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了甩手，耐著酸疼，起身下樓，樓下門是鐵皮的，兩個指尖掂開，門外鬧哄哄。周母意外他出現(xiàn)，當(dāng)他有什么需要，收回烤火的手，問他：“餓了？”

    身旁坐輪椅的外公，拿著火鉗，撥了撥灰燼下的番薯，眼睛瞇著說：“還要等一下唷?！彼麆傉f完話，笑得嘶嘶啞啞的。其余不熟悉的面孔招他坐下，周敏說：“我去轉(zhuǎn)轉(zhuǎn)?！憋@得不突兀，他又說：“好久沒回來了?！?/br>
    來時雪已經(jīng)停了，他小時候——印象里第一次見雪，起床雪就已經(jīng)停了。母親喊他出來玩，他剛摸上那雪，冷直鉆骨頭，母親給他一雙那種有黑機油、洗不干凈的手套，他堆著堆著眼睛花，漸漸只搓小團子，冷到眨眼眼皮子都是涼絲絲的?？墒巧砗竽巧竭€是墨黑黑的，樹太高，雪太淺。

    房前一小棟裸露紅磚房，外觀還挺吸引人的，筆點幾下會像那種森林里的房子。他在韋那兒上課，看到一個法國漫畫，大壞狐貍，住的就是這種小紅磚瓦房。只不過這里是外婆的雞舍。往外走一個小道場，停得下兩輛小汽車，偏上一點兒，就是小坡，連著后山林。反方向下去，一戶一戶這兒的人家，連著不緊密也不稀疏，新修的兩層小房子，點著白燈，那種幾十年前的土坯房，都是黃燈，還是黃燈好看。

    他也許是過那種自覺自家不幸福、觀察別人家的小孩，卻談不上渴望，這些對他的吸引力都太小了，遠(yuǎn)不如畫得好帶來的沖擊。他和何很幸福，可又與之對照，他的不幸福更叫是干涸。冬天的月光還是很美的，比夏天的亮，那一點月光不是糖上霜，而是融雪湯。

    水泥地上雪，車輪印，腳印，都臟兮兮的，周敏踩斷冰，風(fēng)吹封了的面頰，再回房，那癢細(xì)微從毛孔裂開。他洗澡擼了把面孔，水順著眉眼鼻梁，他嘗到自來熱水的味道，是有銹味。他其實也很喜歡何在他面前很講究——大概那些就叫講究，寶寶本來過的就是那樣一種生活，只是他并不是唯一對待寶寶寶寶的人。

    寶寶游戲，那一點尖銳的沖動先是一個點，緊接著卷席全身，yinjing完全勃起。這次運氣沒那么好了，手機又在外面，不知是想太多，緊張反而射不太出來，總是差些。手虎口緊貼箍guitou，折磨般緩慢磨，那虎口薄薄手皮熱水燙紅了，被guitou擠得回拽一點點，他cao寶寶那里就是這個樣子的。

    要是jiba棒棒打?qū)殞殻贿@個想法逗得想笑，一下放松了，打?qū)殞?，寶寶肯定會哭，但是呢，越打?qū)殞氃脚d奮，自己cao完再給寶寶呼呼就好了。周敏被這心音里的寶寶語言攝回魂魄，自得其樂起來，就是如此這般。

    眼前一片朗朗，就算他不愛他了，他也可以重新叫他愛上他。他什么都要有，給寶寶唯一的寶寶生活，就什么都不足為懼。他需要發(fā)揮自己。周敏自覺清明，穿著睡衣就坐著畫，手腳也不凍，額側(cè)微微出汗，再一抬頭，渾身僵僵，手指都不好用了，翻箱倒柜找毯子，倒倒出兒時的紅線玉。有一年暑假落這兒，就再也沒在下一次記得帶走。

    那紅線盤纏著朦朦的玉，打的還是活結(jié)，他忽然把那紅繩解下來，翻出那枚戒指，迅速穿好又往脖子上套，堪堪藏在衣領(lǐng)里，事事恰恰合縫，給他一種萬物歸位的錯覺。

    他應(yīng)付起來自如，曾經(jīng)叫他無所適從的親戚們，來來往往收捻年貨，他下手幫抬，倒把親戚驚著了，好像他的手和彈鋼琴的人手一樣金貴，連連說了一串老家話，手?jǐn)n著他說要看他的畫，他也說：“有時間就拿來看。”他還頻頻看手機，心境截然不同了，充滿沸騰，任憑他會如何，他會愛他不變。

    周母喊他喊了老半天，才見兒子回神。這么大了，兒子被mama推著出來給他敬酒，周父說：“過去沒聽爸的話，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今后好好努力吧?！迸赃吇蚴菋饗?，或是阿姨，塞給周敏手里的小小的錐形白酒杯，那一點點下去，燙得他五臟六腑，很快就回縮，他的瞳孔亮亮的。兒子好像說了——好像沒說？“爸，對不起?！?/br>
    另一頭共此時，也是除夕，不過還沒吃飯。何家除夕夜繁瑣隆重，年年晚八點準(zhǔn)時開席，席間次序上菜，主桌喝酒桌，次桌孩子桌，連帶甜品燉盅，不多不少八十八道。

    何家人一半在新加坡，另一半分散澳門和何父家。今年較為特殊，何家其余幾家也意外何父家這次回來得這么早，往常拖到逼近年前回。只是何母又成功了，正是年前一天到家，活么，老婆子在跟前就糊弄幫襯幫襯，別的，她還是打起精神應(yīng)付。不清楚媽幾個意思，何幾個姑姑問起普照，媽說：“人小小個，累到了?！?/br>
    老婆子似乎沒和其余何家人提普照抑郁的事情，她更不可能自曝己短，原本自己兒子可叫他們羨慕去了。何普照是唯一一個從小到大沒出過丑事的孩子，成績好，人又乖。她倒是片刻忘了自己孩子和男同學(xué)搞在一起的事情了，飄飄然回寶寶房間，掏出大紅包。

    她拉下寶寶被子，已經(jīng)是下午了，還在睡覺，還吃著手指。她推醒寶寶，眼見著寶寶睜開眼睛，她忽然記起來寶寶小時候叫她媽咪的，她是媽咪，她：“媽咪第一個給你紅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