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湖岸
習航逸和沈知硯打了個招呼,目光在這倆人之間轉(zhuǎn)了一圈就知道自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挑眉抿嘴看著柏青岑,聳了下肩膀,快走幾步追上其他人。 沈知硯和柏青岑慢悠悠跟在后面,很快和前面眾人拉開了距離。 “好累,剛從辦公室出來,替課代表送作業(yè)去了,”沈知硯說,“今天化學作業(yè)又沒交全,差何梓怡的?!?/br> 柏青岑偏頭看著沈知硯,嘴角微微揚起來。雖然他對沈知硯忙于別人的事很不滿,但每當沈知硯聊起來管班的瑣事時,他很愿意聽。 “她怎么不交?” “說是忘帶了?!?/br> “忘帶……”柏青岑笑,“我用爛了的?!?/br> “你也不交作業(yè)啊,老師們不都說你是標準三好生嗎?” “嗯,因為我只不交數(shù)學?!?/br> 沈知硯笑了:“就知道欺負夏老師?!?/br> 上課鈴還沒打響,他們沿著cao場的跑道慢慢地向前走,沈知硯句句不離管班的事,向柏青岑請教了一些關于人際關系的問題。自開學以來他實在是焦頭爛額,本身性格就內(nèi)向,剛上手管班時面對同學各種刁難總是手足無措,漲紅了臉說不出一句話,站在哄鬧聲中看向柏青岑。 最初的那兩周,柏青岑幫了他不少事,如果不是柏青岑,他很難融入這個班集體成為一名被大家接受的領導者。 這節(jié)體育課沒有什么任務安排,集合之后很快就自由活動了。在老師的解散口令發(fā)出后柏青岑第一個動身,左右閃避著四處跑開的同學們向沈知硯奔過來。體育課是柏青岑現(xiàn)階段最喜歡的課,因為可以獨占沈知硯。 他們走出cao場,沿著彎曲的小道一路走到圓心湖旁的樹林里。林子里大樹很密,每四片灰色的陰影間有一塊小小的明亮,連成又寬又長的一大片。陽光穿透枝繁葉茂的樹冠撒向綠草,清透的橘黃和油油的綠色相撞。安靜愜意的環(huán)境像是有力量,擊穿了他們之間的障壁。 他們走在樹蔭下,柏青岑先開口道:“最近和室友關系怎么樣?” “還行?!?/br> “……宿舍住著還習慣嗎?” “有什么不習慣的,住了兩年了?!鄙蛑幉戎萃享持阶油白?,抬頭看著層層疊掩的樹冠,眼睛被透過葉子縫隙的陽光照得微微瞇起來,“早適應了?!?/br> 柏青岑知道他在宿舍里并不愉快,前兩年就聽說過他們宿舍氣氛僵硬且壓抑,直到上學期沈知硯談了戀愛情況才有好轉(zhuǎn)。到現(xiàn)在沈知硯在年級里人緣大有改善,宿舍關系已經(jīng)完全正常了。盡管如此,沈知硯心里總會有根刺。 柏青岑說:“強烈建議你考年級第一,年級第一有專屬雙人宿舍,挺爽的。” 沈知硯瞥他,好笑道:“我建議你不要建議?!?/br> 柏青岑也笑,閉上嘴跟著沈知硯的步子走了幾步,又道:“說真的,如果你真拿了第一,你選誰當舍友?” 沈知硯爽快道:“誰都行?!?/br> 柏青岑點了點頭,目光從沈知硯臉上移回來。沈知硯確實沒什么特別要好的朋友。他說:“嗯……不是Alpha就行?!?/br> 林子里清爽的空氣讓人身心輕松,沈知硯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嘴角翹起來,逗柏青岑道:“那我要是真選個Alpha呢?我覺得咱班老陸那群人挺靠譜的?!?/br> 沈知硯顧自往前走,想想也知道此時慢了他一步的柏青岑已經(jīng)把眼神釘他背上了。 他繼續(xù)說:“其實選個Alpha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住一起而已,在學校里他又不敢做什么……而且都高三了,誰還有心情搞澀澀?” 柏青岑欲言又止,最終憋出來別扭的一句:“你再罵。” 沈知硯笑著回頭道:“你不會還想著呢吧。” “澀澀是人的本性……你認真的?舍友那事……” 沈知硯嗤笑一聲,笑容慢慢收斂回去,掛著一點淡淡的笑意,神色認真了些:“我比你更了解學校里那些Alpha的人性?!?/br> 柏青岑失語,慢慢點了點頭。 “肯定是不能選Alpha當舍友的,有呼吸的Alpha都好色?!鄙蛑幐锌?/br> “該死,我竟然有呼吸?!?/br> “建議不要呼吸?!?/br> 柏青岑沒再把話懟回去,安靜了很久,兩個人一路走到林子外。沈知硯耐不住沉默好奇地回頭,看見柏青岑正踩他影子。 “你什么毛病?”沈知硯跳開一步。 “不讓我踩……”柏青岑扭捏地走在他身后,“不跟你好了。” “你最好是。” 斗嘴時微妙的感覺填滿了這節(jié)平平無奇的體育課,他們不約而同地拋下了之前捋不清的爛事,又找回了最初的感覺。直到下課鈴打響,兩個人都沒有動身,好像回到教室前排那個小角落里做回同桌之后這種美好的感覺就要被擊碎了。他們又會成為刻意疏遠的熟人,陷入不尷不尬的境地。 于是他們心照不宣地沿著這條長長的路一直走,這條路不通往教學樓。太陽在天邊下沉,陽光由金黃向紅色遞進,圓心湖邊的小道上灑滿了夕陽。體育課是下午最后一節(jié)正課,高三一班的班長和副班逃了晚飯前的那節(jié)晚自習。 這是沈知硯第一次逃課,回頭望向教學樓他們班級的那扇窗,看著柏青岑笑著問道:“你猜同學們會怎么想我們?” “你不如問巡邏的老師看見講臺上沒人盯班會在評分冊上記誰的名字?!?/br> 沈知硯張了張嘴:“那我沒了?!?/br> 柏青岑笑道:“沒不了,我提前給習航逸發(fā)了消息,他替我們盯一次?!?/br> “還是你靠譜?!?/br> 柏青岑垂眸專注地看著沈知硯,鮮黃偏紅的陽光傾斜在他的臉上,劃過高挺的鼻梁,落在唇角上。他看了幾秒,伸出手:“獎勵。” 沈知硯伸出一根手指,搭在柏青岑的手心上:“牽牽?!?/br> “低配版牽牽?!?/br> 柏青岑收起了手心,攥著沈知硯的手指繼續(xù)往前走,他們身前的地上是兩個長長的烏黑的影子,身形之間兩條手臂的陰影匯成一點,好像真真正正牽著手一樣。 他們邊聊邊走,溜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遠方身后朦朦朧朧地傳來學生們的嘈雜的說笑聲。兩個人向后看去,看到教學樓大門學生們魚貫而出,源源不斷的干飯大軍三五成群地往食堂跑。 柏青岑和沈知硯站在圓心湖與林子之間的那條小道上,路燈用白色熒光把他們在漆黑之中的身形勾出形狀。 “走嗎?” 柏青岑問。 “走。” 他們轉(zhuǎn)身向著遠處的人群邁步,秋天的晚風拂著他們的校服,柏青岑拉鏈沒系,風正撞在里面蒙著層輕薄半袖T恤的胸膛上,清涼的溫度叩擊里面炙熱跳動的心臟。 “今天和你聊天很開心?!彼f。 沈知硯看向他,輕聲道:“我也是?!?/br>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沒再說話,很久的沉默,但他們步伐放得很緩很慢,短短的不到兩千米的路程走出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他們沿著小路走,沈知硯的目光投向了湖邊那個四四方方的小亭子。那是整個校園里唯一一處沒有攝像頭的地方,他無數(shù)次在那里掙扎過。但是現(xiàn)在他不用了,那段最陰暗、最抑郁的時光,他已經(jīng)熬過去了。 他不用再害怕路過圓心湖,來到湖邊不再是以“赴鴻門宴的可憐蟲”的身份,而是挺直腰板、悠閑自在地和人并肩遛彎。 沈知硯長舒了一口氣,嘴角掛著淡淡的笑,目光感傷且釋然地望著那個缺了個攝像頭的湖岸。 忽然他聽見一聲微弱的呻吟,他眼神一變,直勾勾望過去。 那個地方太暗了,只能看見一片深深的墨藍色,還有月光下泛著銀色的粼粼波光。 柏青岑似乎沒聽到,正笑著和他談去食堂幾樓吃晚飯。沈知硯緊張地問:“你聽見什么聲音了嗎?” 柏青岑恍若未覺:“什么?” 沈知硯死死盯著亭子下那個角落,恍惚間又聽見一聲極弱的喘息,心臟驟然繃緊:“好像……好像有人?!?/br> 柏青岑瞥過去,又把目光收回來。 沈知硯心跳逐漸加速,拉住了柏青岑的胳膊,把手心里的校服布料攥得又緊又皺巴:“肯定有人?!?/br> 他們又往前走了幾步,視角挪動之后那個角落剛好被湖面的波光襯得明亮了一點,沈知硯瞪大了眼睛。他看到湖邊有兩個蹲著的漆黑人影,一個蜷得小小的,似乎抱著頭,另一個手里不知道拿著什么,但隱約反著光。 ……可能是刀。 沈知硯眼皮低垂,咽了咽口水。 他們走出去了很遠,那個角落已被甩到身后。沈知硯喃喃:“……那些人,又開始了。” “嗯,可能是吧。應該是新高一的?!?/br> 新的一年開始,珒州六中又續(xù)上了新的故事,不知道這屆高一又有多少Omega學生被卷入了校園暴力陰暗的漩渦里……他們也許不會爬上來了。 沈知硯心頭忽然被壓了一個重物,壓得他有些窒息。 他一直不敢回頭。他想看那個角落里發(fā)生了什么,那個受害者是誰……可是看清了他也不能做什么。 “你為什么說是新高一的?這屆高一……你聽說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