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那只面團(tuán)糊成的小狗被柏青岑夾去自己碗里，他沒說什么便塞進(jìn)嘴里，笑道：“挺好吃的，吃一個頂倆餃子。”

    沈知硯笑著瞥他一眼，四個人樂呵呵地開始動筷子，一邊吃餃子一邊看著春晚零點(diǎn)前最后一個節(jié)目。節(jié)目看到一半，柏青岑和沈知硯站起來往門口跑，大門外已經(jīng)有不少鄰居聚集著放花放炮了。鄭艷姝和鄧叔笑著看一眼他們的背影，又繼續(xù)看向電視機(jī)。很快，電視傳來主持人滿腔激情的聲音：

    “朋友們，零點(diǎn)的鐘聲馬上就要敲響了，各位大聲的告訴我，你們準(zhǔn)備好了嗎？”

    “來吧，壬寅虎年，馬上就要來到，準(zhǔn)備倒計時！”

    在院外越來越響的煙花爆竹聲中，鄧叔扶著杵著拐杖的鄭艷姝往門口走，背后是越來越遠(yuǎn)的主持人倒數(shù)聲。

    兩人挽著彼此的胳膊抬起頭看，一束束花花綠綠的煙花躥上天空濺開流星雨般的光，連地面上都被照耀得五顏六色地閃爍。他們越往外走煙炮的響聲就越響亮，邁出大門便看到門口圍了一圈湊熱鬧的鄰居，柏青岑和沈知硯站在人群中央，點(diǎn)燃今年春節(jié)最有看頭的昂貴禮花。

    隨著“嗖嗖”地連環(huán)炮聲，數(shù)道彩色的光線接連直上，在夜空中展出著絕妙的煙花秀，先是牡丹后是星海，然后是金色瀑布和橢圓形的星球軌道，變化多端。最漂亮的一發(fā)是一個巨大的愛心，愛心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散落后又炸開一個綠葉裹著白團(tuán)的粽子形狀的煙花，僅在空中維持了兩三秒。

    圍觀的人們都沒看出來那是什么，只有沈知硯驚喜地愣了一下，笑著看向柏青岑，兩個人相視一笑，沈知硯摟住了柏青岑的胳膊，繼續(xù)仰臉望著天空，光影絕倫的臉上帶著幸福的笑，眼中映著燃放的火花，像是要把它每一秒的變化都記在心里。

    這是沈知硯過得最充實(shí)的一個新年。

    之前的十六年他都是和鄭艷姝過的，鄭艷姝每年都很用力地為新年做準(zhǔn)備，大概是擔(dān)心他看到別人家熱鬧的團(tuán)圓心里會有落差感。她把家裝飾得漂漂亮亮，電視機(jī)聲音開得很大，年夜飯也擺滿了一桌，但努力地粉飾之下仍然掩不住兩個人的新年多少有些冷清的事實(shí)。

    每年零點(diǎn)的時候，依照村里的習(xí)俗，沈知硯和鄭艷姝一起到別人家門口去看當(dāng)年村里漂亮的煙花。他手里拿著煙花棒，低垂著眼皮覺得天空上華麗的煙火也沒什么意思。

    煙花是別人的煙花，圍在一起說笑的鄰居們也不樂意理他們，鄭艷姝去和別人搭話碰了一鼻子灰，回來找他的時候臉上還帶著訕笑。

    今年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一起過新年的兩個人變成了四個人，村里的主角也變成了他們。鄰居們驚嘆這么好看的煙花一秒得不少錢，所有人的眼睛都頻繁地往他們這邊看。

    雖然沈知硯并不喜歡這些鄰居，但看著鄭艷姝滿面春風(fēng)地笑著和他們說話的樣子，他心里也開心。

    煙花接近尾聲，夜風(fēng)也漸漸冷冽，沈知硯抱著柏青岑的胳膊往他身上貼了貼：“真好看?！?/br>
    柏青岑伸手撫住沈知硯的黑發(fā)，低頭在他頭頂輕輕地吻了一下。

    他們再回到屋里時，電視機(jī)里正播放著難忘今宵。四個人的臉凍得發(fā)紅，一起把外套脫下來掛在門口衣架上。

    除夕夜不能熄燈，俗話說“燈不亮人不旺”，要開著燈睡覺。鄭艷姝給他們倆每個人的枕頭下分別壓了紅票子，當(dāng)他們的壓歲錢，圖個吉利。

    夜深了，除夕夜終于落下帷幕，整個村子安靜下來，只有遠(yuǎn)方不知何處偶爾傳來幾聲悶悶的煙花響。他們并肩躺在床上，仰面對著房頂白熾燈。

    “那個……”沈知硯開口，“剛才寫許愿條的時候……你為什么想把那個等式改了？”

    他直覺柏青岑應(yīng)該不想聊這個話題，但他左思右想還是很好奇。

    “沒什么?！卑厍噌f。

    果然如沈知硯所料，沒能問個明白。

    這一晚沈知硯做了一個夢，夢見的是天上那個粽子煙花，他站在門口依偎在柏青岑懷里看得正高興，忽然天空中冒出來了一雙大手，把粽子煙花的綠葉強(qiáng)行扒掉了。

    粽子葉被大手抓沒了，只剩白色糯米團(tuán)孤零零地綻放，那一聲“啪”的炸裂聲讓他心一顫，心中冒起絲絲縷縷的酸痛感。

    他扭頭問柏青岑這是怎么回事，柏青岑看著他很久沒說話。

    夢里的最后，柏青岑說了一聲“沒什么”。

    夢醒了。

    沈知硯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窗外的陽光有些恍惚。今天是大年初一，外面從清早就在放著鞭炮，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柏青岑坐在床邊上。

    他越想這個夢越覺得不吉利。

    粽子沒有了粽子葉是會被吃掉的！

    沈知硯看著柏青岑的背影，忽然有些擔(dān)心。夢境在暗示什么？柏青岑會離開他嗎？

    “青岑?！?/br>
    “嗯？”

    柏青岑好像在走神，回頭看過來的時候表情是空的，隔了幾秒才有了笑意，“醒了？”

    “……初一你打算怎么過？”沈知硯說，“你……要去你們家那邊拜年嗎？”

    “不了，我們家沒這個習(xí)慣?！卑厍噌f，“不過今晚有個家庭聚會需要我去?！?/br>
    沈知硯沉思片刻，道：“你——”

    他剛開口又把話咽了回去，變成了一句“沒什么”。

    柏青岑知道他心里憋著事，軟磨硬泡了一會兒終于把他沒說出口的話問了出來。

    沈知硯：“你跟你家人提過我嗎？”

    柏青岑愣了一下。

    沈知硯仔細(xì)觀察他的表情，手不知不覺地暗暗攥緊了床單。他低下頭，眼神飄動。

    隔了兩秒他聽到柏青岑說：

    “提過，但沒有具體提你的信息，只和他們說了我目前在和一個月美人戀愛，以后會和這個人結(jié)婚。他們沒什么表示。”

    沈知硯微微抬頭快速看了一眼柏青岑，又把腦袋埋下來，開始思考。如果柏青岑的家人沒有對“月美人”進(jìn)行反對，那應(yīng)該也沒有其他方面的問題會讓他們產(chǎn)生質(zhì)疑了。

    “……好，”沈知硯胡思亂想了幾秒后說，“去吃早飯吧……”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