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投案(五)
一瞬間靜了。圍觀的人還在大笑大鬧,柏青岑卻卡頓了,場子中央這塊空地像是與周圍分割開來,劃分出極致的的熱鬧與死寂。 沈知硯? 柏青岑呼吸瞬息滯緩。這是剛剛那個——在416房間打掃衛(wèi)生的“服務生”……也是在學校里被人找麻煩的那個男生。沈知硯在年級里太出名了,托蔣勝礬、石鵬輝的福,沒人不知道高二四班有個倒霉男生是全學校學生的沙袋,誰愿意打就打,打了不僅不被報復,還能因此得福,混進蔣、石兩人的社交圈。沈知硯就是他們攀附權貴的墊腳石。 柏青岑從不八卦學校里那群人的興風作浪,只知道有沈知硯這么一個人。對此他的評價也只有一個字:慘。 他高一上學期對沈知硯沒有任何印象,直到高一下的一個傍晚他路過園心湖,聽到亭子下有威風的叫罵聲和細弱的哭聲。夜風漸小,聲音越來越清晰,但柏青岑沒興趣駐足,想想也知道是那些人又作妖了。 直到他聽到一聲“不敢了”。 那句帶著哭腔的、無力疲軟的認錯聲像一縷誘歡香鉆入他耳朵里,他心中微微一動。柏青岑望過去,天地間一天黑,園心湖的湖面蕩漾著黯淡的月光,岸邊有個人趴在地上,腦袋被人作勢往湖里按,波動著的光映照在那個人的臉上。 風過樹梢,細微的樹葉扇動聲和著不遠處如蚊子叫般的求饒,湖邊的那兩人很久后才發(fā)現(xiàn)這片黑暗的林子里站著個人,施暴者警惕地看過來問:“誰?!” 下一秒,柏青岑的目光和沈知硯的撞上了。 再下一秒,柏青岑笑著說了聲“繼續(xù)”,轉身踏進樹林深處,向著窗戶明亮的宿舍樓走去。 自那以后,他時常能看到沈知硯出現(xiàn)在各種地方、被各種人霸凌,要說也是巧,怎么總是能讓他撞到。但他一次都沒有管。只是偶爾夜半做春夢時,夢里看不清臉的人總會用那綿軟的、顫抖的聲音叫一聲“不敢了”。 “柏……柏青岑……” 他腳下踩著的人叫他。 柏青岑游走的思緒被扯回來一半,手中摩挲著觸感粗糙的鞭子握柄,不經心地輕應了一句:“嗯?” “……饒了我。” 手兀然抓緊了鞭柄。時過境遷,被求饒的人竟成了他。 “饒了你?” 皮鞋在腳下人光滑的后背上游走,鞋尖停留在沈知硯微微凸起的尾椎骨,又順著向下,劃至臀縫,踩住了那只毛茸茸的白色貓尾巴。 他發(fā)現(xiàn)沈知硯身體抖得更劇烈,剛剛僅僅是在害怕,現(xiàn)在已經開始要哭了,整個人都處于崩潰的邊緣。柏青岑停住腳,眼皮垂下來,停頓幾秒,收了鞭子。 他對沈知硯是有點興趣,但那點潛在的興趣僅僅是因為這個人的求饒聲性感,他此時意識到,腳下這個讓他隱隱生出過好感、動過惻隱之心的人,不過就是個在AQUIVER工作的性工作者——他忽然想通了為什么蔣勝礬、石鵬輝會挑中了沈知硯。 瞬息間淺淡的興趣灰飛煙滅,連同著吹散了當初那點同情。一切施加在沈知硯身上的暴力都順理成章地傾斜于理所當然。 柏青岑撤回腳,走向沙發(fā)。圍觀的人哄鬧聲頓住,他們剛剛嬉笑一片宛如菜市場,沒人聽清場子中央的兩人說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幾秒微妙的拉扯。 “你打吧?!?/br> 柏青岑把鞭子隨便給了一個人,后來他回想起來也忘了自己交給了誰。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打。 因為沈知硯朝他開口說“不”了,他想給同學留個面子。沈知硯以性奴的身份拒絕他,無非就是因為同學這層關系讓兩人有些尷尬。柏青岑自認為善解人意地走開了,坐在沙發(fā)上,翹起二郎腿。 “哎?這鞭子就給我了啊?……行,那我開場?!?/br> 起哄吹哨聲再次熱鬧地響起來,大包廂內圍了一圈笑鬧的人群,柏青岑坐在其中。 鞭身如蛇般靈活一次次咬在沈知硯的身上,留下狠辣的紅道,在座的人各個都是會玩的,輪番上陣,把沈知硯玩得死去活來——沈知硯一直在看他。 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被yin亂的調教聲埋沒了,只剩柏青岑移開目光,沉默地回想著那些瞬間的對視,他回想沈知硯眼淚狼狽的臉,回想那雙紅通通的眼睛,那目光是悲慟的,絕望且恨。 頂燈璀璨的光映照玻璃杯,浮著剔透冰塊的冰藍色酒在杯子里晃蕩,柏青岑直直看著浮動的冰塊,忽然包廂內又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大笑,他抬頭看向場中。 白色的貓尾巴孤零零躺在地上,沈知硯屁股被人踩著。柏青岑知道尾巴是被故意踩掉的,欺負人的常規(guī)戲碼而已。 “規(guī)矩背一遍?!?/br> 踩著沈知硯的男生居高臨下地發(fā)問。柏青岑抿了一口酒,酒液入喉,他皺了下眉,低頭才發(fā)現(xiàn)酒杯里有片鮮黃的檸檬。 “尾巴,掉了……要罰?!鄙蛑幙墼诘孛嫔系奈逯冈诎l(fā)抖著收緊、攥成拳頭,筋骨隆起,白中透著青。 “嗯,”男生蹲下來,晃了晃手里的紙盒包裝,把包裝盒的折頁放在沈知硯嘴前,“叼著。” 紙盒這一頭被沈知硯揚起脖子叼在嘴里,男生從另一頭抽出了一根長長的棒狀物——一根嶄新剔透的綠色玉勢。 "喔——這么粗?" "這個尺寸狠點兒了吧?。?/br> "這奴隸是Beta吧,受得了這個嗎?" 柏青岑平靜接話道:"他不是Beta,只是還沒分化。" 那時沈知硯是高二年級里,唯一一個沒有分化的學生。沒人在意沈知硯的性別,他們只是隨口提了一嘴,見沈知硯排斥玉勢、不服管教,不少人幾步走上去加入混戰(zhàn)。 沈知硯趴在地上,兩只腳腕被人攥在手里,腿使勁踹著身后的人,不顧一切往前爬,手在地上亂拍,哭得臉紅脖子粗——柏青岑越發(fā)意識到不對勁:沈知硯的規(guī)矩太差了。 周圍已經有朋友頻頻向柏青岑看過來,估計在腹誹AQUIVER怎么還有這種奴隸。 柏青岑坐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全場的鬧劇在他蹲在沈知硯旁邊的那一刻堪堪暫停。 "你怎么這么怕疼,沒接受過AQUIVER的培訓?" 包廂內稀稀落落地安靜下來,只剩沈知硯急促喘著的粗氣。 沈知硯手撐著地板趴在地上,凌亂的頭發(fā)微垂,從側面看去,眼睛被扭曲的發(fā)梢掩蓋了,粗重喘息時腦袋向下點著,好像下一秒呼吸就會捯不上來。他緩了幾秒,頭微扭,向柏青岑斜斜看去。 柏青岑的心臟像是被這道悲怨的眼神刺中,突地收緊了。他本記得自己要說什么,但在這一瞬間忽然失去了語言。 “我是服務生?!?/br> 沈知硯聲音發(fā)抖,手臂彎曲,手支著地面撐起上半身,緩緩地坐在地上。他全裸著坐在人群中央,屁股內夾著一根進入半截的玉勢,站在他身后的人可以看到綠色的玉勢柱體上沾著幾縷鮮紅的血痕。 “我只是服務生?!?/br> 兩句說完,沈知硯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看著柏青岑,像是無聲的對峙。柏青岑被這個眼神看得不自在,好像剛剛施暴的人是他,心里隱約生出細密的不悅感。不過他不會和沈知硯較勁,他說:“你的意思是,你是那種只負責端茶倒水的服務生?” 沈知硯看著他,點了一下頭。 包廂內尷尬的氣氛又陷一層,瞬間落針可聞,圍坐的一圈人面面相覷。他們來的時候太興奮,先進門的人進來就開始鬧,后進門的人更不知道情況——這叫什么事兒?太掉面兒了。 僵硬的場面終于在柏青岑開口后打破: “與月美人相關的性交易場所從來不存在純粹的服務生,公司會聘用可以提供性服務的人當服務人員,這是行業(yè)潛規(guī)則,你不知道也正?!l把你招進來的?” 如果說前面的話是替這群朋友解了圍,那后面那句話就是讓剛松下來的氣氛又拔到緊張的峰值。 這是要問責了。 不少性交易場所都會搞這種黑幕,把不明真相的少男少女騙進來當“服務生”,要不是沈知硯今天趕巧碰上柏青岑,在AQUIVER里這么待下去早晚要失身。 沈知硯呆望著柏青岑,答不上來。柏青岑站起身,彎腰把他從地上拽起,褪下西裝外套圍在沈知硯腰間遮羞。一旁的朋友們反應過來趕緊四散開翻找沈知硯的衣服,亂糟糟的工作制服被送上來,樣子實在難看。 “這件事我會親自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今晚我先找人把你送回家,把衣服穿好?!?/br> 眼見柏青岑抬腳要走,沈知硯的心猛地提起來:“別……” 柏青岑回過頭來,一屋人目光聚集過來,沈知硯漲紅了臉,有點茫然,眼淚浸得眼睛紅腫,嘴唇動了動,幾秒都沒能說話。 柏青岑細想了想,猜測沈知硯是被剛才嚇到了,現(xiàn)在有點依賴人。 “我送你回去?” 沈知硯還是不說話。 柏青岑薄紅的唇抿成一道線,眼睫下壓,出神思考。說到底,今天這件事是他公司員工失職,沈知硯的確是受了無妄之災。他懷著點兒愧疚的心思干脆做出了決定。 此時正是九點五十分,經理帶著三十個奴隸進門了,奴隸們邁著大長腿蹭向客人們,氣氛很快活絡起來,包廂內又變得歡聲笑語。 柏青岑和朋友打聲招呼要走,大家七嘴八舌地笑著囑咐他送完人快回來。 門關上,柏青岑領著沈知硯走向電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