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步外站著一個身穿A中制服的男生，原本松垮土氣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潮牌的復(fù)古運動款，就算稍長的劉海遮到了眼睛，也絲毫沒有掩蓋住那引人注目的容貌。他垂下略顯陰郁的眼睫，盯著被圍困在中間的余家豪。

    余家豪趕緊擠眉弄眼地暗示林梓，讓他裝作不認識自己趕緊走。

    “cao，又來個A中的！”附中的混混們對這款招女孩喜歡的小帥哥仿佛有種天然的惡意，“看你媽啊看，也想挨打是吧？來來來讓哥揍死你！”

    林梓完全不把這番上躥下跳的挑釁當回事兒，瞥了對方一眼就徑直離開了。

    余家豪暗自慶幸，但又不滿這小子沒心沒肺，盤算著回去得久違地好好揍他一頓。最好林梓夠聰明，走出這條馬路之后趕緊找人來幫忙，也好讓他少挨點揍。

    半分鐘后，他的聰明弟弟孤身一人拎著塊板磚回來了。

    敢情剛才是找磚去了！

    由于之前失了先機，余家豪這會兒正落盡下風，連還手的空當都找不到。

    好在他抗揍，多捱一會兒總能找到法子溜出去，但林梓這小胳膊小腿的闖進來干什么，上趕著挨打嗎！

    想到要顧及這家伙，自己只會更加束手束腳，余家豪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個小兔崽子！這兒沒你摻合的份！趕緊給我滾！！”

    林梓完全不管他哥在吆喝些什么，握著板磚殺氣騰騰地逼近了他們。他眼中寒光畢現(xiàn)，面無表情的面部隱約現(xiàn)出一絲猙獰，跟以往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校園霸凌受害者判若兩人。

    他沒什么打架的經(jīng)驗，可身體素質(zhì)還算不錯，在板磚的加成下幾乎是所向披靡，雖然沒直接往人頭上招呼，但顯然把好幾個人都砸得不輕。

    不過情況很快急轉(zhuǎn)直下。這幫嘍啰是真慫，之前帶了家伙都不敢用，現(xiàn)在看到那邊有人上磚頭了，手中的棍棒也蠢蠢欲動起來。一不留神，余家豪的肩頭就讓木棍抽了一下，他忙伸出小臂去擋，那堅實的木料震得他骨頭都在發(fā)痛。

    好在經(jīng)過剛才的一陣混亂，對方形成的包圍圈被沖散了不少，空缺的地方足夠兩個人闖出去了。

    “跑啊，林梓！趕緊跑！”余家豪朝著林梓大喊，這個白癡弟弟還在力不從心地用磚塊應(yīng)付著四面八方的棍棒，“從那兒跑！我們一起，快??！”

    見林梓還不挪步，他直接抓過對方的胳膊往巷口跑去，但剛才的空缺處已經(jīng)有人補上了，要想沖出去，只能再把面前的人撂倒。余家豪把林梓護在身后，徒手跟拿著鋼管的混混干上了。

    前后都要分神顧慮，自然注意不到旁邊，余家豪完全沒發(fā)現(xiàn)左面的人朝他亮了刀子，還是林梓狠狠推了他一把，他才看到自眼前一閃而過的水果刀。

    林梓的力氣使得極重，直接把余家豪推倒在地。那人見一擊不成，并沒有將目標轉(zhuǎn)向林梓，而是牢牢記掛著王永交代的對象，再次揮臂朝余家豪刺去。

    余家豪的腦袋在地上磕得生疼，眼前一時間天旋地轉(zhuǎn)，完全沒辦法躲。

    情況如此危急，林梓根本不做他想，直接俯身撲了上去，牢牢擋在他哥身前。

    明晃晃的水果刀緊跟著就落了下來，余家豪目眥欲裂地瞪著雪亮的刀尖，這么長的刀刃，要是從背上插進去，絕對會傷到臟器的！

    纖薄的刀鋒頃刻間就劃破了衣服，徑直朝著后背刺去，但在淺淺割破一層皮rou之后，又硬生生止住了——

    旁邊的人一把抓住了持刀者的手腕，嚇得滿頭大汗、臉色慘白：“聽！是警察來了！”

    高亢的警笛聲果然正由遠及近地響起，這幫小流氓頓時嚇得住了手，有的更是慫得連棍子都握不住了，簡直是屁滾尿流地準備逃跑，短短幾秒間就作鳥獸散了。

    余家豪這才知道，在之前那半分鐘里，林梓不光找了磚，還報警了。

    他的心臟跳得厲害，哪怕是比這激烈十倍的干架場面都沒能讓他如此心驚rou跳。他低下頭，小心地查看著林梓的傷處，雖然刀口不深，但也皮開rou綻的十分嚇人，白色的校服都快被刺目的猩紅給浸透了。

    “別看了。”林梓艱難地動了動胳膊，用衣服把傷口給遮住了。他注意到余家豪滿面憂慮，覺得哥哥能露出這種表情真是百年難遇，不由得帶上了笑意，“沒事兒，不疼。都被你揍習慣了。”

    “你個臭傻逼，腦子怎么長的，報了警就一邊兒涼快去吧，湊上來逞什么英雄??！”余家豪還想多罵他幾句，但看到林梓毫無血色、比平時蒼白陰郁的樣子更不見生氣兒的小臉，又感到懊惱得要命，自己這個當哥哥的沒盡到保護弟弟的責任，反倒要弟弟來擋刀子。

    不過說真的，林梓提著那塊和他氣質(zhì)格格不入的板磚，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狠戾模樣，其實還挺帶勁兒的，比他平時死氣沉沉的德行好多了。

    余家豪又瞟了林梓一眼，對方也抬眼看他。夜間的寒風中，林梓額前的發(fā)絲仍然被冷汗所濡濕，連眼神也顯得濕漉漉的。大概是因為疼痛和失血過多，他整個人看上去既乖巧又可憐兮兮，簡直像只期待主人撫摸的狗狗。

    好吧，現(xiàn)在瞧著也不賴，起碼……比楊言雨順眼不少。

    借著漆黑夜色的庇護，余家豪狠狠地吻住了林梓。

    ***

    從醫(yī)院里出來已經(jīng)是午夜三點了，林梓剛縫完針，局部麻醉的勁兒還沒過，只好讓余家豪攙著，兩人連同林父余母一塊兒上派出所做了筆錄。

    在警察面前，林梓言之鑿鑿地說自己是被這群混混勒索，路過的哥哥見狀闖過來幫忙，才弄成這個樣子。那幾個小流氓簡直百口莫辯，就這樣被指控為莫須有的搶劫罪。

    回家之后，林父非常過意不去，把余家豪叫到跟前來，硬塞給他五千塊錢。

    趁著林父深切表達感謝之意的時間，林梓進了余家豪的房間，趴在他哥的床上玩手機。

    一條微信消息被推送到通知欄：為什么只有一半的錢？

    對著這個備注名為“楊”的聯(lián)系人，他面無表情地沉默了一會兒，才在發(fā)送框里輸入：誰允許你親他的。

    對方很快發(fā)來一個貓咪的賣萌表情，并回復(fù)道：他太可愛了，人家忍不住嘛～

    林梓毫不猶豫地點擊了“加入黑名單”。

    這會兒余家豪也進了房間，看見林梓趴在他床上，倒是沒趕人，而是從口袋里掏出那一大摞錢，美滋滋地點了點：“林叔叔對我可真好。”

    林梓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那是我爸，不是你爸?！?/br>
    “不是，我也沒說那是我爸啊?！庇嗉液赖哪樕E然冷了下來，“你還擔心我要跟你搶爹怎么的？”

    “所以，我和你也不是親兄弟?！绷骤髂抗庾谱啤?/br>
    “……你到底想干嘛？”

    “不是親兄弟，也不是養(yǎng)兄弟。所以，我跟你在一塊兒不犯法?！?/br>
    瞧著林梓這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余家豪愣是沒憋住笑：“哈哈，然后呢，你想跟我去民政局扯證嗎？咱們國家法律也不允許吧！”

    “然后就是……跟我在一起吧，哥。你之前不是都親我了嗎？”即使說出這樣的話，林梓還是端著氣定神閑的態(tài)度。

    余家豪倒是被臊得抓耳撓腮，他也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句，慌不擇路地辯解道：“我那是……我那是……你不是受傷了嗎！”

    “可是，那也證明你對我不是沒感覺的吧?！绷骤鞫ǘǖ赝嗉液?。因為父母就在客廳，他的聲音放得很輕，面色又因為后背的傷而青白著，整個人透著大病未愈的虛弱，“我是真的喜歡哥，希望哥能答應(yīng)我……”

    眼前的弟弟美麗脆弱得像件玻璃制品，說出的每個字都稱得上低聲下氣，而他背上的傷又是拜自己所賜。面對此情此景，余家豪簡直失去了判斷能力?！昂谩弊衷谒喔限D(zhuǎn)了個圈，又被殘存的理智給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他連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轉(zhuǎn)了，默默無語地呆站了老半天，又跟沒事兒人一樣爬上床，草草用被子蓋住腦袋，示意他要睡了。

    林梓也跟著鉆進被子里，不過因為背上的傷，他無法右側(cè)臥，也就沒辦法摟著余家豪睡。

    良久以后，他才聽到被窩里傳來一句甕聲甕氣的、像是低聲自語的話：

    “……那隨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