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
暗晝后半段時間梁年都在看梁成業(yè)的下屬發(fā)過來的項目資料,集團的業(yè)務(wù)太廣了,牽扯也多,他看得頭昏腦脹,閉眼蹙眉捏著眉心試圖讓自己舒展開些。沒揉幾下手機就響了,垂手,又看了一下眼,安正的。 安正:一直在忙。 安正:真敷衍。 第二條回復引用了梁年那個“親親”的表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應(yīng)該是下班的臨界點的時候佟麥才回到公司的,梁年其實對員工的上下班制度管控并不嚴格,事情做完了,你就早點走,沒做完就自己看著辦,只要能在下次開會前,你有拿得出手的方案即可。 佟麥看辦公室的們緊閉,也沒亮燈,以為沒人,但還是敲了兩下再推開的,沒想到的自家老板擱那兒痞痞地站著呢。梁年沒坐在位置上,站在窗邊,一只手玩著打火機,嘴里叼著煙。 “老板?我還以為你走了呢?”佟麥站在門口也沒進去,見梁年沒應(yīng),小聲問了句,“要不要開燈?” “以為我下班了,那你想進來我辦公室干嘛?你不會是阿扎后面的大BOSS吧?!” 梁年從窗邊走回到座椅上,把煙滅了。那點微光熄下去的時候,她讓佟麥把燈打開,又讓她有話進來說。 佟麥照做了,走進去在梁年對面站著,有椅子,她也沒坐。 “站著干嘛?被我猜中了心虛呀!” “老板,你,怎么了?” 佟麥問這句話的語氣里的關(guān)心已經(jīng)隱約有些不同,不是站在上下屬的關(guān)系了。 她先是在梁氏集團里做行政,那時候梁年常被梁成業(yè)逼著去集團熟悉業(yè)務(wù)。有一次梁年進去沒看到前臺,于是在后勤區(qū)域的座位隨便敲了一位員工的桌子,說:“請給我一杯咖啡,謝謝!”。 說完梁年就轉(zhuǎn)身往梁成業(yè)辦公室去,對方突然站起來,生怕梁年走遠似的,下意識加快語速地說:“年少,請問糖奶有要求嗎?” 梁年回頭,看了一眼她的工牌,上面寫著她的名字:佟麥。他嘴角劃過一絲淺笑,回復對方說:“半糖,要奶,不要奶泡!謝謝!” 隨后對方點點頭立刻去安排了。從那以后,梁年去聽梁成業(yè)“傳道受業(yè)解惑”的時候不用再吩咐前臺也總會在幾分鐘后收到一杯半糖有奶沒有奶泡的咖啡。 后來梁年自己成立游戲公司想要找一個能力出眾的行政,最好還能掌握一些人事和財務(wù)的工作,創(chuàng)業(yè)初期,最好是一人身兼多職,省時省力省成本。 集團下面一公司的老總就跟她推薦了佟麥,說她做行政可惜了,完全可以做秘書。 梁年想了一會才想起來佟麥是誰,那時候也狂,一臉不屑地質(zhì)疑:“她?她不會是想靠潛上位的吧?!我就跟她說過兩句話,單純告訴她我要喝什么咖啡,她就每次都主動送進來?!?/br> 那老總聽完大笑,梁年是那時候才知道,佟麥不僅記得他的喜好,她是記得集團內(nèi)所有老總的喜好,即使只是一些很不起眼的喜好。誰喜歡齋啡,誰會在要早上開會的時候要雙倍濃縮,甚至一些重點客戶的小習慣,再夸張一點,她都能記得一些同事喜歡用0.5mm的簽字筆還是0.38mm的。她在入職第三天就把集團的所有人員的臉和名字對上號,在逐步的工作中,把集團內(nèi)所有分屬公司的發(fā)票抬頭稅號都能背下來。 當梁年問她愿不愿意去自己的公司身兼多職的時候,佟麥都沒有問薪酬待遇,沒有猶豫的就答應(yīng)了,她說她想趁年輕多學點東西,梁年也信了。 誰能懂一個少女的情懷,就好像余秀華詩寫的那樣,那是一株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1。 后來公司逐漸走上正軌,他覺得也是時候給佟麥加人工了,梁年才笑著說自己當年口出狂言的事,佟麥也只是一笑而過,說:“放在現(xiàn)在社會,你不那么想才不正常!不過,老板你要是真覺得愧疚,就再多漲點,我是不會介意的。” 梁年順手就扔了正在把玩的一只筆給她,讓她晚上睡覺把枕頭墊高一點,夢里什么都有。 即便是這樣,佟麥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喜歡宣之于口,與其說喜歡,更多的是欣賞和仰慕。那支筆也好好地珍藏在家里的某個角落,她也不會經(jīng)常去翻出來看。這些年,她作為梁年的秘書,見過的鶯鶯燕燕也不算少,但是她太理智了,她只是個秘書,就是個秘書。秘書是大學里的一門專業(yè),而不是社會上那些污七糟八的傳言。 她兢兢業(yè)業(yè)做自己本分的工作,想要公司越來越好,想要他也越來越好,也想要自己越來越好。到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她有那么一秒鐘覺得自己越界了,好像沒有掌握好分寸,但很快恢復鎮(zhèn)定,具體的表現(xiàn)就是自己拖開椅子坐下了。 “怎么又破我梗了?”梁年又點了煙,但這次沒抽,就那么架在了煙灰缸的邊緣。 “你的梗太老了?!辟←溄舆^他的話,她很想再問一遍他到底怎么了。 她沒有,成年人就是能把很多到嘴邊的話嚼碎了再咽回去。 “意向合作的事情,你慢慢去談,最近我有事忙,公司你看著就行。” 梁年一邊說著,眼睛盯著那支煙慢慢燃燒,灰燼就剛剛好地落在煙灰缸。 佟麥饒有趣味地回他說這下不怕自己是商業(yè)間諜的頭目了嗎? 梁年把煙滅了,又交代了些別的事情就讓她先下班回去。 起身欲走的時候,梁年讓他看看外面還有沒有加班的同事,有的話也讓他們都早點回去,等佟麥走到門口的時候,梁年又叫住她,讓她順手關(guān)一下燈。佟麥幾不可查地愣了一下,“哦”一聲后又加了一句“加人工哈”,隨后把辦公室的燈關(guān)了才離開。 梁年在辦公室呆呆坐著,窗外有別的辦公大樓的燈透進來,又經(jīng)過百葉窗,透進來的光芒微不足道,辦公室還是黑咕隆咚的。他在腦海里一遍遍過下午看的項目信息,想著怎樣解決收并購的隱性障礙;怎樣更有效地規(guī)避大環(huán)境的暴雷;怎樣把賬目做得漂亮......轉(zhuǎn)過場景又在腦子里一遍遍編排怎么同安正講,他會回復什么,他那么回復了自己怎么接...... 太過專注都忽略了時間,等他再回過神看時間的時候已經(jīng)快晚上十一點了,還有好多未讀微信。他快速瀏覽了一遍,都不是什么要緊事,有些他都沒有點開看,他突然想:要是安正看到這么多紅點,他那強迫癥肯定會受不了的。 于是又一個個點開,挑一些回復,心里默默吐槽微信怎么不出一個整體全標已讀的功能。他沒開車,是從公司樓下打車去公寓的,路上剛好可以劃拉一番,還能閉目養(yǎng)神一會。 到的時候他專門看了一眼時間,十二點都過了,房間還是明晃晃的亮堂,和下晝他那個幽閉的辦公室截然相反。 安正專心在收拾行李,根本沒留意到他。他看見安正跪坐在行李箱上,整個人都在往下使勁兒,想要把行李箱合上。梁年一點聲音沒出地走過去,一手壓在箱子上用力一撐,另一只手拉上了拉鏈。動作迅速,以至于整個過程都結(jié)束了,安正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趔趄摔下去。梁年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沒撞上后面茶幾,語氣里都是擔心地責怪,“你這真是進了賊都不知道!” “你怎么來了?!” 安正又驚又喜,一把就抱住梁年,太用力了,梁年也沒預料到他來了這么猛烈的一個擁抱,順勢就倒下去了。 “好想你呀!好想好想你呀!” 安正箍得更緊了,巴不得每一個毛孔滲出來的想念能把梁年裹起來,不放開。梁年也就這樣躺著,享受著安正滿是愛意的擁抱。 良久,安正才稍稍放松了手臂,從梁年的耳朵尖兒一路親到嘴角,嘴里念著“想你”,眼里又帶著漣漪。也沒幾天,怎么就好像隔了幾個秋,安正腦子里不知道冒出從哪里看來的話: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2。 他摟著安正坐起來,吻去了他睫毛上顫顫巍巍的淚珠,雙手撫了他的雙頰后又扶住他的雙肩,緩慢地從胸腔里擠出幾個字,“小朋友,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說。第4件事。” 安正自覺地坐得更正了,“好,你說!” 梁年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安正聽罷也沒有明確的態(tài)度,表情的變化都很細微,幾乎察覺不出。越是這樣,越讓梁年覺得這些聽著就讓人千瘡百孔的渣滓鋪天蓋地地襲向他,更愧疚。 愧疚自己的所作所為,愧疚自己這些天的逃避和不聞不問。 “但這事兒還再查,有結(jié)果了我第一時間告訴你,抱歉,一直沒......” 梁年還想說一直沒做好心理建設(shè)不知道怎么開口同他講這些,也想要現(xiàn)在跟他分析這件事的可能性,以及各種假設(shè)背后的應(yīng)對方案。 但他都沒來的及說出口就被唇舌纏上,安正著了魔似地吻他,安正時常也會主動親昵,但梁年記憶里他沒有這么近乎瘋狂的行為。他心里有虧欠,也有疑惑,終于在安正喘息的瞬間拉開了些距離柔聲告訴他如果生氣就罵出來,吵一架,打自己,都行,不要不說話。