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樓健身房跑了半個小時的步，結(jié)束的時候正好碰見許瑩要回家。林東旭本來想著開車送她回家。但是本人推辭說開摩托來了，就只送到樓下大門口。

    “旭啊，你就跟源說我先睡了，你跟源好好玩，不用太拘謹(jǐn)?！?/br>
    旭笑著點點頭：“知道了瑩姨，你放心?！?/br>
    許瑩望著旭欲言又止，眼神里盡是擔(dān)憂。最后她只是嘆了口氣，只說了一句：“你們開心最重要了?！?/br>
    旭笑了笑，安撫道：“我會照顧好他的?！?/br>
    目送許瑩離去，旭在寒風(fēng)里抽了根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客廳里只有電影里打斗的聲音，旭喊了一句話沒有回應(yīng)，走近一看，忍不住笑出聲。

    源攤在沙發(fā)上，衣服撩起手搭在肚子上，另一只手垂到地上。

    旭坐到茶幾上?？粗嘲l(fā)上熟睡的人，幫他把衣服理好。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睡都能睡成這個樣子，真的是豬仔。

    到約定地點的時候是十一點半。這種朋友間的酒局旭習(xí)慣稍微晚到一些。朋友們都知道他不愛喝酒，從來不等他。

    “看，瘋子帶著豬仔來了?！备糁线h(yuǎn)看見他的時候一堆朋友就開始起哄，“看啊還在那里笑，沒心肝的人啊。你倒是英姿颯爽咯瘋子，瀟灑死咯。兩條大長腿甩啊甩，迷暈多少姑娘仔?！?/br>
    都是些從小就一起玩的朋友，說話自然口無遮攔，見了面都互叫外號。會叫旭瘋子的只有他這些童年玩伴。而源長得白凈，從小就能吃，被旭叫了一次大白豬之后大家都喜歡這么叫他。事實上源只不過小學(xué)時候有一段時間rou乎乎的，初中開始長身體就一直維持著瘦瘦高高白白凈凈的樣子。奈何身邊都是些損友，明明只是短暫地胖過，卻要被叫一輩子豬仔。

    互相用粗口問候了一番，興高采烈地先喝上一輪，算是走了個兄弟間見面的流程。

    “瘋子，后廚說你定了粥。要上嗎？”白菜從人堆里探出頭來問。

    “上啊，餓死了。豬仔吃了我一大半牛排?！?/br>
    旭正伸長手把遠(yuǎn)處的果盤拿到源面前。

    “牛排這種東西反正你是不怎么吃的，怪豬仔干什么？豬仔喜歡你就給他吃咯。豬啊，吃飽沒，看菜單吃什么自己點啊，別客氣?！?/br>
    源點點頭。旭用手機(jī)掃了點餐碼，把手機(jī)遞給他。周邊音樂聲音有點大，旭湊到源耳朵邊。

    “脆皮烤雞和檸檬雞爪都好吃?！?/br>
    源此刻心里只有吃的，只聽進(jìn)去好吃的東西，完全沒心思理會旭的舉動。

    旭笑了笑，給他杯里續(xù)上酒。

    白菜跟旭合伙開的靜吧一開始是想做一個賣威士忌環(huán)境不錯的優(yōu)雅小酒館。本來菜單上只有一些簡單的下酒菜，但是架不住老板之一的旭喜歡吃著東西慢慢喝酒，原來的幾樣簡單的菜式根本滿足不了他。極其挑剔的人很難滿意，來來去去換了好幾個廚師，才對菜單感到滿意。幸而當(dāng)?shù)囟嗟氖菒劬朴謵鄢缘睦削?，這個小酒館因為下酒菜好吃留住了一大波老客人，生意紅火。

    才坐下沒多久就不斷有人從別桌過來遞煙敬酒，旭笑著應(yīng)對。等人走了之后再跟源介紹都是些什么人。

    “剛剛那個高的，家里做紅木家具的。那個矮胖矮胖的，做玩具，電商帶活了，身家過億?！?/br>
    源吃著烤雞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地問：“跟我說這些干什么？”

    旭嘖了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讓你認(rèn)些人，以后說不定有用?！?/br>
    “哦?！痹捶笱艿貞?yīng)了一聲，撕下雞胸rou蘸上泰式酸辣醬，再夾著一片青瓜，一股腦塞進(jìn)嘴里。

    看源吃得起勁，旭也沒心情怪他了。舉手示意服務(wù)員倒水，轉(zhuǎn)頭又問：“再點一只雞？”

    源搖搖頭：“不用，我要吃別的。”

    結(jié)果旭提前告知廚房準(zhǔn)備的老菜脯粥卻是最遲上桌的。服務(wù)生端上來一只深口的砂鍋的時候，源已經(jīng)吃掉一整只脆皮烤雞開始啃檸檬雞爪了。

    白菜一臉嫌棄：“我開這么多酒你不喝，只知道吃飯。你生到人間來就是來干飯的吧？”

    旭笑了：“讓他吃！”

    幾個愛喝酒的老酒鬼都不想喝粥。旭只給自己和源各自盛了一碗。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喝點粥壓一壓。別人來喝酒你來吃飯，說出去讓人笑話?！?/br>
    “好吃呀?！痹窗倜χ谐榭栈卮稹?/br>
    “菜才值多少錢啊，真好養(yǎng)活?！毙裥Φ蕉亲油?，端著碗的手一直在抖。

    趁熱喝了一口粥，感覺胃暖和了一些。

    潮汕地區(qū)習(xí)慣將白蘿卜暴曬撒鹽脫水腌制成菜脯。腌制而成的菜脯轉(zhuǎn)入干凈的陶瓷容器內(nèi)壓實用黃泥封口，隨著時間的沉淀蘿卜干變得黝黑柔軟，味道濃郁帶著輕微的酸味，煮粥或者煎蛋風(fēng)味極佳，健胃消食。

    林東旭不愛吃腌制食品，對菜脯深惡痛絕，只有熬粥的老菜脯勉強(qiáng)能吃一點。喝過酒后總想吃點熱的，索性讓后廚做。在林東旭試了十幾遍菜之后后廚師傅總算是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案。砂鍋猛火將珍珠圓米煮至微微開花的狀態(tài)，再加入老菜脯末、干魷魚絲和干貝，粥底濃郁鮮香。加入豬rou末添加一份油香，掐準(zhǔn)時間燙鮮魷、蝦，保證所有食材熟得恰到好處。最后佐以芹菜末和白胡椒粉提味。老菜脯本身味道濃郁，干貝和干魷魚有天然的咸鮮，往往是不需要再額外加鹽，林東旭更是口味清淡得出奇，做他的菜時師傅從來不敢多放鹽。

    勉強(qiáng)吃完一碗林東旭實在忍不住，對白菜說：“這個蝦不新鮮了?！?/br>
    白菜不相信，過來從鍋里撈了一只蝦吃。

    “不是好好的嗎？下午撈的，一開門就送過來了。生意這么好哪有東西留到第二天?！?/br>
    “那就是被賣魚佬騙啦，魚缸里養(yǎng)過夜了，還不是野生的。”

    白菜無語：“癡線啊你，從小吃慣的好東西，還來嫌棄這一鍋賣九十八的海鮮粥，愛吃不吃，餓死你算了?！?/br>
    吃不到合胃口的東西林東旭心情不靚。酒勁加上睡眠不足，困意上來的時候開始煩躁。

    “哎呀，沒想到我們也三十歲啦?！?/br>
    當(dāng)你的朋友里面有多愁傷感的人時，酒局最后肯定會變成中年人懷舊專場。特別是駐唱開始唱張學(xué)友的歌，懷舊氛圍拉滿。

    “年輕時候覺得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到，以后肯定很威風(fēng)。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玩得最好的還是你們這幫阿貓阿狗。”

    “我最近覺得人也好物也好，都是舊款式的好。年輕的時候看到什么新鮮事物都要第一時間去嘗試，怕落人后面，現(xiàn)在這些東西請我去我都不去。以前吃的竹筒飯椰子飯，現(xiàn)在都很難看到了?！?/br>
    “旭你就好咯，心態(tài)好像還那么年輕，又事業(yè)有成，成天嘻嘻哈哈的，好像都沒煩惱?！?/br>
    聽到朋友這么說，旭笑了笑，心里有些感慨：“我倒是覺得我剛出社會那段時間最好，雖然沒錢，但是開心，感覺人生充滿希望?！?/br>
    源啃著雞爪的動作停了停，抬頭看了旭一眼，表情復(fù)雜。

    “那是充滿希望?！卑撞顺爸S道，“一有時間就往廣州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廣州有業(yè)務(wù)。被愛情沖昏頭腦的男人沖勁十足。結(jié)果我們幾個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到底是哪個仙女把你迷成那樣?！?/br>
    有人拍了拍源：“源知道是誰嗎？你那時候不是在廣州上學(xué)嗎？哦不對你好像都不知道？”

    源沒嘖了一聲，嫌棄道：“沒見過，神秘過做特務(wù)。”

    眾人紛紛恥笑旭：“連源都瞞著，你真的不厚道?；钤摲质??！?/br>
    “有什么好活該的，他也好像不在乎的該吃吃該喝喝，突然就收拾行李去澳洲讀MBA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好像之前瘋魔的不是他一樣?！卑撞酥噶酥负戎莆⑿Φ匦?，“你這個人，沒良心的?！?/br>
    “所以報應(yīng)就來了?！毙窕卮?。

    他的話引得哄堂大笑，他們聊著天喝著酒，話題換了一個又一個。

    林東旭和白菜被湊巧也來玩的客戶請過去喝酒，坐著聊天的時候又喝了幾杯。幾種酒混著喝有些上頭。從那桌離開之后他跟白菜說：“我回去睡覺了，明天還有事要早起?！?/br>
    “回去吧。明天我也忙，后天晚上再去你家拜年。對了以前是不是說源是你家什么親戚？剛才看著他死活想不起來?！?/br>
    旭點點頭：“他外祖父是我高祖父的三弟?！?/br>
    “什么東西？”

    “我爺爺?shù)臓敔斈禽叺氖虑榱耍麐屖俏野质骞呐畠?，?zhǔn)確來說他跟我爸同輩的，按理說我應(yīng)該喊他一聲舅?！?/br>
    “得喊叔吧？”

    “舅吧。你輩分不分。”

    “屁，越說越亂?！卑撞藧佬叱膳吡肆謻|旭一腳，“不過他從小跟在你屁股后面跑，把你當(dāng)親哥一樣?！?/br>
    “是啊，他反過來叫我哥。”

    “復(fù)雜死了?！?/br>
    旭笑而不語。走進(jìn)他們的那個卡座看見源換了個座位坐到中間，被幾人圍在人堆里，臉?biāo)查g垮下來。

    他三步作兩步走上前去，說了一句：“源，我走了?！?/br>
    源抬頭望著他，眨了眨眼，站了起來，邁開腿從人堆里跨出來。

    這一舉動引起所有人的不滿。

    “源，別走啊。再玩一會啊，等下有人送你回去。旭你自己走就算了還要把源帶回去?！?/br>
    源：“吃飽了。困了。改天再約。拜拜?！?/br>
    旭笑著拿起桌上斟滿酒的酒杯一一跟朋友碰了杯，一飲而盡以示歉意：“走了。明天有事要早起?！?/br>
    眾人起哄：“走就算了還要把人帶走??？”

    “他是你老婆??？”

    “他是我養(yǎng)大的！”

    旭朝起哄的那班人吼了一句，轉(zhuǎn)頭看見源板著臉若有所思，心又沉了幾分。

    兩人沉默地出了門。眾人面前都能做到落落大方，獨處的時候卻有些尷尬。夜里的冷風(fēng)吹得旭開始頭疼，叫的代駕還沒有到，兩個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回車?yán)铩?/br>
    旭開了后座的車門上車之后順勢躺下，伸長的腿正好踢在坐在旁邊的源的膝蓋上。

    源愣了愣，怒氣沖從開門下車，坐到副駕駛位置。

    “你倒是把門給我關(guān)上。”抱怨了一句，旭爬起來把車門關(guān)上。他從口袋里摸出車鑰匙遞給源，“先點火，把空調(diào)開了。穿這么點，要靚不要命。”

    源轉(zhuǎn)過頭來瞪了旭一眼，卻還是接過車鑰匙，按了啟動鍵，把風(fēng)扇開到最大檔。

    “為什么生氣？”旭問。

    “我沒有?！?/br>
    旭有些無奈：“你在意以前的事？我都已經(jīng)不在意了。”

    “我沒有。”

    “說沒有那就是有。”

    “……”

    回應(yīng)旭的是一陣沉默。

    旭坐起身，身體往前傾，手摸上源的肩膀。

    “都過去了，可以翻篇了。源，我……”

    突入其來的電話鈴聲嚇了旭一跳，有人敲了敲車窗。

    “哥，后備箱開一下唄，放一下單車。”

    源立即起身給代駕小哥遙控開后備箱。旭已經(jīng)連微笑都擠不出來，索性躺下玩手機(jī)。微信里都是沒有來得及回復(fù)的消息。

    繞路先把源送回家。

    一到目的地源就開車門溜下車，跑出去幾步又跑回來。他不情不愿地說了一句拜拜，停在原地不動。

    旭困得眼皮打架，已經(jīng)沒有跟他扯皮的心情，有氣無力地叮囑一句：“我家現(xiàn)在開飯晚，你明天可以十二點再來?！?/br>
    源一時語塞，在車旁站了一會兒，說了句知道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是相熟的代駕小哥，旭也就沒怎么花精力去應(yīng)付。要是平時的旭還會聊聊天，但是今天的旭實在是沒這個心情了。好在這個代駕小哥眼力見卻是不錯，見林東旭都閉上眼睛了，也就安安靜靜地開著車。

    一種沉重的無力感壓著旭。只有源的事情他沒有把握，總是感到手足無措。明明眼前就是曙光，卻碰了一鼻子灰，弄得鼻青臉腫的。永遠(yuǎn)都是在錯誤的場合，錯誤的時機(jī)，一直在迷宮里打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