不好說,但長久以往君臣之間都能生出一塊心病來。 內(nèi)幕扶蘇卻知道一些,王翦身體可硬朗著呢,每天都要打兩遍拳,今早起來還吃了兩大碗飯,追著王離跑了一個半院子。 嬴政知道王翦是等著自己親自上門致歉,但這一回他偏偏不愿意遂意,臣子不敢勸他,但扶蘇敢,痛陳利弊后扶蘇如實分析,滅楚的主將非王翦莫屬,嬴政要親自去請人。 這就很尷尬了,當日批準辭章的人是嬴政,收兵符也收得干脆,現(xiàn)在卻要把兵符再送出去,還要求著對方收下,嬴政的表情遠遠稱不上好看。 扶蘇勸道:“王翦將軍提什么要求父王你只管答應就是,前軍推行受阻,需要王翦將軍坐鎮(zhèn),滅楚大戰(zhàn)之艱不下滅趙,非上將軍不可?!?/br> 李斯看出嬴政終于肯松動,趁機進言,“殿下所言極是,大王,秦楚兩國自宣太后起就聯(lián)姻交好,來往過密,彼此了解也是最深的?!?/br> 國尉的話就更直白了,“滅楚大戰(zhàn)極為重要,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秦國建立的威望將蕩然無存,其余國家必將以楚國馬首是瞻,共同抗衡秦國,到時候秦國的敵人可就更難對付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嬴政要是再不為動容就很不合格了,他不由懷疑今日之事都是扶蘇故意挑起的頭。 王離私底下告訴過扶蘇,其實王翦也早就在家待得膩味了,他也想上戰(zhàn)場,可被嬴政的做法涼了一次心,嬴政聽不進他的勸告輕信了李信,導致了秦軍損失過重,他其實比誰都要心疼和焦急。 但王翦也把話說得很死,而且他一直稱病不見客,咸陽城的百姓和不少官員真信他病了,只怪他裝得太好。 都裝到這種程度,眼看著就要一合眼歸西,他要是自己跑進宮里請求出戰(zhàn),面子是小,王翦很擔心嬴政會因此對他們王家生出隔閡來,對他也不再如以前那般信任。 將在外本就有臨危獨斷之權(quán),可如果嬴政對他有忌憚懷疑之心,他們君王的秉性不多安幾個眼線都寢食難安,也給他掣肘,調(diào)動不暢,何談能打勝仗。 去王府時,嬴政臉都是陰的,他不滿地問扶蘇:“王離讓你來做說客的么?” “父王為何會這樣說?”扶蘇很吃驚,“在國家大事上,父王何時也這么個人意氣了,上將軍不給你面子你計較了這么多天還沒翻篇?父王可不能氣量狹窄了?!?/br> 剛說完就發(fā)現(xiàn)嬴政臉更黑了,嬴政不是不能容人的君主,他的氣量也不小,只是最近發(fā)生的一些事情都太讓他容易上火了,決策也容易受到情緒左右。 深究下來,始作俑者還是扶蘇。前些日子扶蘇和幾個族兄去太液樓看美人跳舞,驚悚的發(fā)現(xiàn)自己心意的嬴政哪里能忍受這種事情,當即派人將扶蘇叫了回來,關(guān)進省思殿。 而嬴政自己則是在花園里轉(zhuǎn)了三圈,被冷風吹滅了一點火氣才去見扶蘇,沒想到扶蘇非但沒有一點認錯的覺悟,抱著墊子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誰知夢到了什么。 少年渾然不知危險,睡得敞開的領(lǐng)子露出里面白皙皮膚,嬴政看著看著就開始口干舌燥了起來,他審視著扶蘇,目光越發(fā)暗沉,很想親親他,還想把他衣服扒光。 這些念頭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了,嬴政一直都強行忽略掉,要么就克制著。他不是變態(tài),他知道這是不對的,他從來沒把扶蘇往禁臠的方向去想過,這孩子的確是他捧在手心里長大,但絕不是為了這種目的。 但為何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呢?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嬴政也曾想過自己是不是禁欲太久口味都變了。 是的,秦王很久沒有發(fā)泄過性欲了,一是因為忙,二是他也不需要過多的孩子,對后宮就閑淡了下來,多年不曾碰過,慢慢的就沒了欲望。 然而他怎么能想到竟然是自己的親子身上欲望死灰復燃了,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更甚至嬴政發(fā)現(xiàn)自己對別人不會有這種沖動。 這樣的事實讓嬴政感到可怕的心驚,他真的對扶蘇有了不一樣的感動,而他還無法控制住。 捏拳的手骨節(jié)泛著白,黑暗中嬴政的眼神非常的可怕,在和欲望掙扎,苦苦維系著表現(xiàn)的和諧。 假象畢竟是假象,在蒙毅偶爾提到長公子可以選親的時候嬴政險些失控,他很不悅的不許蒙毅再談及此事,轉(zhuǎn)頭卻拿此事試探扶蘇的態(tài)度。 扶蘇沒有太高的興致竟然讓嬴政松了一口氣,可嬴政轉(zhuǎn)即意識到自己的患得患失太過,都變得不像自己了,為了斬斷不該有的念頭,他決定讓給扶蘇選親。 只是……蒙毅才把畫像拿來,還沒給扶蘇看上一樣,好端端的秦王突然看著看著就發(fā)了火,把畫像全丟進火盆里燒得一干二凈,再不許蒙毅多言。 不用他下令,這樣的反復也讓蒙毅絕了多事的心思。 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嬴政的掙扎泯滅無效,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無法發(fā)泄,他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敢去看扶蘇了,生怕一個控制不住就釀成了無法挽回的大禍。 王翦豎著耳朵聽到嬴政到府上的消息,轉(zhuǎn)頭躺回了床上,一副病得奄奄一息的樣子。 嬴政進門前調(diào)整了一下心情,強行按捺下內(nèi)心的煩躁,對王家進行了親切的問候,王賁和王離都表現(xiàn)得受寵若驚,王老將軍卻還是病得起不來的樣子。 嬴政親切的問王翦可有什么要求,盡管提。他已經(jīng)做好了王翦會要求放權(quán)的準備,也能答應,打仗的事情本就讓主將統(tǒng)度為上,君王也不能隨意干涉,他都錯了一次了。 誰知王翦張口就要封賞,要地要爵位,看得他兒子和孫子都傻了眼。 嬴政表情一松,痛快的答應了,不但給,還加倍的給,結(jié)局終于兩相滿意。 等嬴政和扶蘇一走,王離再也忍不住好奇問王翦,“大父,你不是說功名利祿如浮云,錢財也是身外之物,封君圈地更是一害么。前不久那個昌隆君才被罷黜,咱們家用不上這些啊,要來也是無用的累贅……” “休得胡言?!蓖踬S也想知道原因,做樣子呵斥了王離一句,晚輩隨意質(zhì)問長輩是為失敬。 王賁嘆了口氣說:“我如果不提要求,大王恐怕會更加懷疑不信任我。” “怎么會呢?” “大王生性多疑,不肯輕信于人,對于君王來說是必須的素養(yǎng),可對于臣子來說就要當心一些了?!蓖豸蹇聪蛲蹼x的目光多了分慈和,“不過在諸多公子中,無人可出扶蘇之右,王離輔佐他,我也放心?!?/br> “父親,這些話還是留著日后再說為好,王離,今日的話你不許說出去半個字,連扶蘇也不能說,知道么?” “我曉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