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已是日上三竿，金鑾殿內(nèi)仍是幽深昏暗。薄薄的日光穿不透厚重的幕布，從窗緣漏出來些許，微小的煙塵在光暈中浮沉。

    忽地一聲悠長呻吟劃破了殿內(nèi)的寂靜。飛塵被紊亂guntang的鼻息吹亂，在半空中四散。老天也為激烈的情事羞惱，為殿中央赤裸的兩人披上一層聊勝于無的薄紗。

    龍椅里癱坐一個(gè)滿身狼藉的青年，只一眼就知道他經(jīng)歷了怎樣癲狂的一晚。新鮮的紅痕交疊齒印，身上無一塊完好的皮rou。若不是胸口仍在微弱起伏，幾乎讓人疑心他是不是還活著。再往下看去，只見他腿間半跪著一名高大男子，持刀的手替他擦凈臟污，施令的雙唇印上眼前白如脂玉的小腹，情難自禁。

    平淵察覺到這柔軟的一吻，長睫輕顫睜開了眼。他眼睛發(fā)紅，盈滿水光，慵懶的情欲和徹夜的疲憊一覽無余。

    “嗯……癢。”他撐著椅面坐起來，伸腿蹭了蹭卓禹行。

    小皇帝原先就是懶散的性子，現(xiàn)在被養(yǎng)得越發(fā)嬌氣，腰腿也酸軟得一步也挪不動，只想叫卓禹行抱他起來。

    卓禹行心領(lǐng)神會地展開被子，將白生生的人兒裹餃子似的整個(gè)藏進(jìn)去，只留下一張困倦的小臉露在外頭。

    “要回去了么？”平淵打了個(gè)哈欠，問。

    “宮人都起了，陛下想留在這，給他們看您的活春宮？”卓禹行作勢要放他下來，平淵慌忙勾住他的脖子，兩腿在卓禹行腰后纏得緊緊的。

    這一動作叫身上的被子不可避免地滑了下來，落到胸口重重一擦。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平淵措手不及地xiele力，差點(diǎn)從卓禹行身上摔下去，好在被卓禹行雙臂撈回懷里。

    “這什么料子，這么粗糙！”平淵低頭看到自己胸前的乳珠，早已在男人口舌性器的多重玩弄下腫脹破皮。豆大的兩粒如同熟透的果子一般，紅亮紅亮地掛在胸口，搖搖欲墜，把周圍一圈乳rou都拉扯出兩團(tuán)尖尖的形狀。

    錦緞的被面光滑柔軟，此時(shí)在胸口來回摩擦卻帶來強(qiáng)烈的不適和隱隱疼痛。平淵羞惱透了，又不愿直說，只好怪這被子不夠舒適，不夠貼心。

    可攝政王聰穎過人，一下就領(lǐng)悟了小皇帝的心思。他瞇了瞇眼睛，語氣里帶上一絲不經(jīng)意的笑意?！吧袑嬀值呐静挥眯模魅毡菹戮桶堰@始作俑者揪出來，杖斃?！痹掚m如此，始作俑者不就近在眼前么。

    平淵是見過卓禹行的雷霆手段的，以為他真要重罰宮人，連忙制止：“那倒也不用。只打兩下，遣散出去就罷了?！?/br>
    “陛下說了算。”卓禹行重新掖好被子，確保小皇帝沒有一絲肌膚露在外頭，才抱著他推開廣壽殿的大門。

    殿內(nèi)殿外，是兩個(gè)截然不同的世界。

    沉重的宮門將數(shù)十名宮人侍衛(wèi)和幾名卓禹行的心腹重臣阻隔在外，垂手俯首立于殿下，鴉雀無聲，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平淵不知道外頭什么時(shí)候站了這許多人的，嚇了一跳，頓時(shí)羞憤欲死，回過神來才意識到現(xiàn)在他是以攝政王侍寵的身份示人。攝政王帶著心愛的侍寵在金鑾殿共度一夜，聽起來雖更顯得卓禹行荒yin無度、目無上紀(jì)，但總比攝政王與皇帝茍合要容易接受些……吧。

    雖然眼前都是熟悉的面孔，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反倒是萬眾所向的卓禹行，面對眾人探究驚疑的目光，卻鎮(zhèn)定自若得仿佛發(fā)號陣前。

    他將平淵放到地上，卻沒有松開緊握著他腰肢的左手，仍是一個(gè)擁在懷中的姿勢。

    衛(wèi)通上前一步，極力不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太過古怪。在場眾人里只有他目睹了這段時(shí)間發(fā)生的種種，只有他知道王爺懷中這小侍寵的真實(shí)身份，自然不難想象王爺與他二人做了些什么。

    他埋頭掩去震驚尷尬的目光，低聲匯報(bào)：“王爺，屬下已按您的吩咐，向各位大人遞出皇上病重將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各位大人已在進(jìn)宮的路上了?！?/br>
    卓禹行贊許地頷首。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掃過殿下眾人，朗聲道：“鏟除jian逆，匡扶正統(tǒng)，救大晉于危難之中，諸位的辛苦，本王都銘記在心。來日新帝登位，新君和本王都不會忘了諸位的功勞。”衛(wèi)通和卓慎行立于階下兩側(cè)，整個(gè)大晉盡在他一握。

    攝政王一字一句都是嘉獎(jiǎng)功臣的辭令，聽在殿下人耳中卻如同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在這冰天雪地里都叫人膽戰(zhàn)心驚。

    眾人都對攝政王的言下之意心知肚明。無論是先帝還是新君，都是卓禹行的傀儡而已。卓禹行無心奪權(quán)，但不意味著他能容許他人酣睡。若誰再起異心，他的下場只會比牢獄中的朱僉禮還凄慘。

    經(jīng)此一役他們更加相信，只要攝政王稍動一下念頭，這天下從朱家的變成卓家的，只在朝夕。

    細(xì)雪紛紛，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到小皇帝頰邊，冰得他微微一顫。卓禹行垂眸捻去雪水，牽著他抬步穿過眾人，往漪蘭殿的方向走去。

    走出幾步，忽有一人喊住了卓禹行?！巴鯛?，請留步?！?/br>
    這是個(gè)女子的聲音，雖似上了年紀(jì)，卻不失清婉，又多了一份氣定神閑的氣度。平淵未曾納妃立后，在宮中哪有敢這樣對卓禹行說話的女子？

    平淵驚訝地望去。只見從廣壽宮西側(cè)的永安殿緩緩走來一隊(duì)儀仗，為首的女子身著紫色宮裝，頭戴嵌珠點(diǎn)翠百鳥冠，華貴雍容，威儀萬千。眉目間，平淵竟覺得這女子有些眼熟。

    “……江陵郡主。”

    卓禹行看到來人，雙臂中仍抱著平淵，微一頷首就當(dāng)作行禮。

    江陵郡主？平淵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父皇的同胞小妹，平淵的親姑姑，江陵郡主朱舒儀。

    朱舒儀身懷柳絮才，又貴為皇女，先帝一直想為她覓一門好親事?？伤宰予铗堧y馴，不肯低嫁，京中的王孫公子都被她回絕了個(gè)遍。這樣一個(gè)心高氣傲的公主，卻對毫無身家背景的新科探花郎一見鐘情，非他不嫁。先帝拗不過小妹，終于松口，同意指婚，并將江陵郡一帶封為她的屬地。

    除了當(dāng)年先帝駕崩、平淵登基時(shí)回京暫住，平淵已有十余年未曾見過舒儀姑姑，她怎會此時(shí)出現(xiàn)在宮中？

    朱舒儀手里拉著一名小兒，身旁跟著一名手捧朱紅大盒的侍女。她走到卓禹行面前，被卓禹行敷衍行禮也不惱，至少表面上不惱，看起來暴躁的性子似乎收斂了許多。

    “王爺，卓將軍，本宮來遲了，莫要怪罪?！彼t唇輕啟，臉上的笑容如同一張矜貴的畫皮。

    郡主眼角的紋路被香粉遮飾得很好，笑起來頗有些嫵媚動人的味道。不過她很快斂了笑意，將手中的小兒牽到卓禹行面前，推推他，說：“策兒，問伏波王安?！?/br>
    叫策兒的孩子卻立在原地，小小的脊背挺得直直的，既不說話，也不向卓禹行行禮。卓禹行也不說話，居高臨下望著這孩子。

    兩相對峙許久，策兒終于敗下陣來。他躲到母親的身后，小聲說：“本侯姓朱，他姓卓，為何不是他向本侯問安?！?/br>
    在場眾人一聽，驚得冷汗直流。衛(wèi)通更是腿一軟就要給這小祖宗跪下，轉(zhuǎn)頭看向卓禹行生怕他對這孩子動怒。

    卓禹行卻不動聲色，不怒不嗔。他注視這孩子片刻，忽地微微躬身，竟是行了一個(gè)不大不小的禮。

    “儲君殿下，臣卓禹行今日還有要事在身，無暇久留，改日再向殿下賠罪?！?/br>
    此言一出，別說是平淵了，在場所有人包括郡主和衛(wèi)通，都驚得眼珠子都要奪眶而出。

    無人不知郡主攔路此舉，就是為了當(dāng)眾讓卓禹行承認(rèn)儲君的身份。儲君不是平淵帝那樣孤苦無依的幼子，他盡管年幼卻有一個(gè)尊貴的母親。朱舒儀雖是深宮女子，卻果決堅(jiān)毅，心志不在卓禹行之下，從她敢將兒子送進(jìn)京淌這趟渾水就可見一斑。因此，所有人都覺得依卓禹行的性情，兩人必然會有一場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較量，根本沒想到攝政王竟會輕而易舉地拱手讓權(quán)。

    眾人不禁疑惑：攝政王為何不趁此機(jī)會獨(dú)攬大權(quán)，一個(gè)手腕謀略并具的野心家怎甘愿永遠(yuǎn)只做個(gè)屈居人下的王？

    凡夫俗子庸碌，只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是世間至高的享受，以己度人，沒人了解真正的攝政王。于卓禹行來說，攝政只是手段，不是目的。除懷中之人，他便再無所求了。

    扶持新君后，他只想帶著他的筠兒離開京城，共度余生。此身后是太平盛景還是亂世紛爭，即便枯骨成山，都與他們二人再無干戈。

    聽到卓禹行的話，朱舒儀訝然。片刻后，她抹去臉上驚訝的神色，重又變出一張溫和的面孔，展顏道：“也好，王爺日理萬機(jī)，本宮也不便打攪?！彼戳丝雌綔Y，掩唇淺笑，“本宮備了轎輦和禮物，王爺請莫要推辭?！?/br>
    說罷，她身邊的侍女便遞來朱盒，衛(wèi)通上前接過。朱舒儀像是才看到衛(wèi)通似的，語氣一轉(zhuǎn)，小姑娘一般笑道，“原來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也在，本宮眼拙，沒認(rèn)出來?！?/br>
    衛(wèi)通漲紅了一張麥色的面皮，喃喃半晌不知要說些什么，只好俯身施禮，退到卓禹行身邊。

    朱舒儀未再多言，轉(zhuǎn)身帶著眾宮人翩躚而去。

    平淵滿腔疑慮，還想追上去再問，卻被卓禹行攔腰抱到轎上。兩人甩下一眾人，向漪蘭殿行去。

    一回到漪蘭殿，平淵立刻迫不及待地抓住卓禹行將前因后果問了個(gè)明白，卓禹行只好將所有事一一道來。

    原來在平淵駕崩之初，卓禹行就已經(jīng)猜到留京的宗室皆不可信，因此他轉(zhuǎn)而向京外的卓慎行求援。卓禹行提出要另尋一儲君，而此人選既不能與京中宗親有關(guān)，又不能有雄厚的身家背景，但又要與皇家血脈相連。二人商計(jì)之下，才決定將江陵郡主的兒子，江陵侯朱策接進(jìn)京。

    此法雖然冒險(xiǎn)，朱舒儀卻一口應(yīng)下。當(dāng)時(shí)卓慎行告訴她，朱策非朱家正統(tǒng)血脈，立他為儲，不僅卓家可能會被眾臣群起而攻之，他們母子二人也會有危險(xiǎn)。

    但朱舒儀卻毫無懼色。卓慎行后來將當(dāng)時(shí)密談的對話轉(zhuǎn)述給卓禹行聽時(shí)，難掩臉上的敬佩神色。

    “我從未想過，一個(gè)女子能有這般氣度和魄力。禹行，你知道郡主說什么嗎？她說，‘何為正統(tǒng)，誰為正統(tǒng)？哪朝的皇帝不是女子十月懷胎所生？本宮是朱家的皇女，我兒是朱家的皇孫，不僅要稱帝，還要做千古留名的明君！就讓那群腐朽老兒來罵，本宮挾郡主大印靜候！’

    “‘何為正統(tǒng)，誰為正統(tǒng)’，禹行，我聽了都差點(diǎn)想篡位！”

    “卓慎行他敢！”平淵聽到這里，氣得從床上跳起來，扯到了腰，痛得又倒了回去。

    “有我在，他不敢?！弊坑硇泻逯粤诵└恻c(diǎn)充饑，“朝臣已在宮外，陛下，今日向他們宣布您的死訊和儲君之事后，您就再也不是皇帝了?！?/br>
    平淵垂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嚼著嘴里的糕點(diǎn)，吃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手指扯著被面上的刺繡，過了許久才悶悶地說：“這皇帝當(dāng)?shù)脹]意思，不當(dāng)也罷。”

    “那陛下在疑慮些什么呢？”

    “朕疑慮……”平淵喃喃。朕疑慮的是，朕以后能做什么呢。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不做皇帝，即使死后重生，他也一度抱著奪回帝位的心愿活下來。但經(jīng)歷這許多，尤其是溫容的回歸讓他經(jīng)歷了一遭與所愛之人天人永隔的痛苦后，帝位已經(jīng)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如今他自稱朕只是出于習(xí)慣，而并非因?yàn)槿匀幌胱龌实邸?/br>
    可是，他還是放不下疑慮。前路渺茫而未知，一想到這他就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猶豫許久，終于抬頭看向卓禹行，問出了心中想了許久的這句話：“卓禹行，世上你最喜歡的，是朕嗎？”

    卓禹行定定看著他，眼中深沉的顏色如同夜幕下的大海，波瀾暗涌，靜深無垠。他看得平淵心中直打退堂鼓。

    忽地，他動了一下，是夾起另一塊糕點(diǎn)喂到平淵的嘴邊，細(xì)細(xì)的筷子握在他手里像是一用力就會斷掉。他搖搖頭。

    平淵一下氣血上涌，羞憤丟人得想找個(gè)地縫鉆進(jìn)去。他甩開卓禹行的手，跳下床奪路而逃，被卓禹行按回床上。

    “原來本王從未說過。筠兒，你不是我最喜歡的，你是這世上，我唯一喜歡的。”

    撲騰亂飛的鳥兒終于落回了巢xue，四處尋覓的種子終于找到一塊扎根的沃土。所有的疑慮和惶恐一掃而光，平淵甚至覺得惴惴不安的自己愚笨而可笑。

    卓禹行遠(yuǎn)比他以為的還要在乎他。

    前路依然渺渺，可二人一心一馬，馬行何處，何處便是故鄉(xiāng)。

    平淵全身發(fā)燙，知道自己的臉必定已經(jīng)紅得藏不住了。明明最親密羞恥的事情也都做過，卻還是會為了一句小孩子都不屑的剖白羞得說不出話來。

    為了掩蓋羞臊，他轉(zhuǎn)身拿起一邊朱舒儀送的朱紅盒子?！半抟纯垂霉盟土耸裁礀|西給朕……一盆花？”

    盒蓋一開便是一股馥郁的異香，正是平淵寢殿窗臺上那盆瑞香?！半薇疽詾樗缇退懒恕?/br>
    這盆花是平淵生前極其喜愛的，沒人能想到它能活到現(xiàn)在。平淵驚喜萬分，愛不釋手地將它擺在床邊，打量了片刻突然說：“它好像朕。所有人都以為死了，但仍活著，而且活得很好，很快樂。”

    卓禹行輕輕地“嗯”了一聲，從背后擁住小皇帝。

    “這下頭還有一層?！彼崎_盒子的夾層，露出下頭的空間。

    “姑姑這么大方？”平淵一聽，興沖沖地拿起夾層里的東西。

    那赫然是一件淺粉色的小衣，薄薄窄窄的一片布料只被幾根細(xì)繩牽引著，觸手柔滑似水，冰涼沁人，想必再敏感的皮膚碰了都不會難受。那下頭還有一張撒了金粉的絲箋，上頭一行張揚(yáng)飛灑的草書。

    “聽聞筠兒如今體質(zhì)特異，想還未及備下女子用的物件。特贈，勿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