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林東旭想找個地方抽煙，帶著歉意跟長輩說一聲。長輩們笑瞇瞇大手一揮把他跟源一起趕走。

    “你們兄弟兩個很久沒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說，自己去玩吧?！?/br>
    “旭啊，多跟源聊聊，有什么門道你帶他一下。源在外面我是擔(dān)心死了。我說了又沒用，他跟他爸一樣固執(zhí)。你多開導(dǎo)他。你從小照顧他，他比較聽你的?！?/br>
    林東旭笑著點點頭：“知道了瑩姨，你放心。不過你也別擔(dān)心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分寸的?，F(xiàn)在錢是不好賺，可憐了這些年輕人?！?/br>
    林東旭瞟了一眼站在旁邊面無表情的源。對方望了他一眼，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如果能幫上忙旭自然是愿意盡力，但是源愿不愿意聽是另外一回事了。

    出了客廳林書源先開口：“我媽就是喜歡多嘴，沒有別的意思，旭哥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在深圳過得好好的。”

    料到他要這么說，林東旭不為所動。他拎著原來放在地上的元寶蠟燭放回樓梯下的儲物柜。

    “我知道。你媽也是擔(dān)心你，你就隨她說兩句吧。老人家話別在心里不說出來會難受。你一個人在外面工作沒人照應(yīng)大家都是擔(dān)心，你有空多打個電話，別讓家里人擔(dān)心。”

    話一出口旭有些后悔。他跟源認識太多年，總是習(xí)慣了用教導(dǎo)的語氣跟源講話。源以前是很討厭的。

    旭連忙轉(zhuǎn)過頭去看源。好在源的表情沒有厭惡，只是嘴里嘟囔著：“別再念我啦，聽到煩死了?！?/br>
    旭心里嘆了口氣，臉上擠出輕浮的笑容，合上儲物柜的門轉(zhuǎn)過身去。

    “不過我公司最近在招部門經(jīng)理，你要是想回來發(fā)展我把位子留給你?！?/br>
    源嘖了一聲：“我不要啊?！?/br>
    旭笑了起來：“怎么？嫌職務(wù)太??？老板娘職務(wù)最大。怎樣？你求我的話也不是不行?！?/br>
    “我求你閉嘴！”

    “怎么，害羞啦？別啊，我們兄弟兩個這么熟有什么話你就說哩。跟我說，我滿足你?！?/br>
    “不要亂說話了，死不正經(jīng)?！?/br>
    “哈哈?！?/br>
    兩人說笑打鬧著來到樓梯口。

    逗了源一會旭放下了心中的顧慮。源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討厭他，是不幸中的萬幸。

    “?。咳ザ菃?？”

    看著往樓下走去的旭，源愣了愣，紅著臉急忙從上樓的臺階上下來。

    旭愣了愣，踏出去的腳還沒來得及收回來，踩在臺階上。他遂即反應(yīng)過來，找了個借口：

    “哦你先上去，我去車里拿電腦。”

    分開的時間越久，旭越搞不清楚源的想法。明明那么明顯地躲著他，關(guān)鍵時刻卻總是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情。習(xí)慣是可怕的，但是旭不覺得習(xí)慣改不了。只是他也清楚源沒有欲情故縱的心機，源是旭看著長大的，直腸子一個從來不拐彎抹角。太過缺心眼，反而讓人頭疼。

    就像現(xiàn)在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在他的客廳里，看著電視等他。源越是坦蕩，旭越覺得難堪。

    “怎么去那么久？”源在挑電影，按著遙控器挑半天沒找到一個想看的。

    “幫我媽裝dvd機，放鴻弟結(jié)婚的錄像給你媽看?！毙裨谠磁赃呑讼聛恚咽掷锏臇|西遞給他，“從小孩的零食堆里找了幾包你愛吃的?！?/br>
    “我又不是小朋友?！弊焐线@么說著源卻還是拿了一包小小酥拆開來吃。

    旭笑了：“是，不是小朋友，只是搶小朋友零食的大白豬。”

    他從茶幾下拿出功夫茶具，又拿著幾種茶葉問源：“喝哪個？”

    源吃著零食看著電視，看也不看一眼，隨口說了一句：“蜜蘭香?！?/br>
    “不喝喝看這個宋種？”旭晃了晃手里的茶罐，茶葉在其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源看著電視頭也不抬：“要喝?！?/br>
    反正林東旭這里什么都有，他說好的從來都是最好的。

    從儲物柜里拿了兩瓶礦泉水，燒水的時候無事可做，旭回著微信消息，看源好不容易放下遙控器?？偹闶钦业较肟吹?。

    “看什么呢？”

    “黑暗騎士崛起。”

    “二十出頭看到現(xiàn)在，還看不膩？”

    “我年年看，電影還是經(jīng)典的最好看。有些東西是新式有趣，但是還是老物件最好。”

    “人也是。”

    旭隨口說了一句，見源沉默，又補了一句打圓場：“你看我認識這么多人，玩得最好的還是小時候鵬弟白菜這些人?！?/br>
    正好水適時開了，旭洗茶溫杯沖了一泡，用茶夾夾了一杯送到源面前。

    “好甜?！痹春攘艘槐?/br>
    旭又把最后一杯夾給他。

    潮汕功夫茶一貫要用蓋碗，一泡只泡三小杯，哪怕喝茶的人再多，桌上的茶杯永遠只有三個。俗話說茶三酒四游玩二，短短七字蘊含了很多人生道理。

    源拿了蓋碗杯的蓋子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剛剛泡的時候就覺得好香，喝下去一點都不澀，人民幣的味道?！?/br>
    “算不上最好的那批，但也還可以?！毙裥α?，“等下拿一罐回去?！?/br>
    “別了，無福消受。由奢入儉難，喝習(xí)慣了以后買不起更難受。”

    “那就好好努力賺錢，反正賺錢也就是像過更好的生活?！靶耦D了頓，試探著問道，“想做什么生意我?guī)湍?。?/br>
    源眉頭緊蹙，一臉抗拒：“別了，我是沒這個本事，別跟我媽一樣想騙我回來。”

    被源這么一說旭覺得有些火大，但他還是耐心地勸解著：“我們也只是擔(dān)心你。一個人在外面打拼，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穩(wěn)定下來。生活壓力那么大，拿著那點死工資……你做了這么多年了，考慮自己出來開公司，這邊都是人脈可以幫你?！?/br>
    “我哪來的錢啊?！?/br>
    “錢又不是問題……”

    “對我來說就是問題！”源不耐煩地回嘴，“我跟你又不一樣，你……”

    他本來還想繼續(xù)說，只是轉(zhuǎn)頭看見旭眉頭緊鎖，止住了抱怨的話。

    “我自己知道啦，現(xiàn)在還不是好時候?！毙睦锢@了一圈，源找了個臺階下。

    旭半開玩笑：“你要知道，我們潮汕人從來都是寧愿睡地板也要做老板的。”

    “我才不想睡地板！我還有老娘要養(yǎng)呢?！痹捶藗€白眼，“你要是總是說這個我以后就不來了?！?/br>
    旭乖乖地閉了嘴，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上火，一邊抽一邊消化憋在心里的怒意。手還是沒閑著，洗了茶具又沖了一泡茶，依舊是先夾給源。

    沉默地看著電影喝了幾杯茶。源看旭還在擺弄電腦，問道：“怎么半夜三更還在工作？”

    “回客戶的郵件。我們過年外國人又不過。”

    “哦，還挺辛苦?！?/br>
    旭噗呲笑了：“你也做外貿(mào)你能不知道？怎么你們公司可以正常下班。聽起來不太行?。俊?/br>
    源頓時怒火中燒：“我關(guān)心你，你卻只知道嘴賤?！?/br>
    “關(guān)心我？怎么？想安慰我？那可是要找對方法，比如說……”旭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右臉，“你可以親親這里。＂

    “別發(fā)瘋……”

    “嫌棄？”旭指了指左臉，“那親這邊也行?！?/br>
    “林東旭你正常一點！”

    “我很認真的啊?！?/br>
    “你沒臉沒皮！”

    “哪有，我們生意人都是靠一張臉行天下，很重名聲的。”

    “你……我……我去上廁所。再見！”見說不過旭，源當機立斷決定開溜。

    林東旭笑得合不攏嘴，看源走遠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急忙提醒道：

    “外面的公衛(wèi)壞了，你用我房間里的那個。”

    “知道啦?！?/br>
    看源走了旭的臉垮了下來，他又點了支煙，面無表情地抽著。點第二根煙的時候源回來了。上完廁所像是解決了人生大事，源一臉暢快地走了過來。旭感覺到沙發(fā)一沉，身邊的人剛坐下又開始絮叨。

    “你房間收拾得還挺干凈的，這么多年布局也沒變?！?/br>
    “觀察那么仔細想干嘛？”

    源沒想到旭會這么說，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轉(zhuǎn)，說：“呃，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作案痕跡，比如說別人的衣服啦頭發(fā)啦?！?/br>
    旭冷笑了一聲：“我會傻到把人帶回來讓我媽逮個正著？開房一晚上才多少錢?！?/br>
    源感覺像吃了蒼蠅一樣心里難受，憋著一口氣最后才想起來能說的話，罵道：“我又沒說這個，我說的是你那些朋友，你做賊心虛不打自招，有對象不結(jié)婚，渣男！”

    旭覺得好笑，心里卻有些開心。人菜癮還大，藏不住事又愛亂撩，小心眼卻愛裝坦蕩，說的就是林書源這個小傻瓜。

    “你一副八卦的樣子，我就說來騙騙你。我哪有那個時間精力浪費在別人身上，你什么時候聽別人說過我有行情。再說了我有潔癖不讓別人進我房間你忘了？鵬弟來了都只在二樓玩，就你頭臭豬傻乎乎地往別人房間里跑?！?/br>
    “你放屁！不許叫我豬仔！”

    源漲紅了臉，一巴掌拍在旭肩膀上，還沒收回就被旭抓住。他想用另一只手把旭推開，卻也被旭死死地抓牢，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人就倒在沙發(fā)上。

    “放手！”

    旭松開了抓著源的手，飛快地朝后退了一步，坐到另一個沙發(fā)椅上。

    “別再打我了，你打人真的好痛?！?/br>
    沒有料到旭會這么快妥協(xié)，源傻眼了。

    “你氣什么??？”旭摸著肩膀被打痛的地方，一臉委屈。

    源頓時愧疚又心疼，湊近來看，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放下了。

    “很痛嗎？”

    旭朝他笑著說道：“你對我笑一笑我就不痛了?！?/br>
    源頓時又覺得怒火中燒：“看來不夠痛，我?guī)湍?。?/br>
    說著手又舉了起來。旭這回學(xué)乖了，急忙抓著他兩只手。手一轉(zhuǎn)又把源的手握住，十指相扣。

    “哎呀～”旭得意地笑著。

    源難得沒有吵鬧，低著頭雙頰緋紅。

    “放手啦?！?/br>
    “我不。”旭難得認真起來，“我已經(jīng)搞不懂你了。你好像很討厭我，對我的事情又那么上心，見了面卻要罵我打我。你不能像以前那樣對我嗎？”

    “快放手，你別這樣?！?/br>
    “你不想要大可以把我推開?！?/br>
    “你先放手?！?/br>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誰也不愿意放手。

    “源，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好不好?！?/br>
    源皺著眉頭不說話。

    僵持之際，電話鈴聲冷不丁響起嚇了兩人一個激靈。

    源連忙推開旭，從身后的沙發(fā)上撈起電話。

    “喂？啊，對啊。下午六點剛到?，F(xiàn)在？不知道啊。在旭哥家里。”

    電話那頭的白菜劈頭蓋臉一頓數(shù)落。源一邊聽著，一邊偷偷觀察林東旭的表情，心里覺得好險，卻又還是覺得不是滋味。

    旭攤在沙發(fā)臭著一張臉，目光死死地盯著源手里的電話。源瞟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電話遞給他。

    “白菜找你?！?/br>
    旭接過手機，開口說話又是平時一貫吊兒郎當?shù)臉幼印?/br>
    “給源打電話找我？”

    “給你發(fā)微信又不回，等你等到天光。沒別的事，就是源回來了兄弟幾個都想見一面，叫我組個局，老地方等你，等下帶他過來，十一點開始。”

    旭抬頭看了源一眼，挑了挑眉，見源點點頭，才答復(fù)道：“知道了，一會見?！?/br>
    掛了電話才覺得心累。旭點了根煙，跟源說：“十一點開始，我們晚點去也沒事。你把電影看完，我鍛煉一下洗個澡。”

    “知道了?！痹袋c點頭，坐回原來的沙發(fā)上。他盯著林東旭直到他出了客廳，才輕輕嘆了口，一下子葛優(yōu)癱，整個人窩進沙發(fā)里。想了想他又坐直起來，臉上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給自己泡了茶，一邊喝著一邊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