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視頻畫面中的少年高潮之際，舒野終于忍耐不住，猛然轉(zhuǎn)過身去趴在椅子上，腦袋埋在臂彎里，崩潰地大喊：

    “別播了！不準(zhǔn)播！你們?yōu)槭裁催@么討厭??！”

    為什么要強迫他看自己的黑歷史??！

    為什么要強迫他想起來？他明明已經(jīng)把那段羞恥的記憶刪除了的說！

    往事就讓它們隨風(fēng)而逝吧嗚嗚嗚……

    晏凱復(fù)斜坐在他旁邊，強行將他扒拉出來，抱到自己的膝上，動作強勢而霸道：

    “現(xiàn)在知道害羞了，嗯？我看你在舞臺上挺放得開的?！?/br>
    舒野羞得眼淚汪汪，聲音都啞了：“那不是我，只是長得像而已?！?/br>
    舒嶼卻步步緊逼，將視頻的進度往后滑，將畫面停在舒野高潮后，微瞇著星眸、不停喘息的漂亮小臉上。

    修長的食指指著少年耳垂上的那一顆難以察覺的小紅痣，將先前舒野在他耳邊說的話，一字不落地還了回去：

    “你已無話可說了吧？如果還有，那我洗耳恭聽?！?/br>
    舒野：“……”

    他上輩子毀滅了世界嗎？他上輩子難道是滅霸嗎？為什么此生要被這么殘忍的公開處刑?。。?/br>
    晏凱復(fù)捏過他的下巴，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低沉的嗓音中帶著一絲誘哄：

    “看著我的眼睛，我要你親口告訴爸爸，為什么要去成人俱樂部表演？興趣？還是為了轉(zhuǎn)移痛苦？是想傷害自己，還是為了刺痛別人？”

    舒野的眼眶里滾出一滴淚，委委屈屈地癟著小嘴，咕噥了句：

    “賺錢?！?/br>
    意料之中的答案，雖然晏凱復(fù)覺得這只是事情的表面。他用指節(jié)抹去掛在舒野長睫上的淚滴，語氣柔和了些：

    “小乖，為什么需要錢？”

    “……出國留學(xué)。”

    舒嶼忍不住蹙眉問，“你覺得痛苦為什么不告訴我？晏寧針對你為什么也不告訴我？怕我不把你當(dāng)作弟弟？還是怕我不支持你出國？”

    連珠炮般的發(fā)問，問得舒野有點懵，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驚慌地瞅著舒嶼，下意識地攥緊了晏凱復(fù)的衣襟。

    晏凱復(fù)溫柔地?fù)嶂谋场?/br>
    舒嶼自知逼問得太急，只會適得其反。他沉默半晌，無奈地吐出一口氣，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痛苦：

    “你問都不問一句，就給我定罪了？”

    這句話卻把舒野問出了火氣。

    ——他還用得著問嗎？劇情歷歷在目！

    他冷著小臉，小下巴驕矜地一抬：

    “你又不是我的親哥，憑什么照顧我？憑什么資助我出國？搞不好還要我把這么多年的零花錢全還給你呢！反正上了法庭，我也是打不過你的了，不如趕緊跑掉。”

    舒嶼氣得齒冷，手指扯住他的小耳朵，氣恨恨地擰了擰，

    “你的心難道是金剛石做的？嗯？這么久以來，我對你……”

    他的性子天生清冷，難以在這么多人的面前吐露真情。

    舒野懵懂地眨了眨眼。

    晏凱復(fù)不動聲色地瞥了舒嶼一眼，垂眸問舒野：“那我呢？我總是你的親生爸爸吧。”

    舒野氣鼓鼓道：“生我的時候你才十幾歲吧，總共為我貢獻(xiàn)了幾分鐘??？我長這么大，你都沒見過我，也沒養(yǎng)過我，憑什么給我錢，憑什么喜歡我？”

    說著，又忍不住委屈地哽咽了幾下，還吐出一個小小的哭嗝。

    晏凱復(fù)聽到這種妄自菲薄的話，已經(jīng)氣結(jié)，舒野還暗戳戳地諷刺他的持久力有問題，更是氣上加氣，剛欲反駁，舒野又搶斷道：

    “再說，晏寧那個小心眼的家伙，要是知道我管你要錢，以后他繼承了家業(yè)，還不知道怎么報復(fù)我呢，搞不好要賣掉我的腎?！?/br>
    晏凱復(fù)只覺得既難以理解又可笑，“晏寧又不是我的孩子，憑什么繼承我的家業(yè)？小壞蛋，為什么不管怎么說，都是你有道理？”

    “因為我就是有道理。”舒野吸了吸鼻子，咕噥道：“我的道理是奉天承運的，如同皇帝詔曰?！?/br>
    “……”

    舒北宸抱胸站著一旁，眉頭緊鎖，氣勢洶洶地問：

    “那我呢？憑什么不信任我？我做錯了什么？你要這樣躲著我？?。俊?/br>
    他的語氣越來越暴烈，逼得舒野又掉下一滴淚來，抿著唇就是不肯說話。

    舒北宸的心頭火噌的一下燃起來，他倏然蹲下身，鐵鉗一般的雙手緊緊箍住舒野的雙臂，焦躁的情緒撲面而來：

    “我到底犯了那條天條？啊？我呼吸了？是不是因為我呼吸了？”

    舒野被他晃得頭暈又害怕，小手握拳捶打著他堅實的胸膛，氣急喊道：

    “對，就是因為你呼吸了！我就是討厭你的存在本身！”

    “你！……”

    舒北宸眼眸冒火。即使像他這么剛硬強悍的男人，也忍不住被舒野的話激得眼眶微紅，不知是氣的還是難過的，從牙縫里擠出一句：

    “……你有沒有良心？”

    “沒有！我的心死了，我已經(jīng)是鈕祜祿·野野子了！”舒野瞪著他喊。

    “……”

    空氣再度沉寂下來，舒北宸呼吸粗重，咬牙切齒地瞪著舒野，握著他的胳膊的手指骨節(jié)都隱隱泛白，似乎想將眼前的少年撕碎，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只有舒野這劑解藥，才能一解他體內(nèi)快要將他燒成灰燼的毒火。

    溫澤西走上前來，蹲下身平視著舒野的眼睛，平靜地問：

    “野野子小朋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你不信任，有血緣關(guān)系的你也不信任。那我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信任呢？”

    舒野雖然表面硬氣，其實心中很委屈，很想哭，只是一味強忍著，含糊地嘟囔：

    “……嗯咪&￥@……”

    “什么？”溫澤西湊近了些，微微側(cè)過頭，“哥哥沒聽清楚，再說一遍好嗎？”

    舒野忍著哽咽，顫聲道：“怎么都不可信?！?/br>
    溫澤西沉默了，另外三人也默默看著他，許久，溫澤西才緩緩開口：

    “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他們不解，如此深刻的對他人的懷疑，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我懷疑。

    懷疑自己不值得被愛。

    懷疑中掩藏著悲哀。令人心疼的悲哀。

    舒野覺得自己像是一朵被強行剝開的花骨朵，未做好準(zhǔn)備的花蕊驟然暴露在天光之下，刺痛到瑟瑟發(fā)抖，淚珠一滴一滴地滾落。

    “因為你們不是真的喜歡我，”舒野打著哭嗝，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只不過是愛哭的孩子有奶吃，如果我不離家出走，你們關(guān)注的只有晏寧，他才是你們出身名門的親生弟弟……”

    他哭得眼睛都看不清楚了，舒嶼和舒北宸的臉上似乎罩著一層朦朧的光圈，看不清表情，他的視線移向晏凱復(fù)，繼續(xù)控訴：

    “還有你……嗝，你……嗚嗚……嗝……你跟晏寧才是一對狗男男……嗝……”

    “……”

    晏凱復(fù)的臉色瞬間鐵青，像是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難以置信地扯了扯唇，“……什么？”

    溫澤西微妙地側(cè)眸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接話，他替自己辯解道：

    “那我呢？我根本不認(rèn)識晏寧，只記得他讓你受過傷。我為什么要遭受這種無妄之災(zāi)？”

    舒野又滾出一顆淚珠，“你……你……你jiba太臟……”

    溫澤西：“……”

    氣氛一時之間十分的詭異，四個人仿佛雕像一般一動不動，舒野低著頭，小聲地打著哭嗝，鼻頭紅紅的。

    黃昏的第一抹霞光斜著灑進室內(nèi)，鐘江上泛起金蛇般的粼粼波光。

    半晌，不知道是誰先長長嘆了一口氣，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與舒野的誤會竟如此深重，似一團亂麻一般難解。

    誰也沒想到，這次攤牌會這么失敗，還惹得舒野又是生氣又是委屈，哭了一整個下午。

    舒嶼揉了揉他的腦袋，淡聲問道：“餓不餓？給你訂四季酒店的外賣。——對了，你的手機拿來。”

    說完，他俯身從舒野的外套衣兜里摸出手機。舒野這才想起，盧瑟哥哥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飛機了。

    他唰然抬起頭，伸手去搶舒嶼手中的手機，舒嶼卻眼疾手快地一躲，讓他撲了個空，食指抵著他的額頭，慢條斯理地說：

    “說了不會禁足你，就不會禁足你。等你過完了十八歲生日，想去非洲也好，想出國也好，都隨你所愿。不過在那之前——”

    他鋒利冰涼的目光環(huán)視四周，一字一頓地說：“只要你不愿意，誰也不能勉強你。包括我。但是，”

    他的目光回到舒野身上，“也不允許你再任性了。”

    舒野伸著小手，露出嗷嗷待哺的小表情，“手機——”

    舒嶼利落地打斷他：“手機沒收，家里斷網(wǎng)?！?/br>
    “不要！！——你是魔鬼嗎?。?！”

    舒野絕望的吶喊聲透窗而出，回蕩在鐘江上空。

    －

    是夜。

    舒野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死死瞪著天花板，小臉氣鼓鼓的活像一只河豚。

    生氣到連晚飯都沒吃上幾口。

    而且晚飯的氣氛也太詭異了，四個人圍著他，仿佛上演最后的晚餐一般，每個人都表情微妙，各懷鬼胎，吃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舒嶼擔(dān)心他帶著氣吃飯會消化不良，也沒勉強他。

    舒北宸社團里還有點事要處理，吃完飯就趕回學(xué)校了。

    草草吃了幾口，舒野便擱下筷子，噠噠噠跑回了房間，喀喀喀上了兩圈鎖，窩在床上抱著不能聯(lián)網(wǎng)的平板，玩了一晚上的單機游戲。

    郁悶！

    晏凱復(fù)忙于公事，也開著車離開了，臨走之前，還特意來敲了敲門，低聲說：

    “我盡快把手頭的事務(wù)處理完，明天就來陪你。”

    舒野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

    誰要你陪了！

    也不知道盧瑟哥哥怎么樣了。

    聯(lián)系不到他會不會擔(dān)心呢。

    唉。

    正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門鎖處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鎖鑰聲，舒野警惕地盯著門，門把手緩緩轉(zhuǎn)動，有人推開了門。

    他趕緊拉了拉被子，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緊閉的眼睛，裝作睡著了。

    應(yīng)該是舒嶼吧，他猜。

    一步步的腳步聲像踩在他的心上，熄了燈的臥室看不清來人的輪廓，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停在了床邊。

    男人蹲下身，默默地注視著舒野的臉。

    他伸手將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少年挺翹的小鼻子，鼻尖在月光下閃著珍珠般柔和的光澤。

    舒嶼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

    他太熟悉舒野了，他的每一個反應(yīng)，他的一顰一笑……

    只需要一瞥，他就知道少年是在熟睡，還是在裝睡，還是在打盹……

    是睡得很甜，還是做了噩夢……

    他將手中的盤子放在床頭柜上，拈起盤子里最香甜紅亮的那一顆草莓，湊到舒野的唇邊　。

    舒野的鼻翼微微翕動。

    好、好誘人哦……草莓的香氣……

    嚶……好卑鄙的手段。

    舒野不動聲色地伸出小半截舌尖，舔了舔草莓上的水珠。

    想吃！

    “既然睡了，那我還是走吧，草莓明天就不新鮮了，就給隔壁那只哈士奇吃吧?！?/br>
    舒嶼似是自言自語地說。

    ——不要給哈士奇吃給我吃！德樂那個憨批何德何能??！

    舒野唰地睜開眼睛，憤然叼住草莓尖尖，吭哧咬進嘴里，酸甜的果汁在舌尖彌漫開來。

    他忍不住幸福地瞇起眼睛。

    好好吃哦。

    “不是睡著了嗎？”舒嶼不咸不淡地問。

    舒野立刻閉上眼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邊發(fā)出小呼嚕的聲音，一邊伸手去盤子里摸草莓。

    吭哧?？赃?。吭哧。

    一口一個，還只吃最甜的草莓尖尖，吃完就把草莓屁股扔了回去。

    把一盤子草莓啃得一片狼藉之后，手背在粉嫩濡濕的唇瓣上一抹，被子一拉蓋過頭，安然地打起了小呼嚕。

    仿佛剛剛的饕餮之舉，只是一場渾然不覺的夢游。

    舒嶼：“……”

    他瞇細(xì)眸光，拉下被子，掖在舒野的小下巴下面，盯著粉嘟嘟水潤潤的嫩唇，舔了舔后槽牙。

    眼前的小人兒怎么能讓他這么又愛又恨，牙根都癢了。

    凝視了半晌，他輕嘆一口氣，幽幽道：“剛摘的有機草莓，本來只打算給某人嘗一口，怎么只剩下一盤子草莓屁股?！?/br>
    那是因為草莓屁股不甜！

    甜的小野吃，不甜的哥哥吃，就是這個道理！

    舒野抱著只要我不睜眼，尷尬的就不是我的想法，死死地閉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