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些曾經(jīng)在研究所里簽過的文件被擺到眼前時，項君昊才明白為什么蕭翼只是個柔弱的Omega，押送他的人卻是兩個高大的Alpha。那原來不是單為他準備的。

    他按捺下胸口驚跳的感覺，把那些文件一個個翻過去?？尚Φ氖?，那里面甚至有雙方簽署的隱私保護協(xié)議。

    項君昊把文件翻到最后一份，緩緩收起來擺在桌上，盡可能神色平靜地抬眼看著面前的女人：“想說什么？”

    白傲菡的神色同樣平靜：“這個孩子不能留。”

    項君昊不覺得意外。“談談條件吧。”他說。

    “我不是在和你談判?！?/br>
    “我們可以簽一份協(xié)議，來保證這個孩子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白氏的資產(chǎn)不必和祂有任何關(guān)系，如果你覺得祂會讓你面子上過不去——我可以送走祂，給他安排別的身份，讓祂在合適祂的家庭長大，直到我們合作結(jié)束。”

    說出“送走”兩個字的時候，項君昊心不是不痛的。他對這個孩子有著太多期望，這短短幾天里，他已經(jīng)想好了怎么安排他的身份——當然不能作為白家的孩子，也不能和自己、和周行知扯上關(guān)系。最好是以孤兒的身份收養(yǎng)——作為他在美國收養(yǎng)的孩子。這一點都不困難。

    他每一天都在想象今后會怎樣陪伴祂度過。他瀏覽過無數(shù)嬰兒用品，認真鉆研過奶粉和尿布的品牌，自學了輔食的做法，加購了無數(shù)小衣服，甚至為祂設計好了嬰兒房。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祂，只要能保住祂，三五年的骨rou分離，他也可以咬著牙忍受。

    白傲菡搖了搖頭：“我不是在和你談條件?！?/br>
    項君昊緊緊盯著他：“白傲菡，你也是做了母親的人?！?/br>
    “我是做了母親的人?！卑装凛照Z調(diào)很冷，“這和我要墮掉丈夫婚內(nèi)出軌懷上的孩子有什么關(guān)系？”

    “婚內(nèi)出軌？”項君昊也冷笑起來，Alpha信息素的味道開始在房間里蔓延，那是威脅的意味，“白小姐，你真覺得我算是你的丈夫？”

    “不重要?！卑装凛丈裆蛔儭１M管只是一個Beta，但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讓她面對項君昊這樣的頂級Alpha仍然游刃有余，“項君昊，識時務者為俊杰，只要你乖一點，這件事我可以不繼續(xù)追究下去?！?/br>
    “你什么意思?！表椌坏耐资湛s起來。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配合，我可以不追究那個第三者的責任?！卑装凛掌届o地望著他。

    項君昊覺得毛骨悚然。他忽而意識到，蕭翼已經(jīng)被她關(guān)了二十多天，卻在這個時候被拉出來送到自己面前“處置”，那絕非征求自己意見的意思。她是在殺雞儆猴，向他展示自己通天的手腕。她可以讓那樣一個背靠金主的Omega小明星消失得無聲無息，自然也多得是手段對付自己，對付周行知。

    周行知……

    “那是你弟弟喜歡的人?！表椌黄林⒍⑺?。

    “他配嗎？”白傲菡冷冷回他。

    沉默蔓延了一小會兒。

    “離婚吧?！表椌徽f，“條件隨你開?！?/br>
    “項君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怎么會忘呢？他的父親，他的哥哥，他們家族的產(chǎn)業(yè)，還有自己的事業(yè)。是他太自信了嗎？做慣了頂級Alpha，習慣了睥睨一切，所以明知道自己走進了暗流洶涌的地界，也仍然得意忘形地玩了火？

    “你這樣有意思嗎？”項君昊壓抑著怒火，“你的孩子已經(jīng)師出有名了，離婚以后，你可以去找你喜歡的人，這樣有什么不好？”

    白傲菡笑了。“項君昊，我不會再有喜歡的人了?！彼f?！澳阋踩匀挥杏?，我并不打算放你走?！?/br>
    項君昊的心緩緩墜了下去。她到底還是在報復。他想。

    “結(jié)婚以后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這是我們約定好的。這個孩子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彼麌L試著做最后的掙扎，“如果你仍然有顧慮，出生以后，我可以把祂交給你來送養(yǎng)，你不用告訴我祂被送去了哪里?！?/br>
    白傲菡顯然對這個提案不屑一顧：“項君昊，你覺得我是初中生嗎？我今天要是讓你出了這個地方，往后該到哪里去找你？”

    “我也可以不出去，直到生下這個孩子?！表椌贿o了拳頭。他的信息素向來很有壓迫性，然而此時此刻，他不敢釋放得太多。他那被強行催熟的生殖腔受不了那種濃度的刺激。

    白傲菡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如果你真的非留他不可，我也可以給你一個選擇?！?/br>
    像是一簇希望的火苗，項君昊的眼里微微亮了起來。

    “你說。”

    “去父留子。”

    仿佛剛剛跳動起來的心又遭遇了一擊重錘，項君昊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要我死？”

    “不準確。”白傲菡冷冷抬眉，“它的父親可不止一個?！?/br>
    項君昊猛然起身，瞬間掐住了她的咽喉。力道很重，手卻是抖的。

    兩個Alpha保鏢立即開了門進來。白傲菡抬起手，示意他們不要動。她用艱難、卻毫不畏懼地姿態(tài)仰起頭，對他說：“再想想。”

    項君昊的手松了。“你不能動周行知?！彼麕缀跏谴⒅f的，仿佛剛才被掐住脖子的人是自己，“你不能動他?！?/br>
    那一瞬間，白傲菡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奇異的念頭。周行知到底有什么魔力？她禁不住想。他竟然能讓一個Alpha和一個Omega同時為他陷入瘋狂。

    她還記得當她告訴Aiden項君昊懷孕的事后，Aiden沉默了很久，隨后的發(fā)言讓她幾乎不敢相信那是他向來聰明的弟弟。

    “懷孕了很了不起嗎?！彼@么說，“我也可以給老師生孩子，多少個都可以。”

    她罵他頭腦發(fā)昏簡直失智，這個向來聽她話、崇拜她的弟弟卻說，姐，你根本不明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要我死都可以。

    他可是在西方文化的熏陶下長大的孩子啊。

    “孩子的事，他知道嗎？”白傲菡問。

    項君昊退了一步?！安恢馈！?/br>
    他確信白艾登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周行知，抑或白傲菡根本沒把事情告訴他，因為周行知如果知道，一定會給他打電話。

    “那很好。他永遠也不需要知道。”白傲菡說。

    項君昊仍然死死盯著她。白傲菡又做了個手勢，Alpha保鏢會意走來，一左一右架住了項君昊，想要像拖走蕭翼那樣拖走他。項君昊沒有被拖動。他的身體素質(zhì)很好，兩個Alpha并不能輕易制服他。

    但他也知道，他逃不掉。

    良久，他終于放軟了語氣。

    “白小姐。我請求你?！彼f。

    白傲菡看著他，又不像是在看他?！白屗砸稽c?！彼卣f。

    項君昊警覺起來，下意識想要躲避。然而兩個Alpha的力量讓他也無法輕易掙脫。側(cè)頸傳來尖銳的刺痛，他的眼睛睜大到了極點，氣血上涌，終于不管不顧地將Alpha信息素釋放到了最大濃度。但是沒有用，他掙開了那兩個人，想要憑借尚且清醒的意識逃出這幢建筑，卻在走廊上就被追上。

    他被制住了肩膀，小腿被人重重踢上。他跪了下來。他的意識漸漸渙散，終于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

    再次醒來，只看得到顏色慘白的天花板。項君昊想要坐起來，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是被固定住的。

    身體的感覺還很模糊，下腹幾乎沒什么知覺，然而這種感覺甚至比疼痛更加可怕。他不由掙扎起來。

    “先生?！币慌钥醋o他的Alpha用英文對他說，“別擔心，手術(shù)很順利?！?/br>
    如果目光可以化為鋒刃，這位Alpha先生大約也會死得很順利。好在不行，所以他在愣了一下以后，又用一種近乎私人的、誠懇地語氣說：“您一定很愛這個孩子，但您在白小姐生育期間出軌，這是很不道德的?！?/br>
    這個男人什么都不知道。項君昊把目光移回了天花板上，不再看他。

    然后他聽到男人用蹩腳的中文對他說，請您節(jié)哀順變。

    節(jié)哀？順變？他在心里冷笑。那是他和周行知的孩子，是他把對方留在身邊的唯一希望。

    這個世界上到底是沒有神明的。

    ＊

    “你真的把那個孩子打掉了，姐……？”電話里的白尚舟聲音很輕，哪怕他的房間隔音效果極佳，即便大放搖滾樂，周行知也未必能聽到一星半點，“這樣會不會太……”

    “我不是為了你?！卑装凛栈卮穑癆iden，我還是不贊成你和他在一起?！?/br>
    “姐?！卑咨兄鄞驍嗨?，“如果明煦哥還活著，你會介意嗎？”

    白傲菡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彼f，“但你剛剛問我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念頭是，還好他已經(jīng)死了?！?/br>
    ＊

    再次見到項君昊的時候，凌向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臉還是那張臉，身形也并沒有變得消瘦，連發(fā)型都和之前如出一轍。然而他身上的氣場已經(jīng)與先前全然不同——曾經(jīng)的項君昊是瀟灑恣意的，哪怕是這將近一年的經(jīng)歷，也沒有磨損他那種凡事盡在掌握的張揚氣場。然而眼前的項君昊很沉默，很陰郁，讓人能感覺到他身后正醞釀著一團烏黑的颶風。

    “向云，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彼f，“我的父母，還有那個不成器的哥哥。今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想把他們托付給你?！?/br>
    “阿昊？”

    “財產(chǎn)不用管，讓他們能好好活著就行?！表椌蛔灶欁哉f下去，“你保護好自己，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你到底想做什么？”凌向云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會很快，我會挑一個好的時機。別擔心?！表椌活^靠在副駕的椅背上，目光分明沒有焦點，眼中的寒意卻讓人心驚，“這事決不會就這么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